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成雙

184 盤算

燈火通明的永延宮里,卻是死一般的安靜,皇后娘娘沉著臉進了內殿之后,一個時辰了都不曾出來。除了跟著她一同進去的楊嬤嬤,便不曾喚人進去伺候梳洗用膳。

守在內殿外頭的眾人大氣都不敢出,小廚房里的嬤嬤們見主子遲遲沒有動靜,私底下來探了幾次口風了。可便是娘娘身邊最受器重的綺羅都不敢進去打攪,便只能囑咐她們把吃食溫著,梳洗用的熱水也備好,以備娘娘隨時傳喚。

“綺羅姐姐……”一聲清脆的喊聲打破了永延宮里的窒息,“你瞧,這盞宮燈是小葉子送給我的呢,是不是很漂亮。”

肖皇后御下松緊有度,今日是除夕,永延宮里不當值的宮女和內室,都被允許相互走動熱鬧熱鬧。

綺羅不用看,便知曉是自己的親妹妹綺繡,便沉著臉快步上前捂住綺繡的嘴,壓低聲音道,“說了你多少次,說話做事不要毛毛躁躁的,只要要看看周圍是什么情況,這里可不比靖王府。”

綺繡是綺羅的雙生妹妹,雖然二人一般大,可綺羅性子沉穩,而綺繡卻是個活潑的。二人是肖皇后從娘家帶來的舊人,在肖皇后身邊伺候好七八年,綺繡更是得了肖皇后的眼緣。

宮里的人都是看菜下碟,因此綺繡倒是過的如魚得水,可性子難免就跳脫了些。

綺羅看了看四周,這才湊到綺繡耳邊道:“娘娘進內殿半個時辰都不曾出來了,里頭只有楊嬤嬤在陪著。娘娘回來的時候,我瞧著臉色是氣的不輕,多半是從宮宴里帶回來的情緒。這個時候,你便不要去觸霉頭了。”

綺繡雖然性子活潑,卻也是十分聰明的,立刻便明白了情況,轉身瞧瞧回了自己的屋子。至于綺羅,則是候在外頭。隨時等著肖皇后傳喚。

良久之后,內殿里終于傳來了動靜,卻是瓷器落地的清脆聲。然后便是肖皇后飽含怒意的聲音:“簡直是欺人太甚。”

肖皇后性子溫和,便是真的動怒時。也只是沉著臉不說話。她們姐妹二人從伺候肖皇后起,便不曾見她發過這樣的火,因此綺羅更是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而在內殿的肖皇后,氣的面色通紅,她坐在圓桌旁的椅子上,腳下是早已經碎了的青花壽山福海紋杯。

這套茶具是前段時日惠和長公主送給她的,因為顏色干凈素雅,她又不好駁了惠和長公主的好意,便收下了。前幾日惠和長公主來永延宮。肖皇后便讓人把這套茶具拿出來用了,也算是對惠和長公主的示好。

如今肖皇后死死的盯著已經碎掉的茶杯,聲音就像是從唇縫之間擠出來一般:“簡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說著便想把桌上剩下的茶具掃下去,卻被一直站在身邊的楊嬤嬤阻止了:“娘娘不要動怒。氣壞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肖皇后深深吸了幾口氣,這才緩了過來。只是想著從坤儀宮里出來,惠和長公主和她說的那些話,肖皇后的臉上又凝起了一層寒霜。

“你也瞧見了,這幾日赫兒和霜華在慈安宮里,可是相處的十分融洽。我瞧著他們的樣子,倒還真是有些兩小無猜的感覺。況且性子有是十分相合。”惠和長公主看著肖皇后,面上滿是笑意,“既然如此,我想著,不若就成了這樁好事,豈不是皆大歡喜。”

畢竟關系到她唯一的兒子。便是再沉著的肖皇后,乍然之下聽到這些話,也是又驚又怒。她沉默了半晌,忍了又忍,這才道:“霜華比起赫兒。(給力文學網最穩定)還要大上一歲。”

惠和長公主不知是裝不知還是故意的,只是捂著嘴笑:“我卻不知素云你還在乎這些,民間有句話,叫‘女大一,抱金雞’,可見他們在年齡上也是十分適合。況且……”惠和長公主話鋒一轉,“這件事情我也是與母后商議過的,母后十分贊同,說兩個都是她的心頭肉,若是能湊在一起,無疑是最好的。”

“素云,你可不知道。”惠和長公主笑意又深了一些,“前幾日我去陳國公府,只是隨口跟外祖提了一句,他也高興的不得了。霜華自小就得她曾外祖喜愛,便是陳國公府那些嫡出的姑娘,都比不上她。”

見肖皇后只是沉默,惠和長公主也知道不能咄咄相逼,只是笑道:“我今日多貪了幾杯,如今頭還昏沉著呢,便先走一步了。反正他們兩個年歲還小,過段時日咱們再慢慢商議。”

