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陰雄

第六百八十七章 割據荊湘,還是席卷兩京?

王世充嘆了口氣:“可是廣義上的荊州乃是天下九州之一,絕對的大州,據此可成王霸這業,向南可控制嶺南,向東可以吞并江東,向西可以直接入川,這可是當年諸葛亮極力勸說劉備要占據的王霸之基,一旦真的可以一統江南后,北進中原,爭奪天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這里也是朝廷的統治力量不足之處,水網密布,河道縱橫,北方的戰馬在此處無法發揮最大的威力,加上蕭氏在這里經營多年,那蕭銑手上還有一批后梁國的財寶,確實可以在這里立足,如果以后我們真的要被逼得起事,此人倒是可以在這里有所作為,這就是我所說的姑且用之。”

魏征皺了皺眉頭:“可是主公可有好的辦法來控制這個蕭銑?他的能力很強,在此處號召力極高,我們并沒有可以制住他的辦法,又怎么能如主公所說的那樣伺機除掉他?”

王世充默然無語,半晌之后,才寫道:“這個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真要是到了天下大亂的時候,群雄并起,每個人都會割據一塊地盤自立,我現在能想到的限制蕭銑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把蕭琮和蕭皇后這些人放到荊湘這里,到時候蕭氏內部一定會有一場內亂的。”

魏征雙眼一亮,笑著寫道:“主公的這個設想是不是太天真了些,以后在這荊湘一帶經營的可是那蕭銑,而無論是蕭皇后還是蕭琮,他們人都不在這里。更不會有自己的勢力。又怎么可能和根基已成的蕭銑抗衡呢?”

“只怕即使能把他們派來這里。也不過是送羊入虎口而已,我敢說那蕭銑殺起他的叔叔和姑母絕不會手軟。”

王世充微微一笑:“這就要看我們這兩年在這郢州經營得如何了,到時候我們可以把這郢州送給蕭琮或者是蕭皇后,讓他們有跟蕭銑對抗的資本。”

魏征看到這行字時,心中一驚,差點連手中的酒碗都掉到了桌上,仔細看了兩遍后,又沉吟了一下。寫道:“主公,好不容易能在這里經營起自己的勢力,到時候卻要拱手讓與他人,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寫道:“玄成,荊湘之地絕對不是我們將來剛開始起事時就能控制的地方,我們的目標乃是兩京,是中原,而不是這種南朝故地!無論是我們王家還是我們的其他盟友家,在此都毫無根基。一時打下來也站不住腳,這不是通過短短的兩三年就能改變過來的。”

“所以與其苦守著并不屬于自己的地方。不如把這里作為一塊誘餌拋出,讓競爭對手們互相爭奪,我們也好在北方安心對付自己真正的敵人。”

魏征嘆了一口氣,眼神也變得黯淡起來,寫道:“魏某和主公的看法不太一樣,亂世之中,先爭得一處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為好,中原向來是各路英雄的目標,爭奪起來難度太大。”

王世充搖了搖頭,寫道:“這點我和玄成想的不一樣,如果起兵的話,迅速席卷兩京,就可以控制整個局勢,反之如果人人都割據一方,無人能控制兩京的話,那戰亂就會持續許多年,玄成,我們將來如果起事還是盡可能地要速戰速決,拖得太久,人心還是會向著那些世家大族,而不是我們。”

魏征點了點頭,繼續寫道:“可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那首先發難的我們就會成為亂臣賊子,席卷兩京的舉動也會讓這些人眼熱,對我們群起而攻之,就算到時候除得了暴君,就一定能笑到最后嗎?也許在民眾的眼里,我們只不過是董卓王莽之流罷了,而各地的將領和一起起事的盟友們也會轉而攻擊我們。”

王世充心中一動,寫道:“那按玄成的意思,我們應該放棄對中原和兩京的爭奪,轉而在一塊邊遠安全的地方自立?”

魏征笑了笑:“魏某一直覺得沒必要當這個出頭鳥,將來如果楊廣真的倒行逆施,那得罪的絕不會只有幾家而已,既然蕭銑和薛舉徐蓋之流都蠢蠢欲動,那我們又何必當第一個造反的呢?”

