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叫喚聲也斷了,辛越皺了皺眉頭,重將視線轉到面前的梅花樹上,空明澄凈的眸子里映著一抹嫣然的粉色,看起來如水洗過的清淺淡彩,落筆盈盈,恍有花香。
母親說,梅花,很有風骨,也很有內在的精魂。
記憶中母親很是喜歡一部叫《一枝梅》的電視劇,當時的她還太小,讀不懂母親迷戀此劇的眷顧,她不是很喜歡看電視,只是后來思念母親甚篤,所以想領略她的喜好,感她所愛,這樣就會感覺,就算天人相隔,可是母親依舊在她身邊。
看完后,她才知道,母親為什么這么喜歡梅花。
《一枝梅》中,滿目瘡痍中尋常坦蕩的溫暖,舉世烽煙間橫刀立馬的決斗,那種扣人心弦又遺憾至死的親情,那種初開即謝,恍若夢境的愛戀,不算悲劇,卻一生活在懷念里,兩個女子,一個佇立海邊,衣袂飄飄,眺望千帆過盡的岸,一個行走四方,看見牙齒未齊喋喋不休依稀有故人神韻的孩童,會微微一笑,眼神空靜,低聲念起他的名字。
其實里面愛情成分頗少,系縛于男主身上的宿命是復仇,卻以市井之風開宕,溫馨生活場景為底色,繪出朝鮮17世紀民間風骨畫卷,主人公由原來的無賴,蛻變成一肩挑盡古今愁的義賊,過程有跡可循毫不失真,情感真摯充沛感人肺腑。
其實,對于辛越來說,其中的結局,最讓她為之思考,圓滿中的不圓滿,意猶未盡惹人深思。
令人感觸的地方在于主人公的選擇……
“在這里,干什么?”就在辛越望著梅花樹怔怔出神的時候,忽聽見耳邊傳來聲音,她回頭一望,明凈如水的眸子里帶著條件反射的警惕,直到看到那人的臉時,秀氣的眉才漸漸地放松了下來。
“沒什么,就出來走一下。”辛越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隨后又是一副懶散的樣子。
眼前的男子輕袍緩帶,清秀英俊的臉上猶帶有幾分大病未愈的倦怠,負著手,看起來十分的清幽空明,眉目如水洗,眼神清澈,身后的梅花紛飛繚亂,他站在那里,恍若從畫里走出來的人物,有著超凡脫俗的沖和淡雅。
“我適才喚你,怎么不應聲?”晏湛墨發黑眸,眼神定定地望著辛越。
“嗯,想事情。”辛越略顯敷衍地回了一句。
“想什么?”
辛越抬了抬眸子:“你話很多呢。”
晏湛眉毛一皺,負手望了她兩秒鐘的時間,然后舉步往回走。
“那個……你身體好些了沒有?”辛越自知失言,出聲喚道。
晏湛停下腳步,如玉的眉依舊皺起,側著眸回頭一望,卻見辛越用橫著的食指揉著鼻頭,看起來有些窘迫,很不好意思似的。
這般孩子氣的動作讓晏湛眉頭微松,他清了清喉嚨,隨后輕輕地點了下頭。
辛越對于晏湛輕易原諒她失言的事情有些意外,她抬起頭,微微笑了笑,眼神沁著雪光,亮晶晶的。
花瓣繚繞飛舞,殷紅的色澤纏綿成烈烈火焰,不停地翻飛著,少女白色的衣袂張揚在一片紅色中,清秀的小臉那般白皙,眼睛剔透得仿佛琉璃,映著滿世界的緋色,即便是淺淺一笑,也帶著無法忽視的耀眼與明艷。
晏湛眼神一沉,不知不覺中已伸出手去,干凈修長的手,伸向辛越的臉。
外來的氣息一靠近,辛越幾乎是條件反射就避開,她略抬頭,挑眉問道:“你干什么?”
晏湛微怔,極短的時間內又從容一笑,說道:“別動。”
辛越遲疑了一下,依言站在那里。
晏湛伸手,靠上了她的頭。少女烏黑的發間夾著一抹遺落的花瓣,仿若遲暮的春色,從鴉色的云鬢間嫣然綻開,透過觸碰頭發,隱隱可以碰到她額上的肌膚,帶著微微的熱度,令人柔軟,指尖繚亂。
“嗯,我看這個挺礙眼的,給你摘下來。”晏湛微微一笑,語氣揶揄。
“真是無聊,”辛越懶散地抬了抬眼,“那,我這里還有花呢,肩上也還有雪,都給我拍下來啊。”
晏湛從善如流地松手拍落了她肩上的一瓣落花。
“就這么討厭花掉在我的身上?”辛越淡淡抬眸。
“嗯,暴殄天物。”
“呀,晏湛。”辛越平靜的眸子里聚集起細不可見的火焰。
晏湛微微一笑,努力隱藏話語里的調侃:“你是天物,花委屈你了。”
辛越當然知道,晏湛剛開始的意思是要調笑她配不上花,現在聞得晏湛這么說,她輕輕地哼了一聲,一副不愿意與他逞口舌之快的淡定模樣,自然也不會接受他陽奉陰違似是而非的贊美。
就在這個時候,急促的腳步聲突然而來,響起在雪地間。
成垣大步而來,附在晏湛耳邊說了幾句話,只見晏湛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疾步而來的成垣又退了下去。
辛越不曾有過問晏湛事情的念頭,卻沒想到晏湛親自跟她提起:
“剛剛成垣說,今晚,船只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也就是說,我們很快就可以踏上回銘朝的船只了。”
“真的?”
“現在海上風浪也穩定了很多,我們必須趁此機會,趕快歸國。”
辛越呼了一口氣,烏黑的眸子好像如星辰一般明亮,她動動唇角,看起來很高興似的,但看晏湛微笑的臉,她又突然間,眼神一暗,抬起頭,強迫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在收拾東西之前,陪我在這里散散步吧。”
“不冷嗎?”
辛越搖搖頭:“不會。”
雪花紛紛揚揚,盈盈綻放枝頭間,冷香搖曳,整齊的腳印綿延在兩人的身后,男子衣袂飄飄,眉目如畫,女子青絲翻飛,明眸雪齒。
“我母親,很喜歡梅花。”辛越站定在兩棵樹中間,眼神恍惚。
晏湛沒有說話,辛越接著道:“舍小我,成大我,你說這種境界好不好?要你,會不會愿意?”
辛越的兩段話跳躍性太強,晏湛皺了皺眉,不知道她這樣問,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