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親王大怒,“國難當頭,這些人真是該死!”正欲掀開簾子叫人拿下這些準備臨陣脫逃的官員,桂良連忙攔住,“罷了,眼下京中誰不是人心惶惶,京城之中的富戶大部分十室九空了,可笑,若是京師被洋人打破,天下哪里還有什么地方是安然無恙的?這里是京郊,又緊著園子,綠營兵一時守不住這里頭也是尋常的,難怪他們要搬家,搬家就罷了,就別請假溜回老家也就是有忠心的了!”
“我一時沒回城中,怎么京中亂成這樣?”恭親王奇道。
桂良點點頭,吩咐馬夫繞道,“正是,宵小作亂,盜竊賊人越發多了起來,五城兵馬司來報,似乎還發現了白蓮教的蹤跡!”
恭親王悚然而驚,白蓮教可是終結乾隆皇帝十全盛世的叛逆,給在尚在人世的乾隆太上皇響亮地扇了巴掌,搞得高宗皇帝臨死的時候猶自念念不忘,指著白蓮教起義的地方含恨而逝,“可是屬實?”
“怕是十有,所以皇后叫兵部陳孚恩去鎮壓城中,我是十分贊成的,外患未到,咱們自己倒是亂了套,那可實在不好,”桂良捻須說道,“恭王您怕是在園子這邊離不開,京中就老夫去吧。”
“那就辛苦岳丈了,這些無用的起子,”恭親王含恨說道,“只好等日后再好好處置!”
杏貞在勤政殿分配好了差事,走出來的時候被一個五十多歲嬪妃模樣的女子攔住了,那個女子神色慌張,原本打理的極好烏黑發亮的發髻里頭凌亂地露出來了幾縷白發,“皇后娘娘,這皇上去了行在,阿彌陀佛!幸好您還在!不然我這心里實在是擔心極了!”
來的是道光皇帝留下來的妃子,赫舍里氏,道光皇帝在世時候僅為常貴人,咸豐皇帝繼位后,尊稱為皇考常嬪,杏貞連忙行了個福禮,“常嬪娘娘怎么來了?”
“皇帝秋狝,我是不敢說跟著要去的,這心里已經是擔驚受怕些日子了,”常嬪拿著帕子抹淚,“誰叫我怕熱,不和別的太妃太嬪一般呆在宮里頭,巴巴地要趕到這個地方!想著若是洋鬼子們來園子里,我是必然要自盡的,幸好娘娘還在,我這心里的大石頭終于放了下來,我呀必然是要跟著娘娘的!”
杏貞含笑,“這有什么,皇上讓本宮留下來,就是為了怕兵荒馬亂的,驚動到先帝留下來的太妃太嬪們,常嬪娘娘不來找本宮,本宮也是必然要來找您的,小安子,馬車備好了嗎?”
安德海在左近回道:“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大宮門,鑾駕儀仗也已經妥當。”
“好,常嬪娘娘,本宮這會子起駕回宮,娘娘你一起吧?橫豎轎子也是寬敞的緊。”
“這怕是不妥當吧?那畢竟是娘娘您的鳳駕。”常嬪猶豫說道。
“無妨的,不過是一輛車。”
“那就聽皇后的。”
那三是五城兵馬司里頭難得一見的旗人差役,也是鑲藍旗里頭難得出來當差的旗人,素日里都是勤勉的緊,五城兵馬司管著人事的郎中不止一次的說過,就憑著他的這個旗人出身,當差又是勤勉的緊,沒多久就能連升三級了。
不過今個那三早上出去點了個卯,就徑直回了家,窩在被窩里頭不出聲,連自家的婆娘叫了幾聲用飯,都不搭理人,這驚動了在后院念佛的母親,親自出來打量出了什么事兒。
老太太到了那三的屋子里頭,叫了一聲“三兒,”那三連忙就翻身起來,“額娘你怎么來了。”
“你家的說你身子不利落,怎么了?不如去外頭找個郎中瞧瞧?”老太太打量了那三的臉色,臉色極好,只是精神頭有些不振,“瞧著也沒什么,莫非是差事不順利?”
“這日子,哪里去找郎中,”那三嘟囔了一句,連忙對母親解釋,“差事也行,只是,哎!皇上去了熱河!”
“去了便是去了,先帝爺那一日不是常去,乾隆爺還十下江南呢,都是尋常事,三兒啊,和額娘說說,怎么這次去了,你就心里不痛快了?”
“洋人們都打下通州了,皇上這不是臨陣脫逃嗎!我雖然沒讀過幾本書,可戲文里頭都瞧的真真兒的,和人打仗,主帥都是沖在第一位的,”那三滿臉悲憤,“皇上這是要棄大清江山不顧啊!把京師的百姓們丟給了洋人,那些洋人聽說是生吃人心的蠻夷!”
“三兒!”老太太連忙喝住,“灌了什么馬尿了!胡浸什么昏話!”連忙揮手讓那三的渾家出去把門守著,“自己就是衙門里頭的人,怎么說話這樣的混!”
那三猶自憤憤不平,“這尋常的小偷小摸多了起來,我是心灰意冷,這差事也不想干了,明個兒起,我背著額娘也逃出京城去,總不能自己個困死在這里頭,皇上皇后都走了,這四九城還有什么可呆的!”
老太太正欲說什么,外頭響起了一陣的鼓樂聲,湮沒了兩個人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