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香

040 贈方

十一二歲正是活潑跳脫,愛玩愛笑的年紀,范歲禎一開始還有些拘謹膽怯,但見薰然、茹然語氣親和,芷然性子隨性,都是些好相處的同齡人,漸漸地也就放開,幾人說說笑笑,好不開心。

聊了一會,芷然許是覺得悶了,便提議四人玩五木戲。

“何為五木戲?”歲禎好奇不解。

芷然驚訝問道:“妹妹沒有玩過?”

歲禎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低聲說道:“別說玩過,聽也不曾聽過。”

“那妹妹平日里都在家中玩些什么?”芷然問道。

歲禎的頭低得更低了,說道:“阿娘平日里都不讓我出閨房,所以除了做些女紅,識幾個字便無其它事可做。”

芷然一聽,脫口說道:“那豈不是悶壞了?”

歲禎沉默不言,薰然連忙說道:“五木戲不過是洛城小娘子間流行的一種小玩意,妹妹不知道實屬正常。”說著,就給芷然使眼色。

芷然心領神會,姐姐這是不愿歲禎感到難堪,這才將時下最流行的五木戲說成只是洛城流行的活動。

沖著姐姐吐了吐舌頭,芷然接話道:“就是就是,妹妹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不是洛城的人都不知道,妹妹想玩嗎?一學就會。”

歲禎聽了,這才抬起頭,眼簾撲扇撲扇,帶著一絲興奮說道:“我想玩,真得是一學就會嗎?”

薰然、芷然、茹然用力點點頭。

春柳抱來裝著五木戲的匣子,取出里面三百六十枚棋子和五枚兩面白兩面黑的木骰子。

這五木戲屬于博戲,逢年過節家中姐妹兄弟姐妹齊聚時,周氏、曾氏、喬氏還有薰然的四嬸方氏會一起擲五木,行樗蒲,同時拿些小彩頭。薰然、芷然他們耳濡目染的,慢慢也會了,平日里閑來無事,便拿些繡帕、絹花的押注玩。

今個,歲禎第一次玩,便沒要彩頭,只是論個輸贏,打發時間。

五木戲主要靠運氣,依骰取彩,依彩打敵方之馬,救己方之馬,但運氣之外也是要技巧和心思,薰然發現,歲禎雖然初學,卻很聰明,幾番下來,已摸清里頭的門門道道,玩得十分順手,四人之中,她沒有墊底,芷然倒是顯出了敗像。

“早知阿禎妹妹學得如此快,我們就該下點彩頭,到三姐那贏點好處。”茹然見芷然敗局已定,急得搔頭撓耳的,樣子有趣,不由地掩唇嗤嗤地笑著。

“我只是運氣好罷了,哪還能要什么彩頭。”歲禎初次上門,來之前父親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說要有規矩,有休養,不可貪嘴多話,不可貪玩好勝,剛剛她已經因為酪漿之事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幸好這葉家姐妹都不是難相處的,不然被笑話了去,父親非責怪她不可。現在,要是再因游戲惹惱了芷然,那她可就不敢去見父親了。

芷然聽了,則瞪了茹然一眼,嘟嘴道:“我不過是一時走神罷了。不玩了不玩了!”說著,就把棋子兒扔了一地。

茹然笑得更厲害了。

薰然笑著對歲禎道:“我們幾個姐妹打鬧慣了,妹妹別見笑。若是妹妹覺得無趣,我們可換別的游戲。”

歲禎笑道:“怎么會呢,我覺得和姐姐們在一起可有趣了,幸好這次我求了父親帶我來洛城,才知道還有這些個好玩的東西。”

“妹妹在長陽真得只在家中,不出門嗎?”薰然問道。

“一般就在家中,偶爾會到外祖父那。”歲禎答道。

薰然問道:“妹妹外祖家也在長陽?”

歲禎回道:“恩,外祖家以制香為業,與姐姐家也是故交呢。”

薰然一驚,脫口問道:“妹妹說得難道是長陽制香世家徐家?”

