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八一五章 那一日

陸完去職收監受審已成定局,內閣也被責成反省自查,關于江西巡撫孫遂的奏折被截留一事是一定要查出當事之人的,在正德宣布這些決定的時候,百官均無異議,或者說,就是想炸毛也沒那個膽量了。

在鎮國公虎視眈眈之下,這些是都無法大而化之,宋楠是絕不會放過這些事情的,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兵部尚書補缺的人選問題上,宋楠提出楊一清接任也成了唯一的選擇,外廷以默認的態度表明立場,在外廷頻遭打擊的今日,他們再無爭奪這個職位的權利,只能眼睜睜看著宋楠輕松拿走。

說到底,所有能成為權勢人物之人,他們身上都有著相似的特點,那便是從不言敗,只有戰略上的隱忍而已,宋楠如此,楊廷和如此,古今中外的例子不勝枚舉。

重中之重的平叛問題在這次朝會之中只占據了一小部分,因為除了宋楠,沒有人能夠接掌此事,而宋楠也當仁不讓,對于朱宸濠的反叛,宋楠有著超出以往任何率軍出征的熱情,他要徹底的打垮這個陰謀家,讓這個心頭的最大塊壘徹底鏟平。

廷議決定宋楠任主帥三日后出征討伐朱宸濠的叛軍,朝會之后,宋楠當殿召集相關人等匯總消息,關于叛軍的消息,宋楠尚未完全掌握,從回到京城便來到宮中面圣,繼而參與朝會,此刻已經是快二更天了,他連自己的府門都沒進,老母妻子兒女都沒看上一眼,真可謂是身如陀螺,旋轉不休了,心力勞累的程度可想而知。

張永特意在奉天殿大殿上安排了椅子,在會議開始后不久,正德又命人送來碗燕窩粥給宋楠充饑,可謂是恩寵備至。宋楠無視眾相關官員艷羨的目光,也沒有當著大家的面喝那碗燕窩粥,只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認認真真的聽取兵部相關人等關于宸濠叛軍的稟報。

早在七日前,宋楠剛剛抵達泉州府的那一天,知道無法阻止宋楠帶著人犯回京的朱宸濠便公布了討伐正德的檄文正式起事。

當日中午,朱宸濠大擺筵席,召集江西以及南昌府的各級官員參加,偽稱太后有密詔拖他帶回南昌府宣布,眾官員原本都不愿意參與朱宸濠的宴席,但遇邀請都竭力拒絕,但以太后密詔宣布為名召集,雖然將信將疑,但也無法拒絕。

狐疑中,江西軍政官員都來到寧王府赴宴,宴席尚未開始,朱宸濠便突然站在大廳的門檻上宣布道:“諸位,本王從京城急速趕回,是有個重大的消息宣布,當今皇上根本不是孝宗皇帝的親生之子,孝宗為太監李廣所誤,報民間子,我祖宗不識血者八年亦矣。今太后查明此事,令我起兵討賊,恢復我大明血脈,諸位認為如何?”

滿桌頓時成了泥塑木雕,很多人早就知道朱宸濠的野心,但沒想到來到這么快,而且是以這種口實來叛亂;大家突然意識到,今日之宴怕是鴻門之宴了。

沒有人敢出聲,附和也不是,不符和也不是,總之沉默是最好的方式。

一名身材矮小黑瘦的官員站起身來,言語中壓抑著憤怒之意,他便是孫遂,那位七次上書上奏朱宸濠有異動的江西巡撫。

“寧王爺,這話從何說起?您不是說太后有密詔么?不妨拿詔書出來給大家瞧瞧。”

朱宸濠道:“太后密詔是口諭,我剛才已經宣布了。”

孫遂哈哈大笑道:“那可恕本官不能聽你的了,事實如何,大伙兒心中自知,寧王爺,奉勸你一句,還是安分守己的好,莫要讓先皇太祖英靈蒙羞。”

朱宸濠鐵青著臉道:“孫遂,你是否執意看到詔書才相信?”

孫遂道:“那是自然。”

朱宸濠厲聲道:“那便成全你,你要的詔書在此。”說罷朱宸濠抄起一只茶碗往地上一丟,茶碗粉碎的同時,兩側屏風帷幕之中數十甲士全副武裝蜂擁而出,將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員盡數用兵刃指住。

朱宸濠指著孫遂道:“莫以為我不知你背后對本王所做的勾當,本王容忍你多日了,你不是要看詔書么?來人,給他看。”

兩名衛士躍上前去一邊一個鉗住孫遂的胳膊,孫遂大聲呼叫道:“逆賊朱宸濠,你這是要造反么?”

