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陰雄

第六百八十八章 驅虎吞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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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心隨意動,手下指走龍蛇:“但這陳棱不一樣,他本身就是南朝人,他的家鄉廬江緊挨著江陵,算是半個荊州人,再說他在南方有自己的親信部曲,這點從他有能力庇護蕭氏父子多年,在廬江成為當地有力人士就能看出來,加上蕭皇后和蕭琮的因素,蕭銑是絕對不希望陳棱一直留在這里的。”

“而且這個陳棱也未必沒有野心,他爹陳峴當年就背叛了蕭氏,跑到南陳當了刺史,雖然陳峴后來隨著南陳的滅亡而跟著倒霉,但至少讓陳棱能看到扔開蕭氏自立的這種可能。”

“蕭家已經是個破落的前朝皇族,這陳棱不是傻子,跟他們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先是用蕭銑當跳板投靠了蕭皇后,要是有更有力的靠山,他沒準會再次改換門庭呢。”

魏征看了王世充寫了這么多,一直沉思不語,一直到王世充寫完最后幾個字,他才長嘆一聲,寫道:“主公的意思是如果我們主動去接近這陳棱的話,此人有可能會從蕭皇后那里轉投我們?”

王世充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魏征馬上擺了擺手,飛快地在桌上寫道:“萬萬不可!”

王世充笑著寫道:“為何不可呢?玄成你剛才也說了這荊州是王霸之地,退可割據,進可圖中原,南邊的荊湘我們暫時插不了手,那就在這郢州扶持一個陳棱,豈不是早早地布下了一枚暗棋?”

魏征一臉的嚴肅。燭光映著他那陰晴不定的臉,反映出他內心的變化:“這樣做的結果是同時得罪蕭皇后和蕭銑,主公。千萬不要因小失大。”

王世充搖了搖頭:“玄成誤會了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想主動拉攏陳棱。讓他轉投我們王家,而是想先得到蕭皇后的許可,再把那五百萬錢就地轉給陳棱,讓他來經營這里。”

魏征微微一愣:“可是主公,不是說這里要由我們來掌控嗎?陳棱不管是自立,還是為蕭皇后辦事,都不是我們的人,那為什么我們要扶持這個人?”

王世充道:“那不過是我來這里之前的想法。現在我把整個思路理順后,發現按我們原來設想的那套可能行不通了。”

“這個小小的郢州,藏龍臥虎,現在至少有四方勢力在角力,除了我們外,還有蕭銑,陳棱,斛斯政和李靖為代表的官府勢力。遠不象我們出來時想象的那么簡單。”

“還記得我的爺爺嗎?他就是想自己一家獨大,完全吞并其他姑臧城的豪族,所以最后被人聯手驅逐。這是我們極力需要極力避免的情況。”

魏征笑了起來:“主公既然這樣說,想必已經有了成型的方案了吧。”

王世充的一雙眸子里精光閃閃,他堅定地點了點頭。寫道:“不錯,聯合可以聯合的,打擊必須打擊的!”

魏征微微地“哦”了一聲,又喝了碗酒,吃了兩塊牛肉,贊道:“想不到這郢州城里,這家酒館的酒肉還真不錯,今天與主公把酒言歡,實乃人生快事。當浮一大白!”他一邊說著一邊在桌上寫道:“愿聞其詳!”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這些勢力里,李靖是把這郢州城當成練情報的地方了。在所有想在這里建立自己勢力的各方公敵里,第一個要排除掉的。就是李靖。”

魏征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他的存在威脅到了所有人,斛斯政其實一直是對蕭銑的事睜只眼閉只眼,而李靖是認真的,只是主公你不會真要了李靖的命吧,這事可是會結怨關隴軍功貴族的。”

王世充道:“當然不會,只要讓楊素想辦法保舉這李靖當個刑部法曹司事之類的官,調他回洛陽,離開郢州就可以了。”

魏征皺了皺眉頭:“可是李靖自己辭了官,在這里他并沒有官身,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樣得到的權限,能夠去追查蕭銑的情報網絡,但是他在這里沒有徹底破獲蕭銑集團,也談不上立了大功,沒有功勞怎么去升遷呢?”

王世充笑了笑:“這就是楊素考慮的事情了,他應該有這個能力,讓李靖調往他處的。韓世諤要走了,李靖自然也沒有再留下去的理由。”

“接下來就是那斛斯政,此人態度,現在沒有和他接觸,一切都不好說,對他究竟如何處理,等以后見過此人后再下結論。”

魏征寫道:“那其他人呢?哪些是可以聯合的,哪些是一定要打擊的?”

