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的號角吹響之后,守在山頭寨堡中的伸威營士兵立刻緊張起來,提督馬志方大聲喝令嚴防死守,命弓箭手全部上寨墻墻頭張弓以待;馬志方特意命弓箭手們在鈍箭頭上多抹些彩粉,以免射中要害之后痕跡不清晰讓對方有抵賴狡辯的機會。
眾人瞪眼看著四方的山坡,片刻后,南面坡度較緩的山坡下方,三十多只樹枝藤蔓編織而成的一人高的盾牌高高豎起,緩緩朝山頭推進;盾牌后面四五名神樞營士兵們縮在后面,跟烏龜一般不露出頭臉來。
馬志方當即向寨堡內的評判官員提出申訴:“你們看到了,規則說好了不準帶盾牌上陣,神樞營這是違規,你們還不判他們輸了么?”
一名評判官員瞇眼看了一會,搖頭道:“馬侯爺,他們可沒犯規,規則說參戰裝備中不準攜帶盾牌不錯,但可沒說人家不能就地取材啊,您瞧瞧,那哪里是盾牌,不過是一堆樹枝和藤蔓編織的玩意兒罷了。”
馬志方怒道:“但是足以抵擋我們沒有鐵箭頭的箭支啊,這不是犯規是什么?”
評判官員置之不理,咂嘴道:“說了不是違規便不是違規,否則那一方的評判官豈會讓他們攜帶此物上陣?足見他們和我的意見相同,都認為這是規則允許的。馬侯爺,快迎戰吧,人家可快到近前了。”
馬志方怒罵幾句,無可奈何,但其實心中也不慌張,雖然暫時無法射到躲在滕盾之后的士兵,但他們這么公然強攻寨墻,還是說說而已。
“都給我精神點,等他們近些,盾牌便遮擋不住了,從側面射箭定然奏效。”馬志方大聲下令。
“可是侯爺,他們似乎停住不走了呢。”指揮同知將軍叫道。
馬志方定睛看去,果然見神樞營士兵停在三十步外的山坡上不動了,滕盾豎在地上,所有人都縮在后面。
“他們是在攢足力氣做最后的沖刺,都給老子繃緊了,他們一沖便亂箭激射。”馬志方大吼。
話還沒落音,猛見山坡上一聲竹哨尖聲吹響,藤盾之后齊刷刷冒出三四個士兵的頭來,只一瞬間,便聽嗡嗡嗡弓弦之聲不絕,上百只羽箭破空而來,直襲城頭。
城頭的京營士兵們一個個還瞪眼伸脖子盯著他們動向,根本沒料到對方會突然探頭射箭,只聽哎呦哎呦數聲慘叫,雖然是包著棉布蘸著彩粉的鈍箭頭,但擊中身體還是有些疼痛的,特別是幾名臉上被射中的士兵更是捂著臉大叫連聲。
馬志方還沒搞明白怎么回事,便聽帶著面罩盔甲渾然不懼弓箭的評判官員已經開始指點:“你,你,還有你,還有那邊那一位,你們四個出局了。”
“他娘的,怎么就出局了,你沒有搞錯吧。”
“馬侯爺,戰場上你若面部中了一箭還能再打么?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馬侯爺若是再干涉本官履行職責,本官便要將這一條計入戰場記錄之中上奏皇上了。”
“去去去去,老子懶得跟你啰嗦。”馬志方不耐煩的揮手,轉臉看到幾名兀自捂著臉上黑乎乎的藥粉叫疼的士兵,上前一人踹了一腳罵道:“還不滾?丟人現眼。”
山坡下上百只突發的羽箭,只造成了對方四人減員,一來仰射角度不佳,二來對方下半身在墻垛之后目標也太小,鈍箭頭的飛行速度也不快,弧度也難以掌握,所以大部分箭支都放了空,就算是神樞營選出來的神射手,也難以百發百中。
但能造成四個人的減員,這便已經夠了,帶隊的許泰確認了對方有人被射中出局之后,命令藤盾隊快速的退了下來。馬志方傻眼了,怒罵道:“這幫龜孫子什么意思?費老鼻子勁上來就為了射上一輪箭?這他娘的算什么?”
