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成雙

103 消息

定遠侯府的后街里,住著的泰半是定遠侯府累世的家仆,卻也不乏后頭才買來的丫鬟配了小廝,新落戶到這里的。品書網

世家府邸的家仆若是得了主子看重,有些甚至過的比一般小戶人家還要好,有幾門近親或者遠親來攀附,卻也是稀疏平常的事。

從定遠侯府在的時候,這條后街便存在了,經歷了那么多年,后街的住戶早已經魚龍混雜。府邸與府邸之間尚且有些小矛盾,更別說這后街里一個院子住幾戶人家,俱是祖祖輩輩都擠在一起,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里之間摩擦是少不了的了。

家生子們倒是還好,家中的小子丫頭大了一些,便求了主子的恩典進府里做事,少了一張吃飯的嘴不說,每個月還多少能給家里添補點。

府里的位置有人頂上去,自然就有人退下來。那些年紀大的婆子,在內院里待久了,便是二門外的粗活重活也做不動,倒是寧愿閑在家中,平日里做做針線補貼家用。

今日春光正好,連綿了幾日的細雨終于停了下來,定遠侯府后街的一個院子里,便有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婦人搬了一張被柴火熏的有些發黑的圓凳。她瞇著眼睛坐在春陽下,看似昏昏欲睡的樣子,可是一雙打絡子的手卻沒有絲毫的停頓。

“阿東媳婦兒,你今個兒倒是清閑。”對門的王婆子有樣學樣的搬了一張藤椅出來,在院子里尋了一出寬敞的地方,也坐了下來打絡子。

阿東媳婦靦腆的笑了笑,雙手倒是停了下來,把耳邊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后:“今日我去園子里除草,不小心摔了一跤,四姑娘和五姑娘心善,便跟管事嬤嬤打了招呼,讓我回來休息一日。”

聽了阿東媳婦的話。王婆子便朝她擠了擠眼,臉上一副“我懂的”的表情。

自從大夫人透露了四姑娘那門親事之后,四姑娘的脾氣越來越壞,倒也只有先前的三姑娘能比一比的。特別是那尚書府的公子°是連童試第一場都沒過的消息傳到府中,整個府的下人遠遠見到四姑娘便繞道走了。

今日定然是這阿東媳婦做了四姑娘的出氣筒,管事嬤嬤為了補償她才讓她回來歇一日。王婆子看著阿東媳婦有些淤青的額角,已經把事情的經過腦補一遍了。

反正也只是給園子里的花花草草澆點水,一天不打理值當個什么。想著這么輕松的活領的月錢也不少,又想到被調到莊子里去做活的自家小子,王婆子心里便泛起一股酸意。

那王婆子是個大嗓門。聲音一出整個院子都能聽到動靜,見日頭正好,還有一個婦人便扶著自己的婆婆也來院子里坐下了°是這半個月一直把自己悶在屋子里的許婆子,也拿了簸籮出來曬家中的陳米。

也不知誰說起了被瑞王妃帶走的瞿婆子,大家便是一陣唏噓。

這個院子西邊最潮濕的那一間屋子,原先就是瞿婆子住的,她被瑞王府的人帶走,匆忙間可是什么都不曾收拾的。先前那幾日倒還好。后來她屋子里的家當東家順一個,西家順一個,本來就家徒四壁的屋子。更顯得空蕩蕩的了。

昨日,與瞿婆子一墻之隔的王婆子,便堂而皇之的把自己家破破爛爛的東西一股腦堆到瞿婆子屋子里,儼然把瞿婆子的屋子當做自己家的小倉庫了。

好在這院子里剩下的幾家人倒也算和善,沒說要分刮瞿婆子的破屋子,卻也沒人跳出來說王婆子這些舉動不應該。

圍著坐的那幾個人就瑞王妃歸寧那一日的事情悄悄說了幾句閑話,便聽到一直默不作聲專心曬陳米的許婆子說了一句:“當初她求著要進府的時候,頭都磕得出了血,倒也覺得她是個可憐的。只是沒想到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真是人心隔肚皮……”

那許婆子說了一聲。又輕輕嘆了一口氣。

阿東媳婦眼睛一亮,身子都不由得朝許婆子傾斜了一些:“我記得瞿婆子來府里也有些年頭了,許大娘你搬來這里才多久,可別瞧著我年紀輕便隨口框我。”

許婆子手上的簸籮一放,聲音也大了一些:“我框你做什么,我也是配了我家那口子之后才住到后街的。先前可是在園子里做活的。那天我在園子里晃蕩,正巧被內院里的一個管事嬤嬤瞧見了,讓我把采買丫鬟和婆子的名單送到外院里,讓另外一個管事娘子對一遍。一進去便看到瞿婆子,頭上都見血了還在磕,‘嗙嗙嗙’的我在旁邊站著都覺得頭疼。”