“魏某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別人先出手,如果這些野心家都不肯動的話,也會有民眾活不下去,上山做盜匪的,這樣時間一長,各地民變此起彼伏的時候,暴君只能分出兵馬,交給將領們四處征討。”

“而以主公的威名,一定可以手握一支雄兵的,到時候借討賊為名,一路發展壯大自己的力量,找個機會選擇一處安全的地方自立,以觀其變的好。”

王世充搖了搖頭,寫道:“玄成,你的這個套路是當年東漢末年黃巾起義后群雄割據的那一套吧。”

魏征點了點頭:“不錯,以主公的本事,如果不是自己出頭弒君,而是擁兵自重,割據一方的話,至少也能在一開始就做到袁紹或者是曹操這樣的級別,而且不用擔上那個弒君叛賊的惡名。主公其實自己也很清楚,亂世之中,率先起事的往往不能笑到最后,廣積糧,緩稱王才是王者所為。”

王世充的手下如走龍蛇,一番龍飛鳳舞,這么多年來,他第一次真正和魏征認真地探討此事,一下子興致十足,連牛肉也顧不得吃了。

“玄成,你的這種做法會讓天下分裂許多年,想想那漢末的三國,整整打了六七十年才重新歸晉,這會給天下的百姓造成多大的傷害?”

“但如果我們率先出手,誅兇除暴,然后扶那個仁厚的太子楊昭即位,以為傀儡,這樣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征討四方,掃平那些不安份的野心家,甚至如果我們運氣足夠好的話,一場成功的宮廷政變加一個大赦令。就能避免一個亂世的出現。這不是更好嗎?”

魏征嘆了口氣:“如果真的弄到魏某所說的那種民不聊生。四處都是變民盜賊的時候,那已經是亂世了,不是一場宮廷政變,殺掉一個暴君就能挽回得了的。如果暴君需要動用主公這樣的朝廷將領,領著中央軍出去平叛,這就說明地方上的府兵已經控制不了局勢,各路豪杰和野心家們也早就建立起自己的勢力了。”

魏征寫到這里時,看了一眼王世充。寫道:“主公,我們不妨打個賭,將來暴君如果肯讓你領兵,那時候蕭銑肯定已經控制了整個荊湘地區,不再受朝廷的節制了。就是薛舉和竇建德,恐怕也已經成為一方霸主。你就算政變成功了也沒用,他們正好能找到一個弒君兇手,以洗脫自己為臣不忠的罵名呢。”

“漢末三國的時候,董卓就扮演了這么一個角色,主公你也想當董卓嗎?”

王世充聽得眉頭深鎖。半天沒寫出一個字來,今天魏征所言。確實讓他一直以來的信念產生了懷疑,自己想一擊而中,直接控制朝廷的想法似乎太簡單了點。

魏征繼續寫道:“而且魏某現在以為,以主公的這種想法,其實沒必要在地方上結交勢力,他們對我們實際上沒什么用,養肥了他們反而將來尾大不掉,你只需要能掌握住京中的驍果禁衛和城外的番上左右屯衛就可以了。”

“但如果是想亂世割據,成為笑到最后的人,那就需要群雄并起,而主公你就得找一處安身立命之處,形成割據,發展壯大自己。這荊湘之地其實是最好的一塊地盤,人口眾多,糧食豐足。荊湘之民又是敏捷善斗,稍加訓練,就是非常優秀的精兵,連諸葛亮都看好的地盤,為什么要拱手讓給他人?”

王世充心中一動,寫道:“那按玄成的意思,是想讓我直接下手在這里經營,不僅是郢州,也要經營南邊的荊州,將來真要天下大亂時,就割據這里?”

魏征的眼中閃過一道寒芒:“不錯,這正是上天賜給主公您的王霸之基,再不濟也能打下南邊的半壁江山,拱手送給蕭銑那小子實在是可惜。”

王世充仔細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不成,我們在這里沒有勢力,強行發展的話,只怕會引起蕭銑的警覺,如果他轉而與我們為敵的話,那可能等不到將來,我們的計劃就會被發現,而皇帝也會對我們家提前下手了。”

魏征笑了笑:“不用我們自己去發展,而只需要想辦法在蕭銑那里滲透一些人,蕭銑能給的好處,我們將來一樣能給,什么蕭氏舊部都不過是蕭銑的吹牛而已,這些人要真這么忠心,他爹也不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還要躲到那廬江陳棱家了。”

王世充笑了笑,寫道:“還是玄成心思縝密啊,我剛才就總覺得哪里不對,給你這么一說才反應了過來。蕭銑這家伙在談判的過程中一直在極力地夸大自己的勢力,順便把我們說得一錢不值,以抬高今后合作時他的地位。”

“我剛才就一直有這個感覺,所以今天也要強勢壓他一頭,先逼他接受我們的條件,然后再談未來。”

魏征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寫道:“主公,其實魏某還是覺得跟這個蕭銑不要真正合作的好,借用一下蕭皇后的勢力幫著我們王家渡過這個難關就可以。但別真的在這里把他養得太肥,不然以后此人在這里形成根基后,再動他就難了。”

王世充沉默了一下,寫道:“你的意思還是要除掉他?”

