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林川無法理解，他發現自己的思路與別人越來越迥異，許多別人看來理所當然的事情在他看來完全是匪夷所思，而他看來很自然的事情，別人卻覺得無法理喻。
他不知道這是王直的力量所帶來的詛咒，還是他自己的問題。
“沒有為什么？”李偉林答道。“為什么你一定要一個答案？很多事情是沒有理由，也根本不需要理由的。”
他拋開林川，沿著街道往前行進，林川只能默默地跟著他。
這已經是林川離開基地后的第五天，他選擇獨自出行試圖找出關于自己、關于未來的解答，但就目前而言，他感覺自己離找到答案還有很長的距離。
離開姜晨后，他徑直前往國安江海分局的基地，并且沒費什么事就找到了梁瑾告訴他的那份檔案，但除了看到一個無法理喻的殺人魔王之外，他沒有任何收獲。
他可以理解梁瑾對他的態度為什么變得那么怪異。
在那份文件中，給予他力量的王直幾乎就是一個無法琢磨的怪物，除了在最初的文件中偶爾可見的“正義感過強”的評語外，用來描述他的句子里幾乎都逃不過“嗜血、殘酷、多疑、暴虐、喜怒無常”之類的形容詞。
這讓他感到深深的困惑。
在最初的文件中，王直給予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電影中行走在光明與黑暗交匯處的英雄，他擁有力量，也擁有除惡揚善的決心和勇氣，并且身體力行。
但是，他卻以飛快的速度迅速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為什么？
林川渴望知道答案，但從那簡單到粗略的文件里，他只能看到一件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件背后的真相，卻無法知道王直做出那些行為的理由。
他只能看到，王直曾經短暫地與國安合作，完成了一次受到高度褒獎的任務。但隨后，他便我行我素地展開行動，引發了華夏和美國之間的一次重大外交危機，自己也被俘虜。國安部冒著極大的風險把他救了出來，他卻馬上殺死了前去拯救自己的同伴，與華夏決裂后留在了歐洲。此后他的行動變得更加讓人無法理解，他一次又一次辜負了人們的期望，一次又一次刷新著人們對于他忍耐的底限，一次又一次制造著殺戮、死亡和毀滅，人們動用了能夠動用的所有辦法去消滅他，幾次看似獲得了成功，但最終，他卻總是帶著更為強大和暴虐的力量回來，并且引發了以色列、雅典的兩次核爆炸，并最終毀滅了美國。
當人們以為他將成為一個獨裁暴君統治北美大陸時，他卻再一次毫無征兆地離開美國回到華夏，回到他最初生活的江海。
文件在這里突然終止，林川從最后一次記錄的日期知道那就是一切災難的開始。
他終于找到了一切苦難，一切痛苦的元兇，但他同時也更加絕望，因為他將永遠不可能復仇，也永遠不可能戰勝他。
在文件的描述中，王直的力量已經形同神話中的人物，不滅，不死。
即便他們能夠千辛萬苦生存下來，面對這樣的怪物，他們又能怎么樣？
他或許只因為無聊就能把他們全部殺死。
林川努力回憶著自己同王直簡短會面的整個過程，卻怎么也無法把自己看到的人同文件中的魔王聯系起來。
更加讓他困惑的是，他想不出王直給予他力量的理由。
他更加擔心的是擁有了力量的自己，將會變成一個什么樣的人……或者是什么樣的東西。
在那份文件中，反復地提到了幾個名字：黃安德、劉紫苑、祝榮、李堯瑤。他們都曾經是國安部的屬員，精英份子，他們都通過不同的途徑獲得了王直的力量，而他們也都成為了叛國者，成為了同王直一樣殺人如麻的怪物。
我也會變成那樣嗎？
林川一次又一次問著自己。
內心深處那股暴虐的力量是確確實實存在的，而且它也曾經驅使著他殺過人，也曾經讓他失去過理智。
這都是實際發生過的事。
如果自己真的會像文件里提過的那些一樣成為怪物，那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一切失控前離開。
就像梁瑾對李明峰所說的那樣。
林川懷著這樣心情離開了那里，他隨后發現了李偉林他們行動的蹤跡，于是不假思索地追蹤了過去。
李偉林看到他時明顯有些吃驚，也許在他的眼里，行動失敗后林川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林川向他簡單地介紹了后來發生的事情，但沒有提及基地的權利更替和自己的能力。