王世充想了想,寫道:“現在必須要聯合的是蕭皇后,只有她才真正能讓我們王家暫時平安,如果跟她把關系弄僵了,只要她在楊廣面前進讒言,那我們的大禍隨時就會到來,現在布勢還沒有完成,這時候還是要忍字當頭。”

“陳棱是蕭皇后放在這里監視蕭銑的人,那么要想直接和蕭皇后接觸,只有通過這個陳棱了,不管他是不是存了自立的想法,至少在一開始,要通過陳棱向蕭皇后傳信,表明我們王家愿意和蕭皇后合作的態度。”

“蕭銑今天除掉了那個蕭皇后派到他身邊的老婦殺手,當然他事后可以說這老婦是被李靖除掉的,可是我們可以去跟陳棱言明,蕭銑是因為想自立,被那老婦聽到了,才要殺人滅口,陳棱應該會信的。因為我們既然直接找上他,就說明一定是蕭銑泄露了他的身份,加上老婦殺手之死,陳棱一定會倒向我們。”

“這時候我們再給出那五百萬錢,無論是給蕭皇后還是給陳棱本人,他們都不會拒絕這份大禮,從而選擇和我們合作。”

“至于那蕭銑,他如果識相的話應該主動撤出還留在這里的人,如果他不識相的話。以后我們就查出蕭銑在此城中留下的密探,再去報給陳棱,我相信陳棱會有辦法陰掉蕭銑的那些手下。最終這郢州城只會留下我們和陳棱這兩家勢力,而陳棱可以作為我們的同盟。幫助我們在這里發展壯大。”

魏征想了想,問道:“可是這樣一來,陳棱會不會也變得無法控制,想要自立了呢?我們趕走一個蕭銑,再來一個陳棱,這好象也不是什么好事。”

王世充點了點頭,寫道:“我這只是個初步的設想,即使玄成所說的情況發生。最壞也不會超過蕭銑的勢力還在這里,因為陳棱無論是自立還是效忠蕭皇后,他一個廬江土豪在這里的勢力都遠遠不及那蕭銑,想要維持下去恐怕要不斷地依靠我們給他的金錢支持才行。”

“所以陳棱是有可能控制得了的,而蕭銑正如玄成所說,無法控制,這樣的話,趕走一個更有能力的野心狼,顯然更符合我們在這里的利益。”

魏征想了想,寫道:“可是這樣得罪了蕭銑。就不怕他報復我們嗎?”

王世充笑道:“現在的蕭銑,沒有錢就發展不起來,六百萬錢變成了一百萬。自然會大大地延緩他在荊湘這里發展的腳步。不過我們見陳棱攤牌的時機還要選擇好才行,不能太早了,不然要是蕭皇后早早知道蕭銑有異心,沒準就不會推薦他當官了,這個瘟神去不了別處,勢必在這郢州跟我們死掐,這可不行。”

“所以最好是等到了那蕭銑確切的任命下來后,我們再去跟那陳棱攤牌。這樣也不至于把蕭銑得罪得太狠,弄得沒有轉環的余地。”

魏征點了點頭:“如此甚好。只是這樣一來。蕭銑不是傻子,還是會恨上我們的。主公,此人陰險歹毒。又有能力,魏某還是覺得既然可以和蕭皇后合作,那不如除掉他的好。”

王世充搖了搖頭:“有兩個理由讓我們現在不能做這個事。第一,我們現在還是在為了未來可能的亂世而布局,這蕭銑在荊湘之地也能算得上我們的一個盟友,到了要動手的時候,有他在總比沒他在這里要強。”

“我們能容忍徐蓋和薛舉這樣的人,也應該容得下蕭銑,至于荊州這塊地盤是否以后過來占據,那是以后的事,另說。不然要是我們火并合作盟友的事情傳揚出去,以后徐蓋、竇建德和薛舉這些人可能都會生出異心,不再與我們合作。”

“第二,蕭銑也是可以用來牽制蕭皇后或者是陳棱的一顆棋子,當我們把蕭銑生出異心的事情告訴陳棱后,他們兩邊只怕就會翻臉了,到時候兩邊估計明爭暗斗也少不了,應該都會找我們來尋求支持,不讓蕭銑發展得太順利,但同時也不能讓陳棱膨脹得過快,這樣我們在這里才能順風順水,一帆風順。”

魏征看完后,向著王世充豎起了大姆指,臉上也寫滿了欽佩之情:“主公,你這見地實在高明,魏某不及也。”

