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怒斥分明是桂喜堂劉嬤嬤的聲音。
隨之傳來了春麗嗚嗚嗚的哭聲,再接著便是周氏不耐地訓斥:“哭什么哭,還不拉下去!”
春麗的哭聲戛然而止,也不曾聽到求情的聲音,估摸著是嚇傻了。
薰然哀嘆一聲,自己這個院子確實也該好好整頓整頓了,這幾個小丫頭真是沒一個能上得了臺面的。
還是身邊的春杏機靈些,聽見外頭的響動,趕緊地扶薰然坐下,這才快步上前打了簾子。
正好的,周氏和劉嬤嬤就進屋來了。
“阿宛,你的腳傷如何了?可要緊?可有傷到骨頭?”周氏一進屋便直奔薰然而去,坐到她身邊,噓寒問暖。
“阿娘,我沒事。”薰然勉強露出一絲微笑,讓周氏放心,“兒在山上已敷了藥,回來之前又去九福堂請了大夫瞧過,并無大礙。”
這事兒說完,薰然又立馬拉著母親的手求道:“母親,兒剛聽說祖父讓趙嬤嬤將春柳喊去了泰安院。兒不知道何事,正要去看看。”
說完,見母親含笑不語,薰然以為她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越發急了,卻又不好將自己的猜測擺到明面上說,靈機一動,伸手指了指春蘋、春芬,恨鐵不成鋼似得說道:“阿娘,您也瞧見了,我院子里除了春柳和春杏順手些,竟沒一個應心的。兒腳受了傷,越發需要人,春杏一人怎忙的過來,春柳跟了兒多年,舍不得她回泰安院去。”
周氏瞧著薰然著急上火的模樣,卻還能兜得住,沒有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更沒有說長輩的不是,果真是沉穩了不少,不禁又憐又愛。
“我的傻兒,你祖父要春柳做什么,不過是喚去問幾句話。”說著,輕輕捏了捏薰然的臉,微側了身子指了指外面說道:“你瞧,那是誰?”
穿著水綠對襟半臂,月白襦裙的春柳低著頭走了進來,斂裙微蹲給周氏和薰然行禮。
“婢子去泰安院聽老太爺訓示,未能及時回來,讓娘子擔憂,請娘子恕罪。”春柳綿軟的嗓音落進薰然耳中,總算讓她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
而冷靜下來,她才驚覺剛剛自己慌里慌張的,未有顧忌。失了體面事小,要是傳到別有用心的人耳里,那再小的事也是能掀起大浪的。
出了春靈的事后,薰然已經意識到這府里暗流洶涌。自己院子里四個小丫鬟,難保都是干凈的。前世自己恣意倨傲,守著芙蓉居這片自認為的凈土,成了井底之蛙,才會被人算計至深,連整個葉家都賠了進去。
如今,自己還是缺了急智,失了分寸。
心中自嘲,嘴上卻立馬念叨開來:“回來就好。兒傷了腳,正心煩著呢,春杏一個人忙不過來,那幾個小又一個個暈頭轉向,東南西北都快分不清了,我便訓了兩句,結果卻哭成那樣。阿娘,剛剛可是春麗沖撞了您?這丫頭,矯情、膽怯,唉……也不知道是她們氣著了我,還是我嚇著了她們。”薰然微嘟了嘴,嬌嗔含笑,神色已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慌亂,話里行間,完全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娘子。
這一變臉,連周氏身邊第一人劉嬤嬤都覺驚嘆。
二娘子真是越來越妥帖了。這一番話將剛剛院子里的吵鬧直接從老太爺身上給撇開了,省得一旦有人嚼舌根,直接將高度上升到葉家最高人物葉隆身上去。
心中喟嘆,這下大夫人總算可以安心了。
“你這院子里的小丫頭可得好好管管,聽風就是雨的,做事沒得如此慌張,直接就撞到了我身上,虧得是我,要是來了客,丟得可不僅僅是芙蓉居的顏面?”