李偉林點了點頭，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你們損失得嚴重嗎？”林川問道，這也是他一直無法放下的事情之一。
“比起你們，我們只能算傷了些皮毛。”李偉林答道。
他們事后回到那附近活動過，看到了很多人類被襲擊后留下的殘骸，后來也去過國安局那里，但只看到被巨型怪物破壞后的痕跡，這也是他以為林川他們已經全部覆滅了的原因。
“我想請你們加入到基地里。”林川直接了當地對他說道。
在他看來，這是最好的選擇，李偉林他們是值得信任的戰力，有了他們，基地將會變得更加安全。
這樣一來，即便是某一天林川發現自己控制了不了體內的力量選擇離開，基地也有足夠自保和開拓的力量。
但李偉林卻直接拒絕了他。
“我不會跟你走，我的兄弟也不會。”李偉林冷漠地回答道。
“為什么？”林川無法理解。
“沒有為什么？”李偉林答道。“為什么你一定要一個答案？很多事情是沒有理由，也根本不需要理由的。”
林川跟在他后面，試圖說服他，他卻一直沒有回答。
他突然停了下來。
這一次林川知道了原因，前面不遠處，有一頭變異羊正在地上撕扯著一具人類的尸體。
“隊長？”李偉林的同伴低聲問道。
李偉林搖了搖頭，這個怪物足有三層樓高，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獵殺范圍。
他帶著同伴們繞道走開，卻發現林川還留在原地。
“你干什么？”李偉林有些生氣地問道。
“那兒還有人。”林川答道。
在冷冽的寒風中，李偉林也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小女孩的哭聲。
變異羊昂起了頭，他們倆都能看到它口中正在咀嚼的人腿。
“她在那兒。”林川沉聲說道。
李偉林終于也看到了女孩，她躲在兩幢房子中間狹小的空隙里，變異羊抓不到她。不懂事的小孩不可能活到現在，剛才她一直都沒有哭，但也許被變異羊殺死的是她的父母，她在縫隙中看到了他們遇害的整個過程，終于無法再壓抑自己。
李偉林沒有過去，只是讓隊伍停了下來。
孩子的父母已經沒救了，但她并沒有危險，李偉林準備等等看，如果她能夠堅持到變異羊離開，他準備把她帶回營地去。
但他從未想過要與那頭怪物為敵，這樣的怪物不是他們能夠殺死的，他們不怕死不等于就要愚蠢的送死。
但身邊的林川卻動了。
李偉林驚訝之下伸手想抓住他，卻根本沒來得及。
他眼睜睜地看著林川以不似人類的敏捷沖了上去，那頭變異羊發出了一聲尖叫，迎著林川的方向一頭撞去，路邊的建筑物被它的犄角掃過，碎石亂飛。
他看到林川不知怎么就跳到了它的頭上，一只手抓住它的犄角，另一只手高高舉起了長矛，然后便是凄厲的嘶吼，那頭變異羊似乎遭受了重創，一頭撞在路邊的房子里。
煙塵四起，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卻再也沒有了任何響動。
李偉林按捺不住，冒險跑了過去，看到林川正和顏悅色地用一塊巧克力試圖把女孩從狹縫里引出來。
變異羊的尸體就像小山一樣堵在那幢房子門口，李偉林看不到致命傷在什么地方，但這樣的景象足夠讓他興奮到頭皮發麻了。
“你怎么做到的？”他一把抓住林川問道。“這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
林川嘆了一口氣，在行動之前他就想過將會面對這樣的后果，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孩被怪物殺死。
狹縫里的女孩已經接過了他手里的巧克力，但還沒有走出來。
“我不能告訴你。”他對李偉林答道。“除非你成為能夠讓我信任的同伴。”
“只有你一個人能做到？還是很多人都能做到？”李偉林不以為意地換了一個方式問道。
林川猶豫了一下。“只有我。”他答道。他仍然希望李偉林能夠帶著這群戰斗力超群的同伴加入基地中，正因為如此，他無法做出任何欺瞞。
李偉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林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這時候，他從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個布偶。
“你想要這個嗎？”他微笑著對狹縫里的女孩說道。“叔叔不是壞人，叔叔是來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