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成雙

104 香餌

香餌之下必有死魚,雖然顧青婉知道還沒到那么嚴重的地步,可是她把五百兩銀子交給季嬤嬤的長子之后,便知道季嬤嬤那兩個兒子遲早是要鬧一場的。

季嬤嬤有二子二女,兩個姑娘得了恩典,前幾年便都嫁到外頭去了,也算是脫了奴籍。季嬤嬤是賀氏帶到定遠侯府的家生子,當年也是配的府中的家仆,如今進了瑞王府,只要顧青婉不松口,她子子孫孫自然都是奴籍。

而季嬤嬤最偏愛的,是小一些的兩個孫子,一個三歲,一個才將將一歲,都是小兒媳生的。季嬤嬤是跟著賀氏讀過書的,她先前奔走,也不過是想讓兒子和孫子脫了奴籍,日后走其他的路子。

可惜她被小孫氏擺了一道,脫奴籍的事情小孫氏一直拖著,可小孫氏還想暗中牽制著季嬤嬤,直到顧青婉出閣前夕還沒松口。沒想到顧青婉打了她們一個措手不及,把小孫氏一家都要去做了陪房。便是小孫氏再有本事,也不能把手伸進王府里。

可恨之人未必沒有可憐之處,季嬤嬤雖然是一片苦心為子孫后代著想,但不是她背主棄義的理由。

死人不能說話,但是活著的人可以,季嬤嬤既然敢開出兩千兩銀子的封口費,未必沒有留下后手。兩個兒子中她最偏愛的就是小兒子,對大兒媳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對小兒媳卻十分好。

若是季嬤嬤留后手,必然是交代給了小兒子一家。

雖然季嬤嬤是死于非命,但也是她背主在前,又起了貪念才會被滅口。即使從她身上搜出來的兩千兩銀票都落到了顧青婉手里,可單單是安撫的費用,也不必給五百兩銀子那么多。顧青婉把那五百兩銀子全部給了季嬤嬤大兒子一家,她小兒子一家想必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顧青婉讓桂葉的娘盯著季嬤嬤一家,卻沒想到他們生生忍了一個月,才鬧出點動靜來。

季嬤嬤的大兒媳婦姓錢,倒是合了她的性子,頗有些見錢眼開的感覺。先前季嬤嬤什么都緊著小兒子一家,她早就眼紅不過了,如今吃到嘴里的銀錢要她吐出一半來,還不如殺了她。

小兒媳婦彭氏倒是秀秀氣氣的樣子,顧青婉在定遠侯府的時候見過她一次,也不算是個蠢笨的人,還十分會說話處事,若不然季嬤嬤也不會偏心她了。

季嬤嬤夫家姓佟,兄弟二人雖然分了家,卻還是住在一起。佟家前幾天便小打小鬧了幾次,這次卻是鬧大了,錢氏和彭氏在院子里大打出手,驚動了不少人,顧青婉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季嬤嬤的七七都還沒過,你們倒先鬧起來了。”顧青婉沉著臉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人,語氣也不怎么好,“錢氏,你說吧,你嚷著要見我,到底所為何事?”

錢氏雖然是頭一次見顧青婉,可是在定遠侯府時便聽說過,顧三姑娘最是不好惹。她先前嚷著要見王妃也不過是嚇嚇彭氏而已,卻沒想到王妃真的傳她問話,見顧青婉神色不怎么好,錢氏早已經嚇的臉色蒼白。

“這蠢貨!”彭氏心中想著,便斜著眼睛看了錢氏一眼。她之前只敢小打小鬧,就是怕王妃知道了這件事情,那五百兩銀子一文錢都留不下來了。

錢氏平日里便被彭氏諷刺慣了的,先前有季嬤嬤護著,錢氏只能對彭氏小意奉承著。現在再被彭氏用這種眼神看著,她哪還忍得住,便伏下身子磕了三個頭,聲音里都帶著哭腔:“回王妃的話,奴婢也知道婆婆的七七還沒過,也不想在這個當口鬧事,只是彭氏欺人太甚,這才想讓王妃替奴婢一家主持公道。”

彭氏氣的臉都紅了,但她也清楚顧青婉沒讓她說話,一時之間倒是不敢開口。

“王妃先前打發了人給奴婢家送了五百兩銀子,做我婆婆的安葬費用,可是婆婆還未下葬,二弟便被彭氏攛掇著過來,要把那五百兩銀子分一半過去。”錢氏說到這里倒是真有些后悔,當時雖然只說做安葬的費用,但是若是王妃真的讓她分一半給老2家里,她這次便得不償失了。

“當時來送銀子的嬤嬤便說過,這五百兩銀子是作為安葬的費用,其他的便當補貼給我們了。有那位嬤嬤的話,彭氏要來分銀錢,奴婢一家自然是不肯的。”說罷錢氏掃了彭氏一眼,又道,“彭氏來鬧過幾次了,這一次更是直接進了奴婢的屋子里明搶,這根強盜又有什么區別?”

