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銅鑼巷子。
詹事府主簿嘉備端坐在中廳內,聽著街上亂糟糟的聲音,間或著一些婦孺的哭喊聲,長嘆一口氣,原本握在手里的一卷書丟在了桌上,喊道:“管家。”
“老爺,”管家應聲而出,站在臺階下叉著手聽命。
“叫你去買的事物買來了?”
“是,”管家苦著臉從袖子里拿出來了一個紙包,“這是老奴在百草廳買的,那個大夫問老奴買這么多些做什么......”
“嘿,”嘉備喟然,“你就直接和他說了又有何妨,”嘉備朝著管家招手,管家不肯把手里的東西交給嘉備,嘉備一把奪過了那紙包,打開一看,瞧著里頭的白色粉末,點點頭,復又折了起來,放進自己的袖子里,滿意的拍了拍手。
“老爺,”那個管家痛苦地喊道,“洋人還在通州,不見得就攻得進京城!老爺你又何必,又何必.......”
那個管家一時間說不出口,“何必買了這砒霜自尋短見?”嘉備悠然自得接話道,“是不是?”
管家點點頭,“我身為進士,又是點了翰林,在詹事府里頭當差,自然要忠君體國,為國盡忠,這是第一;第二,天天天朝上國,居然被宵小蠻夷逼迫到這個程度,居然皇上都棄京去了!”嘉備悠然的臉上留下了兩行淚水,“開天下之前例!皇上啊皇上!這叫天下人,怎么自處啊!”嘉備雙手捶胸,悲痛欲絕,“宗廟社稷在此啊,您怎么能說走就走呢!”
“皇上雖然能走,”嘉備的雙眼通紅,“我卻不能走,因此未雨綢繆,備下這砒霜,若是洋人進了京,老夫雖然手無縛雞之力,殺不了這些逆上的賊人,只好是自盡報國了!管家。”嘉備說完了心事,心里舒坦了許多,對著管家說道,“等我死后,你幫我收尸,帶著大爺回家,不許叫他出仕了,聽到了沒?這大清朝啊,怕是要完了!”
“這大清朝啊,怕是要完了!”常四在素日里常去的“福祥”茶館里頭,對著圍著自己的一群旗人大爺大聲說道,茶館掌柜的聽到這樣的話兒,三魂丟了兩魂,連忙擠進人群,朝著常四連忙作揖抱拳,“哎喲,我的常四爺,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圣天子在位呢!”又指了指柱子上釘的木牌子,“爺您瞧見了嗎?莫談國事,莫談莫談!”
常四不屑一顧,“你怕個賊廝鳥!你這個民人不好說,這話我旗人就敢說!大不了去宗人府,什么玩意!去去去!”常四朝著地上啐了一口濃痰,喝干了蓋碗里的香片,揮手斥退了那個唯唯諾諾的掌柜,“肅順那賊子攛掇著萬歲爺去熱河避暑,避個鳥毛暑!五王爺、六王爺都跪在地上哭著求皇上別去熱河,五爺還說要去太廟哭太祖太宗去,可皇上圣心被奸賊蒙蔽了,鐵了心要去,聽說皇后娘娘都吃了刮落,還和肅順那廝吵了起來,都是無用啊!”常四說著說著就帶了哭腔,“啊,皇上,怎么能拋下這四九城的城門啊,這是中國的根兒啊!”
圍著常四的人無不失魂落魄,有幾個跟著抽泣了起來,“這會子誰還能管得到你這個小茶館,”一個人對著擔憂地白了臉的掌柜冷笑說道,“京里頭都亂成一團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出來,渾水摸魚呢,知道巷子口那個開鹵味店的寡婦張嗎?店被人搶了一空不說,自己的身子也被那起子歹徒侮辱了,這會子正在要死要活呢。”
常四嘴里喃喃自語,雖然沒喝酒,可大家看來,常四似乎已經喝醉了酒,“怎么能逃呢?怎么能逃呢,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這大清朝,嘿嘿......”語氣蒼涼,就連坐在西墻下的一個滿頭黑發的老道人聽了之后都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小兒給常四送上來了熱毛巾,常四接過毛巾正欲拭淚,那個老道士耳尖的很,耳廓一動,似乎聽到了什么神奇的東西,軒眉一挑,正想說些什么,常四就連忙跳了起來,神情里頭帶著困惑,“這外頭是什么聲音?”
眾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遠處傳來了細細地鼓樂聲,聲調中正平和,卻又隱隱有激揚之聲,“嗚......”一個悠揚的喇叭聲響起,直飛入云,常四連忙奔出茶館,站在長街旁,只見暮色之下,長街上站滿了各式各樣的人,面帶困惑、惶恐、慌亂的表情,“這是什么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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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