周氏覷了女兒一眼,她心里清楚女兒火急火燎地為得是哪般,也知道她剛剛一番話是說給那幾個小丫鬟聽得。讓她們知道,她不是因為祖父把春柳喊去問話而不滿,而是因為她們不應心,她才如此焦躁,如此,即便有人將今日的事傳了出去,也頂多說她脾氣急躁了些。
身子不爽利,主子朝著小丫頭們發通火,根本就不是個事兒。但若是小輩對長輩的做法不滿,那可就壞了名聲。
所以,這樣的刻意挽回是必要的。
“都是婢子不好,平日里見她們年歲小,疏于管教,卻不想是害了她們。今日惹得娘子生氣,夫人擔憂,婢子錯了。”春柳和春杏自然也悟出了薰然和周氏話里話外的意思,趕緊地就認了錯,這邊,拉過春蘋、春芬讓她們磕頭。
兩個小的總算還不笨,抽抽搭搭哭著跪下認錯,說都是因為她們不懂事,惹得主子費心勞神。
薰然瞧了瞧母親,再瞅了瞅兩大兩小的丫頭,頷首輕語:“阿娘,兒知道了,以后定不會再如此縱容。”
周氏點點頭,揮揮手讓他們都退了下去。
兩個小丫鬟見夫人、娘子都未罰她們,如釋重負,眼淚兒也立馬收了,感恩戴德地謝過,低頭斂裙就往外退去。
頃刻間,房內就只剩下了薰然和周氏。
屋內殘留著的暑氣夾帶著絲絲流動著的戀盞香香味兒,爽悅中帶著悶熱,混雜了諸多復雜。
“阿宛,可是事成了?”周氏還未得到確切的消息,但直覺卻讓她對女兒有著獨特的信任,她相信女兒不會無功而返。
薰然點點頭。
周氏樂得直拍腿,笑逐顏開:“阿宛……你真是娘的好女兒。你阿爺總該放心了。”周氏說著說著,竟自個兒感動的紅了眼。
自己視同掌上明珠的女兒終于開始發光發亮,這怎能不讓她又驚又喜。
“阿娘,雖說拿到了香方,但里頭還缺一味香料的分量呢。”薰然見母親高興成這樣,雖不忍打擊她,但也不想哄騙她,因為她還得請母親幫忙呢。
“還缺一味?那可如何是好?”周氏果然變了臉色。
薰然握住母親的手,將自己的打算說了。
“你是想阿娘書信一封于申國公夫人,請她允許世子過來賞香?”周氏低聲問道,神色遲疑,眼神不安。
薰然重重地點點頭,說道:“阿娘,七月初七正巧岑娘子要辦如此盛大的品香會,若請世子過來一同賞香也是雅事一樁。”歪了歪腦袋,瞅了瞅母親臉色,見母親面有難色,薰然湊前一些,輕語道:“兒聽聞世子高情遠致,對品香也有獨特之解呢,想必世子對此會感興趣。”
周氏看著女兒期盼的眼,輕嘆一聲道:“這原本是個好主意,可惜,為娘怕是幫不上這個忙。”
薰然不解,這事明明可行,為何母親和父親都覺得為難,難道他們得罪了申國公?
“阿娘,可能告知兒緣由?”薰然問道。
周氏有些猶豫,女兒畢竟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娘子,當年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涉及到朝事權謀,說與她聽,不知是否合適。
薰然瞅著母親神情不定,知她猶豫,握著她的手不禁加大了力度。
“阿娘,就讓兒為你分憂吧。”烏黑的眸子閃著晶亮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明珠,讓周氏紛亂的心為之一振。
原本因薰然對付汀然和利用葉隆的事,周氏還覺得她心機重了些,但正如劉嬤嬤所說:二娘子大了,以她的身份,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總要做主母的,若沒點心機,遇上個厲害婆婆、刁蠻小姑、難纏妯娌,豈不是坐等著被人吃干抹凈,撥皮拆骨?
不害人,卻得自保,這是本能也是活著的本事。
所以,她該高興,女兒終于能夠為她助力獻策了。
下了決心似地咬了咬唇,周氏深吸口氣,反握住薰然的手,緩緩而言:“其實,此事也不該瞞你,只是當年你年歲尚小,說了你也不懂。現如今,你大了,懂得體諒你阿爺的苦處,為娘就和你說說當年的事。”
這一章改了又改,到了這個時間才發上來,對不住等更的親們了。
謝謝じ★ve縹緲執筆、陳鐘、米蟲人生、伊愛然贈送的平安符,謝謝sidneyliu贈送的2個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