魏征嘆了口氣,寫道:“魏某知道主公所圖者大,也想盡可能地多結交些有力人士,可是這樣的奸惡之徒,是我們無法控制的,此人連親人族人都可以出賣,沒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跟他的合作真的是有巨大的風險,不可不早做打算,其實主公也知道要伺機除掉他,只不過這個機在哪里,魏某還想請主公明示。”

王世充點了點頭,他剛才寫下伺機除掉蕭銑時,只是出于對此人毫無底線,無法控制的本能性擔憂,并不象魏征想得這么深遠,但魏征提到了希望自己能割據荊湘。成王霸之業時。他突然又對是否要除掉蕭銑有些動搖了。

按王世充本來的設想。突然發難,以一場小規模的政變推翻楊廣,是最理想的模式,但推翻了楊廣后如何穩定朝政,如何把地方上的叛亂和民變真正地給撲滅掉,今天和魏征這樣一番長談后,他才發現自己所考慮的過于簡單了,與這件大事相比。那蕭銑的生死和未來的行為突然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王世充搖了搖頭,在桌上寫道:“玄成,難道我們真的要開啟一個亂世,讓天下百姓持續數十年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嗎?”

魏征意識到王世充現在想的不是蕭銑,而是未來的天下,他微微一愣,略一思索,馬上在桌上寫下一行字:“主公,我們現在所做的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再說了。如果真的出現那個亂世,也不是你我弄出來的。而是暴君的倒行逆施,結怨于天下,主公沒必要背這種思想包袱。”

“蕭銑這種人在先皇在時是興不起風浪的,即使是現在,他們也做不了什么,至于將來,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但如果楊廣有先皇的一半英明,做事知道分寸,那就不用擔心未來會出現亂世。說到底,畢竟民心才是世間最重要的東西,這也不是一兩個野心家就能改變得了的。”

“若是他失盡民心,成為獨夫民賊,那自然會出現亂世,這也怪不到你我的頭上,即使我們選擇忠于那個暴君,也改變不了整個大勢,就算我們早早地除掉了蕭銑這樣的人,難道到時候天下就沒有人揭竿而起了嗎?主公,記住我們都只是凡人,不可能逆勢而動的。”

王世充嘆了一口氣,寫道:“多虧玄成提醒,我現在心里好受多了。不管怎么說,現在先保全自己為上。蕭皇后現在對我們的支持還是很有必要的,暫時不能動那蕭銑,至少等過了這難關再說。”

魏征點了點頭:“魏某的意思是,主公真的要把那六百萬錢拱手送給蕭銑嗎?是不是太多了一點!這可比你在這里一年的俸祿還要多,足夠那蕭銑招募幾千人了。”

王世充笑了起來,他現在算是明白了魏征真正的用意,原來是嫌自己給蕭銑的錢太多了,于是王世充寫道:“不過是刺史一年的俸祿罷了,徐蓋和薛舉,甚至是竇建德這些人的財力都遠遠不止這個數,玄成好象也并不擔心呀。”

魏征嘆了口氣:“那不一樣,這些人在自己的地盤上都經營多年,已經有了自己的產業了。這六百萬錢對他們來說不成問題,但對蕭銑這個兩手空空,白手起家的人來說,就是很大的一筆錢,甚至可以說是他的第一桶金。”

“如果現在給了他這筆錢,就是讓他在這荊州站穩腳根,幾年之后,我們就是想插手荊湘都不太可能了,所以我建議主公不要給他這錢,至少別給六百萬這么多,給個一百萬就頂天了。”

王世充仔細地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跟蕭銑既然要合作,那就必須要遵守自己的承諾,不然他要是懷恨在心,暗地里讓蕭皇后陰在皇上面前說壞話害我們家,就麻煩了。”

魏征笑道:“主公剛才既然想到了以后把郢州讓給蕭皇后和蕭琮,以牽制平衡蕭銑的勢力,就不能想到在這錢的分配上做做手腳嗎?”

