這股意識很陌生，但隱約又帶著一點熟悉的感覺——不，是很多點熟悉的感覺。它仿佛是由無數復雜的意識共同組織而成，就像一張白紙上畫上了無數色彩斑斕的線條一樣，繽紛美麗，也不乏幽暗黑影。

它迅速侵入到常鳴一片空白的意識里，迅速擴散開來，就像一群匪徒闖進他的家里，拼命搜刮了一通。

常鳴現在正值精神力最弱的時候，他剛剛從極其遙遠的回憶中回來，兩個世界的記憶交替混雜在一起，全部被激到了表面。這股意識大肆搜刮，把他所有的感情與回憶全部掠奪了一份，迅速往回收。

常鳴下意識地“追”了過去。其實不是他有意追索，而是在這股意識搜刮掠奪的時候，他放空的思想完全打開，與它融合在了一起。強大意識回收的時候，融合還沒有完全被切斷，常鳴自然而然地被拉扯到了一起。

常鳴的靈魂結構原本就已經極不穩定，這時開始劇烈地震顫，每一個結構都在劇烈地扭曲抖動，仿佛隨時都會崩解開來一樣。他根本來不及管這邊，他的全部精神力跟隨著那股強大的意識一起伸到了身體外面，向著那股意識的本體延伸而去。

有趣的是，那股意識竟沒有一個真正的身體，它似乎是無數顆粒，遍布這片星域的各處，幾乎每一寸空間里都有它的身影。

跟隨它的腳步，常鳴的意識也擴散到從未有過的廣度，這一刻，他完全與這股意識融合，幾乎不分彼此！

大量的情緒在他與這股意識之間交流著。激烈、戰斗、絕望、壯志、希望、犧牲……各種各樣的情緒混雜在一起，來回激蕩。這股意識極為龐大，常鳴幾乎把持不住，他所有的記憶與情緒都像是風中的燭火一樣，在這股意志激流的沖擊下搖晃不定。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被撕碎，與它們徹底混合。

不行，這是屬于我的，誰都不可以奪走！

常鳴下意識地這樣想，他始終維持著一個“我”的意識，牢牢守住屬于自己的記憶與情緒，不管怎么樣也不愿意讓它完全消失。

是的。從小到大，無論是在原來的那個世界還是在現在的天穹大陸，他所有遇見的人，所有經歷過的事情，所有感受到過的情緒……一切的一切，共同組合起來。才形成了他這個人。如果這些都被粉碎然后消失，那他也就根本不復存在了！

對于一個人類來說，這才是真正的死亡、徹底的死亡！

常鳴一點兒也不想死，他要活得好好的，他還有無盡的目標要完成！

不管是站到機關術的最巔峰，還是擊敗機關神、還人類于自由，都是他畢生的目標。無論如何也要達成。在這之前，他絕不能死，絕不能成為行尸走肉！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他努力維持著自身的一點清明，好好地保管著自己的記憶與情緒，絕不讓自己被這股意識的洪流沖走。

不過，時間長了，這股意識終究還是影響了他。一些碎片進入他的意識里，被他所感知。

一個機關師摸爬滾打，向著不遠處的機關而去。那個機關正發出滋滋的聲音，閃著火光，隨時都有可能熄火。大量的能量彈傾泄在這個機關師的附近，但他仍然努力前進，想要去修好那個機關——因為。這是他方贏得機關戰爭的一個關鍵轉折點！

這個碎片輕輕掠過，常鳴最后也不知道這個機關師成功了沒有，但那股無論如何也要成功的頑強意志，卻注入了他的腦海。

另一個碎片接踵而來。一個人處于濃霧中。他心里篤定。知道自己有隊友在旁邊。他們并肩作戰已久，相互間有著深厚的信賴。這時，一道黑影突然裹挾著烈風向他撲來，他疾聲大喝，提醒自己的位置，要隊友與自己夾擊，對付這個守望已久的獵物。但直到他被目標異獸撲倒，撕扯肉體的劇痛傳來時，他仍然沒有得到隊友的支援。無盡的疑惑在他腦海中盤旋，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與悲憤。

一個人窩在黑暗的房間里，望著窗外的燈火，她正期待著丈夫的歸來。她的心中又是不安，又是焦急，濃濃的不祥預感始終伴隨著她。房門突然被敲響，她猛地轉頭，凝視著那邊，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她知道那不是她的丈夫，而是黑暗的信使——為了告知她丈夫的死亡而來！

