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算是一個決事十分果斷的人,她沒有猶豫太久,隔了一日便又候在二門外求見顧青婉了。
桂葉來回話的時候見顧青婉眉頭都不抬,便笑道:“若不然奴婢先去讓紅錦去打發了她,先晾一晾她再說。”
顧青婉欣然點頭。
一拖便托了小半個月,彭氏每隔一日便候在二門外求見。她本來是在外院里做活的,不能擅自進二門,只能請萬卷堂里的小丫鬟們帶話。顧青婉見火候差不多了,便讓福滿去把彭氏帶了進來。
半個月下來彭氏憔悴了不少,眼下一片淤青,想必這段時日也是寢食難安的。
她好不容易見到顧青婉,先前的那番算計自然是不敢再提,老老實實的跪下磕了頭,這才道:“奴婢自知打攪了王妃的清凈,只是有件事情是關于奴婢的婆婆的,奴婢這半個月思來想去,總覺得婆婆死的蹊蹺。奴婢有件事要向王妃稟報,但是只是奴婢的猜測,不過此事事關重大,奴婢不敢隱瞞。”
顧青婉眉頭一挑,見彭氏鼓起勇氣看著自己,便笑道:“聽桂葉說,你求見我許多次了,我倒是想聽一聽,什么事情這般重要。”
彭氏又磕了個頭,半晌之后才緩緩道:“奴婢想說的這件事情倒是跟二夫人有關,也只是先前隱隱從奴婢的婆婆口中得知了只言片語,自己做了些猜測。只是奴婢愚鈍,怕是自己想左了,便不敢向王妃稟報,如今婆婆死在定遠侯府,奴婢這才……”
她話還未說話,顧青婉便不耐煩了,直接打斷她道:“有話便直說,繞這么多的彎子做什么?”
彭氏想著這王妃果然是同先前一般是個直腸子,便不敢再替自己開脫,戰戰兢兢道:“奴婢私下里聽婆婆提起過,五姑娘和四爺是足月生的,即使不是足月,也至少是懷了九個月。”
顧青婉的手握緊了椅子上的扶手。
季嬤嬤敢獅子大開口,小孫氏不放心還痛下殺手,可見她要掩蓋的定然是個大秘密。若不是顧青婉心中有些準備,早已經被彭氏的話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小孫氏當年是如何進門她是知曉的,賀氏的熱孝剛過,小孫氏后腳便被抬進了定遠侯府,這無疑狠狠打了賀家的臉面。顧青婉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便覺得有些奇怪了,定遠侯府未免太過心急了。
可是當時她也不曾深想,只認為是顧老夫人想借著這個機會出一口惡氣罷了,畢竟賀氏這個兒媳并不是顧老夫人所選。
可如果顧明禮和小孫氏珠胎暗結,這一切便有了合理的解釋。她記得顧青嫣和顧存章都是早產,因為是雙生子,所以只懷了七個月自然不會惹的其他人懷疑。
若是小孫氏是足月產或者懷了九個月的胎,那在賀氏離世之前,顧明禮和小孫氏便有了茍且之事了。
顧青婉想到這里,神色不禁冷了下來。能昧下自己原配的嫁妝補貼填房,又縱容填房苛待原配子女的人,還懂什么禮義廉恥。只是她沒有想到,顧明禮和小孫氏竟然這般下作。
比起小孫氏來,顧青婉其實更瞧不上顧明禮。畢竟小孫氏與三姑娘和顧存珂沒有什么血緣關系,苛待他們也只能說小孫氏這個人沒有什么容人之度,可顧明禮是他們的生身之父,竟然也狠得下心腸。
果然每一個惡毒的繼母背后,總有那么一個渣男!
這個時代生孩子便是從鬼門關里走一圈,想到賀氏拼了命才生下顧存珂時,顧明禮和小孫氏還在你儂我儂,顧青婉便覺得有一股火氣像是要洶涌而出。她雖然看不上顧明禮這個人,可對賀氏也沒這般深的感情,現在的這種情緒,怕是屬于三姑娘的一些執念了。
顧青婉為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這才抬頭盯著彭氏,可語氣卻比先前軟和了不少:“這不是一件小事,你可是有什么證據?”