王世充心中暗喜,能得到魏征對自己在謀略上的肯定,實在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看來這些年的書沒白讀,跟著高熲和楊素學到這種制衡之術也終于派上了用場。想到這里,王世充的嘴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魏征見到王世充面露得意之色后,寫道:“其實有一件事魏某一直想征求一下主公的意見,可是一直沒有機會提,今天我們已經把這郢州未來的大勢走向商定了,不妨趁著這機會好好談談。”

王世充看向了魏征,燭光搖曳下,那張黑瘦的臉龐這時候卻顯得異常的嚴肅,王世充心中一凜,連忙坐直了身子,正色寫道:“玄成請說。”

魏征點了點頭,寫道:“以后如果真到了需要鏟除暴君的時候,那個準備立的傀儡怎么辦?主公打算如何處置他?你剛才說想扶楊昭即位,可到了那個時候,和我們有了殺父之仇的楊昭,還能跟我們合作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桌上寫道:“此事我也有計較,其實我們將來就算是興兵除暴,也不必一定要從上消滅楊廣,只要把他趕下皇位即可。然后再讓楊昭即位。我想這應該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魏征雙眼一亮,他沒有料到王世充能想到這么好的解決辦法,也跟著笑了起來。拊掌贊道:“好計,好計!”

王世充拍了拍魏征的肩膀。繼續在桌上寫道:“可是楊昭的那個弟弟,卻著實讓人頭疼,蕭皇后算路深沉,一早地就埋下了他們兄弟反目的導火索,即使楊廣不會弄得天下大亂,只怕蕭皇后也會在自己的兩個兒子身上作文章。”

“據蕭銑和我們透露的情況看,楊昭以后只會被扔在舊都大興,掛著個東宮太子的名頭去幫著楊廣鎮撫關中。而他的弟弟。齊王楊暕(楊廣即位后把他的爵位從豫章王晉升到了齊王)則聽說會被恩準從他現在的揚州總管任上回到新都洛陽。玄成,你應該能看出這意味著什么吧。”

魏征沉重地點了點頭:“楊昭性格溫順,凡事都不愿意與人相爭,而齊王現在又是如此的咄咄逼人,我現在有些擔心楊昭恐怕等不到我們起事的時候,就會被取而代之了,主公,我們能為他做些什么嗎?”

王世充茫然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倉促間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以后再想想吧。”

魏征點了點頭。對王世充道:“這件事以后再想想主意吧,現在還是先忙我們眼前的事情。那我們這一行人的身份和任務,主公現在是否已經安排好了?”

王世充笑了笑。寫道:“這一路上我早已經想好了,玄成你就受點委屈,先擔任我的幕僚,你現在沒有官身,我無法直接給你長史或者是司馬一類的官職,但這個幕僚并不占州衙屬官的編制,每天只需要跟在我身邊即可,錢糧方面的事,還有組建情報網。這些還要多麻煩玄成出力了。”

魏征笑了笑,沒有說話。神色平靜,這一切早在他預料之中。

王世充繼續道:“至于張金稱么。上次隨我打仗,他也得了個輕車都尉的軍職,現在有六品武官的身份,又是奉了朝廷的旨意來這郢州協助我,在他的正式任命到達前,我還是暫且不授予他什么具體職務,而是讓他多去跟陳棱熟悉一下這郢州的府兵情況,順便也和陳棱拉拉關系。”

“安迦陀來這里就是專門做這城中管賬的事情,具體是授予什么職務,要看我們和斛斯政打交道的結果。如果斛斯政肯投靠我們,那就讓安迦陀去當他的副手,順便也能起到監視此人的目的,如果斛斯政不給我們面子,拒絕安迦陀的話,那我就想辦法調離斛斯政,讓安迦陀直接接手這郢州的長史之職。”

魏征眉頭深鎖,寫道:“主公,安迦陀沒有官身,這樣直接任命他當一州長史,是不是不太合適?”

王世充微微一笑:“這個我早就有安排了,我在派安迦陀跟著我之前,就通過楊素舉薦安迦陀當了一個正六品的檢校民部員外郎,讓他可以到地方上巡視各州的財政賬簿,如果一州管錢糧的長史不在,那安迦陀就可以暫管此地的財政。”

魏征嘆道:“原來王兄早有安排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至于仁則,他雖然是我的侄子,但是我王世充不會因為這個就會對她們過分偏袒,一樣會給他安排任務。在我們新來郢州之初時,玄成要負責建立起整個地下的情報網絡,而仁則要先跟著玄成,熟悉這一套運作的過程,根據他學到的程度,我再來安排他以后的工作。而雄信為人智勇雙全,就先做我的護衛好了”

魏征的笑容中帶了幾分調侃:“主公,你能這大侄子可真是不遺余力地培養,玄應和玄恕以怎么辦,你可得把握好了啊。”

王世充搖頭苦笑:“聽天由命吧。至少我兒子現在還幫不上忙,而且仁則現在很乖,也很給力,不知道明天去了州衙后,韓世諤斛斯政他們會不會同樣聽話呢?”