評判官對馬志方甚無好感,冷笑譏諷道:“馬侯爺這還不明白么?人家造成你的減員了,接下來他們根本無需費神,坐等巳時三刻戰斗結束,便可將你馬侯爺淘汰出局了;馬侯爺這腦子可不太夠使。”
馬志方這才大叫一聲明白過來,大罵道:“這廝如此奸猾,這他娘的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真刀真.槍的攻上來啊。”
評判官譏誚道:“馬侯爺昨日一個半時辰按兵不動,呆在山腳曬太陽怎地不說?人家宋侯爺好歹還進攻了一會。”
馬志方無暇跟評判官理論,他意識到宋楠接下來一定會縮在山腳耗時間了,時間一到,自己便輸了,現在唯一能逆轉形勢的辦法便是找他們火拼,否則別無勝算。
無奈之下,馬志方立刻整隊出寨堡下山找宋楠的晦氣,他不得不留了五十人在寨堡中把守,以免被神樞營鉆了空子從暗處摸上來控制了寨堡,那樣豈不是變成自己要進攻了。雖然留人手讓自己少了些進攻的人手,但馬志方不得不這么做。
四百多人氣勢洶洶的從南坡沖下去,過了一道小山脊便看到山下的草地上,神樞營兵馬或臥或坐,橫七豎八的東一個西一個的曬著太陽;看來宋楠以為勝券在握,已經不在乎軍容了。
馬志方怒氣沖沖下令沖鋒,從斜坡上一路沖殺而下,山下的士兵似乎驚慌失措,紛紛爬起來倉促結陣迎戰。
“果然是一幫烏合之眾,這時候還不退后,居然敢站在那里等我們沖散他們,兄弟們,狠狠的剁他們!木刀木槍雖然殺不死人,但你們手下別軟,當棍子狠狠揍他們!”馬志方大吼大叫。
“侯爺,他們人數不對,怎么看上去只有兩三百人?還有一半人手呢?該不會是去繞后攻擊寨堡了吧,那寨堡可守不住了。”眼尖鼻子靈的指揮同知再次預感到有些不妙。
“不管了,先干掉山下這兩百人,我們兵力優勢時再回頭拿回寨堡,時間還多,速戰速決。”馬志方叫道。
指揮同知明白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現在回頭根本不可能,先擊潰山下這兩百人,回頭再奪寨堡才是正確的辦法,于是不再有異議,四百多人吶喊著沖下山坡,沖向那兩百神樞營兵馬。
然而,就在沖下山坡的一剎那,山坡側方的荒草從中齊刷刷冒出數百人頭來,箭雨破空之聲響起,嗖嗖嗖啪啪啪,羽箭落在伸威營雜亂的陣型之中。
“你們五個,出局!”
“你們幾個別沖了,胸腹上都成墨水鋪子了,出局。”
“這幾位兄弟,對了,就是你們,別躲了,出局。”
眼疾手快的評判官手指連點,十幾名跟隨評判官的下屬士兵隨著評判官的命令四下將出局士兵歸攏,強迫他們丟下武器坐在一起當活死人。
兩百多設伏的神樞營弓箭手射出了三輪羽箭,送了伸威營九十名士兵去休息,然后他們丟下弓箭,抓起木刀木劍木槍沖殺而至;于此同時,草地上的兩百多神樞營士兵也從下方沖殺過來,兩下里一沖鋒,陣型立刻便散了。占據人數巨大優勢的神樞營幾乎沒用多大力氣,便將伸威營士兵一個接一個的送出了局。
馬志方無可奈何,知道已經輸了,帶著剩下的百余名‘活人’停在山坡下方,擺手高叫道:“別打了,別打了,我們輸了便是。”
自始至終沒見到人影的宋楠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頭發上還粘著草屑,眼睛還有些腫脹,倒像是窩在草叢里睡了一覺。
“馬侯爺,承讓了。”宋楠笑道。
“他娘的,中了你的詭計了,不光彩,不光明正大。”馬志方哼哼道。
“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規則是大家都同意的,現在抱怨沒什么意思。”宋楠邊走上前來,邊抽出腰間木刀,在木捅里蘸了黑墨。
“侯爺別動。”宋楠笑道。
“干什么?老子都認輸了,你還想怎地?”
“出局要有出局的規矩,可別動,不然我便視為你們沒有投降,會下令繼續打的。木刀木槍雖然不能傷人,但我的手下拳腳沒個輕重,那邊十幾位兄弟的胳膊腿可能脫臼了,這你也看到了。”
馬志方怒道:“姓宋的,你可別欺人太甚。”
宋楠不答,舉起滿是黑墨的木刀,對著馬志方的臉上斜斜的劃了一刀,馬致遠怒睜雙目忍住不動,任憑臉頰上自上而下被宋楠拖了一跳黑黑的印記。
宋楠笑瞇瞇的伸手,在馬志方腰間拔出令旗來緩緩舉起,神樞營士兵舉起木刀木槍歡呼了起來。
“伸威營出局!神樞營勝!”評判官令人厭惡的聲音響了起來,馬志方啐了口吐沫,帶著失敗者的印記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