王世充聽得一愣,連忙寫道:“這話又怎么說?”

魏征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寫道:“盡早與那陳棱見面,跟他把話挑明,主動向他表達愿意與蕭皇后合作的意愿,陳棱是聰明人,我們如果這樣跟他表示,他肯定能意識到蕭銑想擺脫蕭皇后的控制,然后的事情我們就不用費心啦。”

王世充心中一動,跟著寫道:“那蕭銑那里如何交代?他如果還是派人上我們家取錢,又如何應對?”

魏征微微一笑,將面前的一碗酒一飲而盡,又新倒了一碗酒,手指沾著水在桌上寫道:“把五百萬的錢想辦法轉給陳棱,一百萬的錢給上門來要的蕭銑,就說那個是蕭皇后的決定,主公也無能為力,蕭銑就算恨得牙癢癢也沒有辦法。”

王世充笑了起來:“多虧玄成提醒,我現在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了。”

魏征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慮,轉眼間又變得興奮起來,寫道:“主公有什么好計策了?”

王世充寫道:“剛才我把玄成所說的梳理了一下,一下子發現我們可以利用蕭皇后和蕭銑間的互不信任來做文章,那蕭銑曾說過,蕭皇后是把他當奴才和下人來使喚的,所以要急于擺脫自己這位姑母的控制,對吧。”

魏征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的思路繼續順著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展現開來:“那蕭皇后是如何控制和使喚蕭銑的?顯然就要通過這個陳棱。蕭銑之所以直接向我們揭露了此人的身份,就是巴不得我們去幫他除掉這個監視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魏征的眉頭微微一皺,寫道:“可是主公,這里有些事情不太合理,一是這蕭銑馬上要異地為官,而陳棱卻是不會調走的,蕭銑以后并不會再與這陳棱有什么關系,或者說陳棱不會再對他構成威脅。”

“二是陳棱庇護過蕭銑父子,又是蕭銑的父親親自舉薦給蕭皇后的,這幾年也保護過蕭銑,讓他沒被李靖查出來,蕭銑對他至于這樣下狠手嗎?”

魏征頓了頓,繼續寫道:“現在的陳棱對于蕭銑來說,應該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借我們之手除掉這樣的人,完全沒有必要,反而會激化他跟蕭皇后的矛盾。”

王世充認真地點了點頭,寫道:“有一點你忽略了,那就是蕭銑的野心。這郢州同樣是原來的荊州之地,后梁國的故土所在,也是蕭銑以后想要奪取的地方,即使他到別的地方當官,也不可能完全放棄此地自己的勢力。”

“關于這一點,從他寧可冒著得罪我們的風險也不肯在我們面前暴露自己已經打入官府中的人,可以得到證明。”

“所以他所說的把所有探子都撤出郢州,肯定是個徹頭徹尾的鬼話,他一定會把自己最重要,最可靠,最得力的探子留在這郢州,配合著那些忠于自己的官員,繼續掌控這里。”

魏征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算是完全同意王世充的判斷。

王世充繼續寫道:“可是陳棱是蕭皇后的人,從蕭銑跟我們的談話來看,他非常恨這個陳棱,這一點是很難解釋的,正如玄成剛才的分析,陳棱對他們父子有救命之恩,而且一直在這郢州和他共事,甚至還幾次幫忙擺脫了李靖對他的搜捕。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對這陳棱完全沒有一點感恩之心,這是為什么?”

魏征一下子醒悟了過來,寫道:“一定是因為陳棱投靠了蕭皇后,從此在這里多了一份監視蕭銑的任務,而蕭銑不喜歡這種被監視的感覺,想必這幾年內也跟陳棱有過沖突,以他那睚眥必報的性格,自然現在是把陳棱看成一個仇人。”

王世充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寫道:“蕭銑的自立之心昭然若揭,如果他走了以后,那這陳棱因為和他多年合作,就會成為這郢州城里極有勢力的人,甚至可能會驅逐出那些蕭銑潛伏下來的探子,在這里經營起屬于蕭皇后的一塊地盤。”

“蕭銑可以某種程度上容忍我們在這里經營自己的情報網,因為他覺得我們畢竟是外來戶,在這里也不會呆上多久,未來就算我們會依約起事,也會把精力放在中原和關中一帶,不會在這荊湘地區和他爭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