五百兩銀子全部留給錢氏一家,這是顧青婉吩咐那嬤嬤說的話,錢氏自然是喜不自勝,也因為這句話,她才始終不肯松口。可這句話由錢氏說出來,彭氏又怎么會信,到底是要鬧一場的。

彭氏滿懷期待的看了顧青婉一眼,顧青婉正皺著眉頭,半晌之后居然點了點頭道:“我確實說過那樣的話,佟大是長子,季嬤嬤的喪事自然她操辦,我那五百兩銀子是給季嬤嬤做身后事的,多的你們留下來也無可厚非。”

錢氏頓時精神了,連連給顧青婉磕頭謝恩。

彭氏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一場喪事能花用多少銀子,老大一家昧下來的夠他們嚼用十幾年了。是了,王妃是大家姑娘出身,哪能明白這其中的貓膩。

“可是王妃,辦一場喪事,只做了頭七,花用幾十兩銀子便頂天了。”不顧錢氏殺人一般的眼神,彭氏磕了個頭又道,“王妃慈悲,可千萬不要被小人蒙蔽了,這場喪事下來,他們可要昧下四百多兩呢。”

顧青婉掃了彭氏一眼,便放緩聲音道:“這我卻不知,季嬤嬤好歹是奶過我一場,她落水而亡,我心下也不好受。”說罷她又看了二人一眼,揮了揮手道,“若是季嬤嬤在的話,肯定不愿意看到手足相殘。剩下的銀子還是佟大家留著吧,每年到她忌日的時候,記得去廟里為她念經超度。”

錢氏自然是無不應的,和一臉不甘又頹敗的彭氏被福滿親自送了出去。

剛出了萬卷堂,福滿便嘆了一口氣:“佟家兩位嫂子還請節哀順變,我還要去西邊的園子里摘些花兒給王妃插瓶呢。”

錢氏嘲諷的看了彭氏一眼,又奚落了兩聲,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彭氏一個人對著長廊看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往福滿所說的地方追去。隱隱看到了福滿的身影,連忙叫了一聲。

“佟二嫂,你怎么到這里來了?”福滿頗為詫異的問了一句。

彭氏尷尬的笑了笑,便道:“我不耽誤姑娘摘花,咱們邊走邊說。”二人走了幾步路,彭氏才道,“聽你佟二哥說,當日是福滿姑娘發現我婆婆的,我只想問問福滿姑娘當日的事情,不知放不方便說?”

“我當是什么事呢,這有什么不方便的?”福滿笑了起來,便簡單交代了幾句,又道,“正是因為季嬤嬤去了二夫人那里,王妃先前還懷疑是二夫人做的呢。佟嫂子也知道,二夫人待我們王妃素來不怎么樣。我和雙全二人無意中瞧見季嬤嬤去了錦匯堂,王妃還賞了我們一百兩銀子呢。”

說罷福滿又嘆了一口氣:“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是瞿婆子見財起意。對了,季嬤嬤身上那一百兩銀子王妃也是給了佟大嫂的。”

去柴房里堵瞿婆子這件事情極少人知曉,因此瞿婆子見財起意的銀子從兩千兩變成了一百兩,對于瞿婆子來說,一百兩卻也算是一大筆數目了。

彭氏倒吸了一口氣,原來老大一家白白得了六百兩銀子,從婆婆身上拿出來的一百兩銀子,他們居然不動聲色的昧了下來。

彭氏氣的肝火大動,匆匆辭了福滿,便怒氣沖沖的出了二門,進了院門便鐵青著臉往錢氏的屋子里去。只是剛想拍門,便想起王妃之前的話。即使自己鬧了起來,那一百兩銀子多半也會作為日后給婆婆念經超度的費用。

她氣的在原地打顫,眼淚都流了下來,奔到自己屋子里便捂著被子哭了出來。

佟二與人喝酒,直到半夜才回來,彭氏給他梳洗了,扶著佟二睡了,一轉身佟二便鼾聲四起。可彭氏怎么都睡不著,她只覺得心煩氣躁,一閉上眼便是錢氏嘲諷的話:“不該是你的,枉費你心機算盡都得不到,這輩子你都別想有這種富貴命!”

她翻來覆去的想著,天很快就亮了。

她們佟家雖然是王妃的陪嫁,可王妃似乎生生把他們忘記了,府里也沒派什么活計給她們做。府里的管事每次都說等一等,可等了一個月了,也沒見有什么變動。

如今只能靠先前的積蓄撐著,好在季嬤嬤生前倒是對佟二和兩個孫子十分大方,她手上也存了不少銀錢。

可銀子再多,也是會坐吃山空的。三個孩子都是長身子的時候,原先在定遠侯府里日子過的好,嘴都給養叼了。如今為了省銀子粗茶淡飯的,都瘦了一大圈。

彭氏心里想著便不怎么好過,恍惚間聽到旁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水井里便傳來大水的聲音。

一定是小玉起來打水煮飯了。想到自己懂事的大女兒,彭氏心下一軟,咬了咬牙便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