朱宸濠喝道:“動手。”

一名衛士上前去,手中握著兩只銅勺,快捷無比準確無比的插入孫遂的眼睛,慘叫聲中,孫遂的兩只眼珠子被活生生的挖了出來,頓時滿臉鮮血,慘不忍睹。

“詔書在此,孫大人,可看見了么?”朱宸濠冷笑問道。回頭厲聲喝問在場所有的官員道:“你們看見詔書了么?告訴孫巡撫,你們看見了沒?”

官員們膽戰心寒,紛紛蚊子般的哼哼道:“看見了。”

朱宸濠喝道:“聲音太小,本王聽不見,我明白了,原來你們都沒吃飯,沒力氣說話,來人,喂他們吃。”

兩名衛士竄上前來,拖起一名官員卡住他的脖子,那官員嘴巴不由自主的張開,一名衛士伸手抓起滾燙的油水淋漓的一只大蹄髈朝著那官員口中猛賽,蹄髈連著大骨頭根本塞不進去,那衛士倒轉刀幣朝蹄髈后方的大骨節處敲打,打樁一般將整根蹄髈楔入那官員喉嚨里。放手之后,那官員仰天摔倒,不一會手腳抖動,竟然窒息死去。

朱宸濠張口大笑,厲聲再問:“告訴孫巡撫,你們看見詔書了沒?”

眾官員發出聲嘶力竭的一聲大喊:“看見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朱宸濠狂笑數聲,回頭對滿臉是血的孫遂道:“孫巡撫,你聽到了么?他們都看見了,你現在可以安心了吧。告訴我,你愿不愿意隨本王討伐逆賊?那皇位上坐著的根本不是太祖的子孫,這回你該信了吧。”

孫遂循聲張口一噴,滿口鮮血噴灑如煙,將朱宸濠頭臉上噴上了一層血霧,朱宸濠高聲怒喝,抬手從衛士手中抽出兵刃來,只一揮,孫遂的頭顱便滾落在地。

叛亂開始,朱宸濠定下的策略是,先穩固南昌江西牢牢控制住,再舉兵東進攻打南京,打下南京之后便作為都城正式登基。手下的兩名左右丞相是李士實和劉養正,李士實是致仕的刑部侍郎,在江西本地頗有名望,雖然年老,但朱宸濠要的便是他的聲望。而真正成為他的首席謀士便是一位南昌府的舉人劉養正,此人常年出入寧王府為幕僚,精通軍事,善于謀劃,被朱宸濠任命為軍師。

在劉養正的謀劃下,朱宸濠派人迅速控制南昌府各衙門,同時控制住南昌兩萬多兵馬的指揮權,以滲透其中的依附自己的將領替代指揮之權,同時放出各衙門關押的囚犯編隊入軍,將江西南昌府內所有衙門的庫銀盡數搬入王府庫房,光是這一項便得軍資數十萬兩金銀。

于此同時,在南昌府中拉民夫入軍擴充兵馬,沒收百姓富戶田宅私產充為軍糧,并下令江西其他各州府拉攏結交的軍中將領同時舉事,幾乎一夜之間,便將江西大部分州府納入囊中。

舉事第三日,朱宸濠在寧王府前親自下令處決了數十名拒不脅從的軍政官員,同時舉行誓師大會,許下重諾承諾跟隨自己‘討賊’之人將來會得到高官厚祿的封賞,隨后派王府親信徐欽、萬銳、周瑞、陸呈、謝鳳、余詳、馬效良等人各自充當主要主要部門的官長職位。召集從各州府陸續調集而來的近五萬兵馬號稱雄兵十萬出南昌府東進,逼近九江、南康等地。

第五日徐欽萬銳率三百余兵船順江而下輕松占領南康,南康知府陳霖不占而逃,占據南康的第二日,大軍再行攻擊九江府,九江兵備曹雷、知府汪穎也當了逃兵。

至此九江南康兩府盡入朱宸濠囊中,南京的門戶只剩下安慶一府,但在氣勢高漲的叛軍眼中,這一切已經不是障礙,朱宸濠已經開始憧憬占領留都南京登基為帝的美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