郢州城的城門前,一眾朝服正裝的官員們正列著隊,面向著遠處的官道,翹首以待。

站在最前面排頭位置的是一身紫色官服,掛著金魚袋,身軀如鐵塔的韓世諤,他年約三十五六,戴著烏紗官帽,紫紅面膛,眉濃如墨刀,豹額環眼,鷹鼻獅口,滿臉鋼髯。若是把這身文官的打扮換成全套的鎧甲將袍,更適合他的這副凜然的將威。

在韓世諤的左手邊,是明顯比他矮了一個頭的斛斯政,清瘦白晰的臉龐上,滿是與他年齡不相稱的皺紋,眉毛稀疏,微微瞇著的眼睛里,凌厲的目光一閃一閃,他穿了一身緋色的官服,掛著銀魚袋,正合著他那從五品的郢州長史身份。

而李靖則是和那斛斯政同樣的裝束,因為他雖然辭了兵部的差事,但仍然有個儀同將軍的軍職,也是從五品,只是李靖的身形明顯比斛斯政大了一圈,雖然比不上前面鐵塔般的韓世諤,可是在這一班文官中也算得上是條大漢,有點鶴立雞群的意思了。

站在對面的則是州縣的一眾武官,打頭的便是那陳棱,他年約四十,面色白凈,圓臉小眼,一把虬髯,可難得的是他的面相倒是有些慈眉善目,完全沒有一般武將的那種桀傲和兇悍。

甚至連陳棱的那把胡子,以及全身的大鎧和將袍也顯得與他的這種和藹可親的氣質有點不相符合,看起來既不象將軍也不象官員,倒象個富商老爺。

這韓世諤等三人的身后,站著一批身著綠色文官袍的縣令和州衙中的屬官,而陳棱的身后則站了十幾位全身披掛的武官,從都尉到旅帥,根據軍職的不同,裝扮也有所差異,但其中不乏幾個孔武有力,不怒自威的軍官,與那如和事佬一般的陳棱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日正當空,午時二刻已過,這幫郢州城的大小官員已經在這城門口呆了有近兩個時辰了,聽說朝廷派來的新任刺史王世充今天就會到,于是連郢州所屬的八個縣縣令,都在這一天交代了公務,早早地趕到了城門口,想要在新任刺史面前留下個好印象。

在這里杵了兩個時辰后,依然是官道上人影也不見一個,甚至連在城北十里處長亭那里守候的人都幾次傳信回來,仍然沒有一點新任刺史的動向。

韓世諤的臉色開始越來越難看,在他身后,除了李靖、斛斯政和陳棱三人依然穩如泰山,峙岳淵停外,其他的文武兩班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討論起為何王世充遲遲不出現了。

“新任王刺史今天到這里,消息確切嗎?”

“不知道啊,昨天是從州衙里傳來的消息,兄弟我一接到消息就從縣里趕過來啦。李兄請看,韓刺史他們不也是親自來這里迎接嗎?絕對錯不了的。”

“可是我聽說這位新刺史沒有走官道官驛啊,他好象剛出洛陽就不見了,也沒人知道去了哪里。”

“嗨,你們這就不明白了吧,聽說王刺史現在受著皇上的猜忌,剛剛平叛回朝,就給皇上外放咱郢州擔任刺史,當然不敢前呼后擁,一路風光上任啦。”

“劉兄所言極是啊,這位王刺史很有錢,一向是非常講排場的。以前連他的家人出來辦事,都是一路高調,各地官員都要迎來送往,遠的不提,就說去年年底,王刺史讓他的那個侄子王仁則去江南運茶葉,那封倫也是從大興一路出發,商隊上千人的規模走到了洛陽。”

“這次他本人來此上任居然還要走小路,看來王刺史真的是遇到麻煩了。”

“兄弟我可不這樣看啊!聽說那王世充,也就是我們的新任刺史,可是有著文武全才之名,這十幾年滅南陳、平江南、破突厥、定楊諒,都是立下過大功。就算出身不好,沒有位列世家,做這個郢州刺史沒什么不可以的。按朝廷的禮法,他這樣的刺史上任一路走官道住官驛,這才是符合禮法的行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