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覺得他可能是要起夜，這個小小的空間里有一個簡易的馬桶，就在他前面不遠處。
但在這樣狹小的空間里，幾乎沒有什么可言，為了避免尷尬，林川假裝已經睡熟，沒有回答他。
姜晨輕輕地爬了過來，打開了掛在天花板上的手電筒。
正當林川以為他是要邁過自己去馬桶那兒時，姜晨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臉，一刀狠狠地捅在他心窩上。
劇烈的疼痛讓林川向蝦一樣拱起了身體，他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襲擊毫無準備，姜晨用盡全身力氣壓著他，他放開了拿刀的手，捂著他的嘴以免他叫出聲來。
林川很快就清醒過來，這樣的傷勢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些痛楚而已，他伸手抓住刀柄，把刀從心口拔出來，然后伸手捏住了姜晨的脖子。
“你……”姜晨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但林川已經把他整個舉了起來，他拼命地掙扎著，林川憤怒地看著他，隨手把他砸到了對面的墻壁上。
姜晨悶哼了一聲，身體緊緊地貼在墻壁上，他的嘴大張著，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為什么？”林川憤怒地問道。
但姜晨卻沒有回答，他拼命地吸著氣，用手捂著自己的左腰。
林川在這時嗅到一陣淡淡的血腥味，他走過去，發現自己隨手的那一擲讓姜晨撞上了墻上的水管，裸露在外的管子穿透了他的腎臟，血正沿著水管流出來。
姜晨的身體開始抽搐，疼痛讓他再也站不住，慢慢地往前倒下，林川扶住了他，輕輕地把他放在鋪蓋上。
他抓起旁邊的被褥和毛巾用力壓在姜晨的傷口上，但創口已經在他倒下時被進一步撕裂，鮮血很快就把那些東西都浸濕了。
“為什么？”林川大聲地問道，他無法理解，為什么前一刻還在談笑著的同伴，轉頭就對自己痛下殺手。“為什么？”
“你……”姜晨的臉色已經變得很蒼白，他用一只手緊緊地抓著林川的手臂，另一只手試圖去摸他胸口上的刀口，但他已經無法再做出這樣大的動作了。“我明明已經刺中你了。”
“我……我要死了嗎？”他驚惶地說道。“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林川搖了搖頭，再一次問道：“為什么？”
“你……真可笑。”姜晨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正在忍受著難以承受的痛苦，他從林川的神色中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這讓他反而變得坦然起來。“當然是為了活下去。”
“但我已經答應回來的時候帶你去我的基地了啊！”林川問道。“我已經答應你了啊！”
“誰知道你會不會回來。”姜晨又皺了一下眉。“殺了你，就能得到你帶著的所有吃的，這就足夠了。”
“就為了這幾包壓縮干糧？”林川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理由。
“當然。”姜晨用理所當然的口氣答道。“為了一口餅干被殺的人太多了，你說值不值？”
他閉上了眼睛。
“更何況，殺了你還能有肉吃。”
林川猛地把他抓了起來，他的頭無力地垂下來，林川用力地把他扶正。
“你說什么？”他大聲地問道。
“哈哈哈！”姜晨突然有氣無力地笑了起來。“你真的是江海人嗎？”他呲了一下嘴。“吃人而已，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在這個末世，有多少人沒吃過人？”
“你吃過很多人？”林川咬著牙問道。
姜晨再次笑了起來，但這一次他沒有力氣再笑出聲來。
“這有什么重要的？”他低聲說道。“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而已。死掉以后，就只是一個軀殼，把它吃了就能讓更多人活下來，這樣不是很好嗎？”
林川忍不住想馬上殺了他，但他馬上想到，姜晨本來就馬上要死了。
他放開手，讓他倒在被褥上。
姜晨猛烈地咳嗽起來，劇烈的疼痛讓他緊緊地皺著眉，咬著牙，林川沒有理會他。
他自己躺在那里，低聲地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們。”他沒頭沒腦地不斷重復著。“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活下去。”
林川靜靜地聽著他的話，他漸漸平靜了下來，呼吸變得越來越微弱，但竟然還沒有馬上死去。
“其實那個陷阱是我設的。”他低聲說道，林川沒有回答。“我只是想搶點吃的。”
“我早應該死了。”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你知道嗎？我都是騙你的，其實我沒有和老婆兒子走散，我們在那個寫字樓躲了很久，喝魚缸里的水和雨水過活。后來他們說抽簽，抽一個人出來給其他人吃……他們殺我兒子吃肉的時候，我就應該跟他們拼了……但我不敢，我以為能活下來。”
“我老婆瘋了，他們也殺了她……我跟著他們一起吃了她。”
“我應該跟他們去崇州島的……”
“我不應該殺他的，不應該，我不殺他，他們就不會偷偷的離開，我就不會只剩下一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
林川聽著他低聲地胡言亂語，心里突然感到很悲哀。
他真的是壞人嗎？林川總覺得他不像，但他肯定做了很多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
可林川無法去恨他。
也許他只是為了活下去，可為了活下去，真的可以不擇手段嗎？
他想起了那些在地下商場里的同伴，他們偷吃尸體，那時他完全無法容忍，可看著姜晨，他突然覺得自己不一定的對的。
至少他們并沒有去殺害別人，只是努力的想活下去。
林川不知道在這個末世是不是還應該堅持以前的那些道德底限，他無法判斷。
他看著垂死的姜晨，覺得像他這樣失去了底限的人也未必就能夠活下去。
但他們注定將永遠背負著這些陰暗，慢慢走向地獄。
姜晨的臉已經開始有些青紫，應該是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有什么遺言嗎？”林川問道。
姜晨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說道：“能把我燒了嗎？我不想被吃掉。”
林川點了點頭。
“你真的會回來嗎？”他氣若游絲的問道。
“會的。”林川答道。“我本來會回來的。”
“對不起，我應該相信你的……但我已經沒辦法相信任何人了。”姜晨的聲音幾不可聞，但林川還是聽到了他的最后一句話。“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心臟終于停止了跳動。
林川低下頭去，看到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有眼淚正緩緩地流出來。
林川在這里坐到了天亮，然后到小區里找來許多家具，把它們扔進蓄水池，點燃了它們。
他帶走了姜晨的收音機，一個甜美的女聲正播報著最新的新聞，但林川根本就不在意她說了什么。
城市寂靜得就像是一座墳墓，他只是想聽到其他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