“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盤算!”肖皇后冷笑了一聲,眼睛有些無神的盯著前頭,表情倒是沒有先前那般帶著恨意了,“我是說這幾日太后怎么總是打發了人來接赫兒去慈安宮,而惠和又一直賴在宮里不肯出宮,卻原來是打著這種主意。”

“赫兒如今才將將五歲,她就敢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只要有我在一日,她別想如意。”肖皇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楊嬤嬤,又問道,“皇上可是打發人來說了,什么時辰過來。”

今日是除夕,永定帝自然是歇在永延宮。

肖皇后與永定帝是少年夫妻,況且這些年來同甘共苦,倒是頗有幾分感情。而永定帝雖然性子沉默,卻不像裕豐帝那樣,是個情薄之人。雖然有三宮六院擋在二人之間,可肖皇后性子堅韌,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卻還是不難的。

“秉娘娘,皇上先前便打發人過來了,說是前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大概要到二更之后才能過來了。”楊嬤嬤連忙應了一句。

“嗯。”肖皇后應了一聲,“讓廚房炊了熱水準備著,吃食也都溫著,皇上今日也只動了動筷子,想必還餓著。”

楊嬤嬤點頭應是,又見肖皇后的眼神瞟了一眼地上碎掉的茶杯,便躬身道:“還請娘娘恕罪,奴婢失碎了惠和公主送的茶杯,明日便去廣儲司里尋一套替換上。”

肖皇后點了點頭,這才讓人抬了熱水進來洗漱。

而顧青婉與鄭瑞出宮時還不到亥時,因為除夕沒有宵禁,街道兩旁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馬車走走停停,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回了瑞王府。

出府之前,顧青婉便讓紅纓和碧玉提前做了幾樣吃食在爐子里熱著。等進了暖閣,待二人洗漱了一番,紅纓便把吃食擺了上來。

顧青婉在宮宴上喝了幾杯果酒,雖然當時沒什么感覺,可現在覺得還是有些后勁的,便只是歪在榻上,懶洋洋的提不起什么精神來。

鄭瑞在宮宴上難得的滴酒未沾,卻也只吃了干果和幾道前菜,著實是有些餓了。

顧青婉留的都是清淡的菜色,鄭瑞也不挑剔,就著酸筍雞皮湯,幾乎是大快朵頤。好不容易填飽了肚子,抬頭便見顧青婉蜷縮在榻上,已經睡的迷迷糊糊的了。

鄭瑞失聲笑了起來,上前攔腰抱起顧青婉,大步往內室里去了。

顧青婉懸在半空中,突然間便醒了過來,眼睛還是半睜著,顯然是還未完全清醒。

“怎么就這么困,居然在榻上睡著了,我抱你去上。”鄭瑞一邊走,一邊低頭說著。

顧青婉睜開眼睛看到是鄭瑞之后,便放心的又睡了過去。見鄭瑞與她說話,也沒聽清楚是什么,只含糊應了一句。

鄭瑞給顧青婉蓋好被子,又去凈室梳洗了一番,等他回來時,便看到顧青婉卷著錦被睡在內側。往日里容易驚醒的人,直到鄭瑞把她攬進懷里眼皮都不曾動一下,可見是累的狠了。

鄭瑞一邊輕拍著顧青婉的背,一邊回想今日宮宴中的事情。

陳太后疑心重,即便是把自己和皇兄過繼到她名下,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他們之間依舊是毫無信任可言。

況且他們與陳皇后之間,還隔著母仇。鄭瑞當時只有八歲,他躲在下,眼睜睜的看著母妃含淚喝下那碗藥,然后在自己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氣。他當時傻了一般的一直躺在下,若不是皇兄及時發現了他,在其他人來之前把他拖走的話,他說不定也被滅口了吧。

即使他與皇兄并不知曉當年的真相,可陳太后心中也會有芥蒂。

再聯想起今夜婉華說的那些氣話,鄭瑞仔細一想,心中便有了些許猜測。

陳太后那里,也許是覺得皇兄不好控制,也許是見到他們兄弟二人想起德妃心中有膈應,便把主意打到鄭赫身上去了。畢竟鄭乾暴斃之后,陳太后便只有惠和長公主一個女兒,她不為惠和考慮,還能為誰考慮呢。

如今時機未到,要是陳太后真的這樣打算,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鄭瑞皺了皺眉,突然間感覺顧青婉的身子動了動。許是有些冷,她扯著被子往鄭瑞懷中擠了擠,又伸出手來環住鄭瑞的腰,自己尋到一個舒適的位子,又睡了過去。

鄭瑞安撫一般的摸了摸顧青婉的臉,也閉上了眼睛。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