王妃果然還是如從前那般厭惡二夫人,想到福滿在園子里說的那些話,彭氏臉上又重新有了神采。只是聽到顧青婉說“證據”,她又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垂下頭來。
在定遠侯府時,季嬤嬤雖然是靠兩個兒子養著,可多半是住在小兒子那里。彭氏先前還不怎么愿意,可季嬤嬤私下里補貼了他們不少銀錢,彭氏慢慢的也就忍了下來。
彭氏是個聰明人,相處的久了,她從季嬤嬤平日里無意的言語中便能得到不少信息。比如說季嬤嬤實際上是在幫小孫氏做事,早就背了主,比如說季嬤嬤實際上看不上小孫氏的為人,等等之類。
最讓彭氏覺得震驚的事,季嬤嬤有一日不知是不是受了五姑娘的氣回來,便一個人悶在屋子里說話。彭氏覺得奇怪,便躲在窗子下頭偷聽了一會兒,季嬤嬤罵罵咧咧的,這才讓彭氏知道了些許情況。
后來彭氏留了心,季嬤嬤的言語中也不經意間提起過,彭氏這才隱隱知道了真相。況且在季嬤嬤去定遠侯府的前一日,她還是跟自己說了不少話的,她當時雖然沒怎么在意,可是現在想起來,有些話倒是別有深意。
可說起證據,她還真沒有。若是有證據的話,她婆婆也不會這般輕易被人滅口了吧。
彭氏的臉上有些為難,剛想為自己辯解兩句,討些好處再說,連忙道:“奴婢倒是沒有證據,只是二夫人那次請的穩婆,奴婢倒是有些印象。”
顧青婉便笑了起來:“你繼續說。”
彭氏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她眼睛轉了轉,聲音都有些干啞:“當年奴婢還是園子里的一個小丫鬟,那穩婆安置的早,其中一個姓黃的穩婆還跟奴婢說過幾句話。奴婢知道那個穩婆是嶠溪人氏,因為與奴婢是同鄉,便多說了幾句。”
彭氏正要說話,顧青婉便抬手阻止了,對一旁的桂葉道:“領她下去吧,去開了箱子拿一百兩銀子給她。”
彭氏又驚又喜,驚的是顧青婉竟然不再聽她說下去,喜的是到底是得了些賞銀。只是聽到這得了一百兩,彭氏的臉上便有些不忿了。
老大一家白白得了六百兩銀子,她說出了有用的消息,卻只有一百兩,心中怎能平衡。
彭氏又磕了頭,卻沒有謝恩,而是慌慌張張道:“王妃,那穩婆與奴婢是同鄉,王妃若是要證據的話,只能找到那些穩婆,奴婢愿意替王妃走一趟嶠溪。奴婢還隱隱記得那穩婆的模樣,找起人來也方便不少。”
“不必了,這事情我自然會找個穩妥的人去辦。”顧青婉冷冷的回了一句,又道,“你賣身契都在我手里,卻先想著跟我耍心眼,自然是得不償失。行了,你出去吧,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想必你心里有數。”
一時的獎賞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得了王妃的青眼,說不定子孫都會得造化。她說那穩婆和她同鄉,何嘗不是想在王妃跟前請功,讓王妃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己去辦呢。
可王妃看清了她的意圖,還十分厭惡她這種做法,彭氏只覺得全身冰冷。
見彭氏渾渾噩噩的出了二門,顧青婉便看向桂葉:“你讓蘇媽媽暗中查一查當年給小孫氏接生的那些穩婆,想必她們如今都被打發的遠遠的了,打聽出來之后最好去她們的家鄉尋。能找到最好,若是找不到,也不必強人所難。”
小孫氏當年匆匆進門,是顧老夫人執意要求的,顧老夫人未必不知道她們二人珠胎暗結這件事情。可她想用這件事情壓死小孫氏是絕對不可能了,因為不但關系到小孫氏,便是連顧明禮都牽扯進去了。
他人不會記得受害者是誰,只會記得顧明禮是她生父。有這樣的爹,必定是要牽連著被人詬病的,便是顧青婉在人前都抬不起頭來。
顧青婉倒是無所謂,可是她不得不為顧存珂打算。
不說這些,她想要拿著把柄教訓小孫氏,便是顧老夫人和大夫人這一關都過不了。這兩個人都愛惜定遠侯府的臉面,這樣打臉的事情,若是捅了出來,顧青婉便是明著和定遠侯府翻臉了。
她只能借由著這件事情,向顧老夫人和小孫氏要點利息罷了。
如今瑞王府和定遠侯府同在陳皇后這一條船上,朝中的局勢是越來越緊張了。成敗得失只在一念之間,她給定遠侯府惹麻煩,雖然不至于牽一發而動全身,但定遠侯府多少也對靖王爺有些用處。
她不能因為自己想出一口氣,便讓賢妃一黨鉆了空子。
況且要教訓小孫氏,定然要一次切斷她全部的退路,小打小鬧的實在是太過便宜她了。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便是無理也能捏造出三分理來,因此她才更要坐穩瑞王妃的位置。
只有靖王爺登頂,她這個瑞王妃的身價才會水漲船高,除了借由此事跟顧老夫人要些利息過來,她也只能忍一時意氣。
顧青婉坐在空蕩蕩的偏廳里有些出神,冷不防被偏廳盆栽的碎裂聲嚇了一跳。顧青婉皺眉順著看過去,便見一團白色的東西沖她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