旁邊被兒媳婦推出來曬日頭的老婆子便道:“她進府的時候本來年紀就大了,又沒一門手藝,況且又出了那樣的事,哪個府上肯收留她喲,也只有咱們府上心善。”

王婆子連忙附和了一句,那阿東媳婦見狀,便隨口問道:“也不知道當時采買丫鬟婆子的是哪個管事,倒是心善的很。”

雖然問的隨意,可阿東媳婦的眼睛還是看著許婆子。

“自然是老太太屋子里的古媽媽了,你也知道,她素來是個心腸軟的。”許婆子笑了笑,“那瞿婆子還是古媽媽后來才添上去的人呢,想不到現在竟然為了銀子人都敢殺了。”

阿東媳婦也笑了起來,仿佛身上都曬暖了一般,手腳都舒展開了:“按理說這古媽媽算是救了瞿婆子一命了,可這些年可沒見瞿婆子惦記著古媽媽呀,說起來古媽媽也沒怎么照拂瞿婆子。”

王婆子便嗤笑了一聲:“古媽媽心善,若是她幫的每一個人都要親自照顧,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呀。至于瞿婆子,從她敢殺人就知道了,也不是個能捂熱的。”

接著那王婆子又說了諸多瞿婆子的壞話,倒是真把她說的無惡不作一般,平日里對她的百般忍讓都成了陰險。

可惜阿東媳婦早已經沒有聽下去的心思了。

日頭正暖,阿東媳婦猛的拍了一下腿:“我是說忘記了什么呢,阿東說了今日要回來,我還得添兩個菜呢。趁著今日有空,還得把這幾日打的絡子拿去賣了。”說罷慌慌張張的收了自己手中打好的絡子和五彩的線,一溜煙進了屋,還沒等院子里的人反應過來,又急匆匆的出了院門,。

“這風風火火的性子,什么時候能改喲。”年紀最大的婆子笑罵了一句,院子里的人便扯起其他的話來了。

后街里傳來的以及古媽媽的消息,是一起送到瑞王府里的,雖然瞿婆子許多人都不熟悉,可是古媽媽定遠侯府里的人倒不陌生。

古媽媽是顧老夫人從孫家帶來的丫鬟,當年做的是顧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后來又做了外院里的管事娘子。以桂葉她娘的話來說,這個古媽媽性子十分好,凡事都是先以理服人,便是顧老夫人當年都十分偏愛她。

只要是做管事娘子,利益不均之下總是會得罪一些人的,可是這個古媽媽做事十分圓滑,多半都是說她好話的人。而且聽桂葉她娘說,從古媽媽有了孫子之后,便很少主動領差事做了,多半就是往內院里跑跑腿而已。

顧青婉伸出食指在信上點著,這是顧青婉想事情時下意識的動作,鄭瑞盯著她的食指,突然喃喃道:“青婉,你的手指真好看。”

顧家的姑娘是真的十指不沾陽春水,金嬌玉貴的養著u起三姑娘的容貌來,其實顧青婉更喜歡的是她的手,真真是指如削蔥根。雖然顧青婉也覺得鄭瑞說的不錯,可是被他這樣坦坦蕩蕩的說出來,顧青婉竟然莫名其妙的紅了臉。

可是某人還不待她緩過來,便直直的指著顧青婉道:“青婉,你臉紅了。”

這句話要不是鄭瑞用平鋪直敘的方式說出來的,在這個時代背景的熏陶下,顧青婉簡直覺得自己被調戲了。

見鄭瑞還想再說些什么,顧青婉眼神兇惡的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鄭瑞鎖著眉,想了一會兒,才像是懂了顧青婉話中的意思。可見他不說話,顧青婉早已經跳過了這個話題,分析起在季嬤嬤這件事情上的得失來了。

她和鄭瑞之間,顧青婉不是沒想過的,她覺得自己在鄭瑞身邊,似乎越來越隨意起來了。這種隨意不單單是語言行為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大概是在外人跟前裝的太累了,所以在懵懂無知的鄭瑞跟前,她才想放任自己的性子。

在沒來這個時代之前,她雖然被所謂的親人背叛,卻也沒有養成防備身邊所有人的習慣。至少她還有幾個談得來的好友,同事之間職場上有些摩擦卻也沒到勾心斗角的程度。

可是她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醒來,便不得不防備所有的人,便如至親的顧存珂,待她友善的桂葉,她都不敢露出本性來。

但即使這樣,她還是覺得自己像無根的浮萍,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她做不到三姑娘的蠻橫,她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卻又沒有絲毫勉強的順從這個世界的規則,甚至比原先的三姑娘適應的更好。

她再一次覺得,或許沒有反抗這樁親事,也許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你說,我是要放長線釣大魚,還是淺嘗輒止收點利息。”顧青婉托腮看著鄭瑞,卻不曾遮掩此刻的狡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