各種各樣的意識碎片接連與常鳴的相接觸，留下短暫的片刻信息，跟著消失了。這些只是零散的碎片，不會動搖常鳴，卻給他帶來了各種各樣的信息。

通過整合這些信息，常鳴發現，它們全部來自于三處。

一處是古戰場——這里的規模最大，數量最多，意識也最混亂。第二處是一座城市，拼湊各種信息的話，常鳴發現，就是奇門城！第三處不算是一個地方，而是幾個人。他們比較零散，但都是常鳴認識的人，水青、言超凡、草劍、女禽、十地……

古戰場、奇門城、以及這些人的情緒……共同組合起來，這是什么？

常鳴雖然意識有些渾噩，但還是能思考的，他很快做出了判斷，得出了結果——這股意識，屬于古戰場！

是的，古戰場不知來自何處，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它沉睡了千萬年，意識混亂，如同一張白紙，任由各種各樣的情緒在上面揮毫潑墨，留下自己的印記。進來這里之后，古戰場消失無蹤。其實它不是消失了，而是把身體完全散開，讓它遍布到整個星域。

再濃的霧氣，擴散到這種程度也不可能看得見。古戰場其實一直存在在他們身邊！

當常鳴意識到這股意識的真正身份時，他的心突然一跳，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沒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思緒，但精神力已經條件反射一樣做出了行動。

他原本只是牢牢地守住，像個守財奴一樣看著自己的記憶與情緒，唯恐它們被奪走。而這時，他更打開了自己一點。更多的碎片涌了進來，上萬年的記憶洗煉著他的心靈。常鳴把自己的心打到最開，包容著它們、觀察看它們、接受著它們、撫慰著它們。

一個個碎片接連穿過，又接連消失。不，其實它們并沒有完全消失，而是被常鳴同化了！

從始至終，常鳴一直守著屬于自己的那一點根本。在此之上，他的記憶越來越多，情緒越來越濃厚。漸漸的，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主體，更多的意識碎片卷了過來，溶解消失。古戰場自身的意識雖然原始龐大，但它并不具有思考判斷能力，所有的行為只是發自本能。

當常鳴開始行動時，它就失去了自主性，圍著常鳴打轉。之前常鳴把它從沉睡中喚醒，已經與它取得了一些聯系，現在雙方的聯系越來越深、越來越緊密，幾乎有融為一體的感覺！

這時的常鳴，處于一種極其奇妙的狀態。他的意識在他的身體之外，與古戰場緊密融合。但在這個融合體里，是以他為主體核心，以古戰場為輔助的。所以，他現在能夠透過古戰場的“身體”，也就是被稀釋到極薄的霧氣，感受到古戰場的全部意識，包括它接觸到的東西。

現在古戰場遍布整個星域，常鳴也有了一種感覺，他能夠感知到這個星域里的每一個角落！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仿佛意識無限延伸、水乳交融。它并不陌生，他瞬間想到了，這正是與海叔第二次前面時，他送自己的那份“禮物”！那時感受到的，與現在完全一致！

他想到這點時，身體突然一震。如果說他之前還只是浮在古戰場的“上面”，這時就已經完全沉潛了下去。之前還只是“將要融合”，這時他們真正地結為了一體。

古戰場的一切都真實傳達到了常鳴的心中，他感覺到了，這片星域果然是一個封閉空間，里面所有的星球全部都是真實存在的——無論怎樣的虛擬，也不可能達到這種纖毫畢現的程度。這里彌漫著濃濃的古老氣息，仿佛從亙古一直存在到了現在。它某些部分的空間有撕扯的痕跡，看來之前的判斷沒錯。它是被一股陌生的力量硬生生地拉扯下來，搬運到這里的！

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能夠達到這種程度？永恒紀元嗎？

不，以點窺面，雖然永恒紀元仍然不時有讓常鳴吃驚的地方，但他已經可以大致判斷那時的技術極限。這種力量，遠遠超過了這個極限，即使永恒紀元也無法做到！

這一刻，常鳴心中產生了一種極其玄奧的念頭。他恍惚有一個想法——

即使永恒紀元也無法做到？表示這已經到達了人力的極限……

人類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卻活生生發生在眼前。難道，機關神的力量竟然強大如廝——？

這樣的話，他真的有能力打倒它們嗎？

常鳴剛才有些疑惑，就突然感覺到了變化。這變化與其說是他的，更不如說是古戰場的。由于兩者現在密不可分，所以顯得格外鮮明。

古戰場的意識拉扯著他的，正在投進這片星域，一直向下沉去！

ps：感謝zyf0621、停留到現在、飛揚吧靠（2）、黑翼智天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