歲禎笑著點點頭。

薰然暗想,范家竟然和長陽徐家是這樣近的關系,父親知曉嗎?轉念一想,這樣在明面上的關系,父親怎么會不知道呢,那么,這次范家來這拜訪到底意欲何為呢?是因為徐家的關系,來混個臉熟,還是,有其它的目的。

想起前世范家所做的一切,以及這一世發現貢品之事可能和徐家有關,薰然不禁眉頭擰成“川”字,神情變得清冷。

“姐姐,我說錯話了嗎?”歲禎有些害怕地看著薰然忽然變幻的臉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話讓她感到不快。可是,她剛剛好像并沒有說什么呀。

芷然和茹然也有些奇怪地看著薰然,芷然更是用手推了她一下,問道:“姐姐,你怎么了?”

薰然回過神來,看著眾人驚訝的臉色,勉強一笑:“沒事,我是在想,還有哪些有趣的游戲可以教于妹妹帶回長陽去。”說著,她的視線重新回到歲禎臉上,停留了一會,似乎看到了什么,不由溫和笑道:“妹妹的頸項間似乎有幾個疤印,是痘印嗎?”

歲禎松了口氣,露出個釋然的笑容,摸了摸脖子間的幾個疤印道:“是前些日子出了疹子,癢得很,我忍不住用手撓了,沒想就留了印。”頓了頓,歲禎不好意思道:“就是因為出了疹子,我們才晚了幾日前來拜訪,按阿爺的意思,一到洛城安定下來就該來拜訪的。”

茹然關切問道:“那可有找大夫看了,可是因為水土不服?”

歲禎道:“大夫說許是對什么東西不適應,用藥水洗了就好。只是這疤印一時消不去。”

薰然仔細瞧了瞧,說道:“妹妹若信得過我,我這倒有阿爺為我調制的祛疤香膏,妹妹可以一試。”

歲禎欣喜說道:“真得?”說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說道,“怎好要姐姐的好東西。”

薰然笑道:“哪是什么好東西,不過是自家用的小東西。”說著,便命春柳去取蜜麗膠來。

過了一會,春柳回來,呈上琺藍香盒稟道:“娘子,蜜麗膠只剩這半盒了,是不是另外調制一些?”

薰然接過打開一看,果然只有半盒香膏,想了想道:“這點妹妹先用著。這蜜麗膠得用上兩盒才能消了疤印,過幾日,我調制好了,給妹妹送到府上。”

歲禎聽了,連忙謝過,接過后打開聞了聞,說道:“真香,我這就想涂了試試呢。”

薰然笑著點點頭,說道:“這藥膏用著極其方便,也沒什么忌諱,早晚涂上一遍即可。”

歲禎一邊點頭,一邊吩咐身邊的丫鬟幫自己涂上。

“清清涼涼的,很舒服。”歲禎感覺了一下,又問道,“不知制起來可會繁瑣?”

薰然搖搖頭道:“算不上繁瑣,不過也要四五日的時間。”

歲禎眨眨眼道:“那豈不是要勞煩姐姐四五日?阿禎怎能讓姐姐如此辛苦,姐姐腳傷還未痊愈呢?要么姐姐將這蜜麗膠的方子贈予妹妹,妹妹回去后讓兄長調制,如此也不會讓姐姐辛苦。”

歲禎的話讓三人都沉默了。

歲禎竟然向薰然要香方,她難道不知道這是大忌嗎?

任何自創的香方都是很值錢的,一般人哪會開口要這個。

薰然瞇了瞇眼,盯著歲禎好一會,看她眼睛清澈晶瑩,似乎并沒有其他的算計,心想歲禎許是真得單純,所以才會將要香方之事說得如此坦然。

就算她是別有用心,或是貪得無厭,這蜜麗膠的香方也不是什么精貴的東西,薰然還想從歲禎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呢。

于是,薰然爽快地答應了,命春柳取來紙筆,寫下了蜜麗膠的配方。

“姐姐的字可真漂亮。”拿著香方細看的歲禎由衷地稱贊道。

薰然抿唇淺笑,算是謝過她的稱贊。

一時間,屋內又變得靜默。

“已近正午,剛剛我們不是說好去我的有畦居用飯嗎?我瞧著時候不早了,這就動身過去吧?”茹然打破這令人有些捉摸不透的沉寂,邀請大伙兒到她的有畦居用午膳。

歲禎正欲回話,卻聽外頭傳來了輕緩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便進來一翠衫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