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028 板子

沈雁笑笑。

沈宓棋藝確是不錯,她卻馬馬虎虎。這主要是因為沈宓這個人心性相對淡泊沉靜,也不固執,心境對于一個弈者來說是相當重要的,所以他在這些興趣上相對專注,并容易取得成績。魯家能越過沈夫人那邊跟二房直接來往,這當然是好事,她沒有理由阻止。

魯思嵐留她到太陽西斜才送她出門。

回到府里先去正房給華氏回話,沈宓卻已經回來了,一個勁地沖她打眼色,感謝她那十兩銀子。

沈雁只作沒看見,當著華氏的面把魯振謙想跟他弈局的事說了,沈宓立時道:“他棋藝如何?”

沈雁點頭:“過得去。”

沈宓便道:“那回頭我得空讓人去請他便是。”

華氏從旁聽見了,也道:“魯夫人挺和氣,他們家孩子想必也是好的。”

很希望兩家加強來往的樣子。

趁著沈宓去了書房,沈雁問華氏:“舅舅的差事,還沒有消息來嗎?”算來都過去十來天了,也該有點眉目出來了,可是不論沈觀裕那邊還是沈宓這邊都沒有音訊傳來,她委實有點擔心。

華氏嘆氣喝湯:“都還沒動靜呢,還得等等吧。”

正說著,下面人進來稟道,說劉嬤嬤在墨菊軒奉茶,被沈宓斥了。原因是沏的茶過熱,燙到了沈宓。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二爺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斥了她。”紫英從旁說道。

這里沈雁聞言與華氏互看一眼,皆是揚唇未曾說話。

胡嬤嬤自打接替了劉嬤嬤成了碧水院的管事嬤嬤,沈雁便將手上的銀子全數交給她,院里頭的事也都是她說了算,渾然又是第二個劉嬤嬤。

這幾日胡嬤嬤未免得意起來,在熙月堂說話聲音也比原先大了,劉嬤嬤在墨菊軒侍侯著沈宓茶水,對胡嬤嬤日漸不忿,以至于差事上都時常出點小差錯,不是給沈宓的茶水過熱,就是把他素日愛喝的銀針濕水發了霉,沈宓斥責她,這只是開始。

華氏并不用沈雁再說什么,已然對下面的事胸有成竹,她這里吩咐著下面人行事,沈雁便就回了房。

顧頌回了府后,便直接沖進了自己房里。

他真是從來也沒有丟過這么大的臉,自打他生下來到如今,誰給過他氣受?誰敢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兩次見到沈雁,她兩次都讓他下不來臺,今天竟然還當著那么多人面嘲笑他!

他撲倒在床上,握拳狠狠地砸著床褥。

又覺得軟綿綿地不解氣,爬起來,到了院里沙包前,狠狠地砸過去。

世子顧至誠正好送客出門,在二門下看見他頭也不回地沖了進去。回來后遂轉去他院內,只見他正對著沙包發狠,不由道:“你怎么了?”

顧頌驀地停下來,翕了翕唇低下頭去。

顧至誠負手等了片刻,見他不語,遂把他身邊的人皆叫了過來。

宋疆支支吾吾不肯說,旁的人卻沒這么大膽子,顧至誠一聲厲喝,立即有人把先前的事交代了個清清楚楚。

顧至誠聽完已經臉色鐵青,指著顧頌劈頭便道:“你個老爺們兒,三番兩次跟個姑娘家過不去,你還要臉不要臉?還敢砸人家的東西,你知道那丫頭是誰嗎?她是沈家的小姐!我早跟你說過沈家的人不能再冒犯,我看你是無法無天了!——來人!上板子!”

誰敢違逆世子爺的意思。

顧頌很快被按到了長板凳上。宋疆也被顧至誠親自賞了兩鞭子。

戚氏聞訊連忙沖過來,“多大點事兒,世子爺也太狠心了!”

顧至誠扔了手上的皮鞭,恨聲道:“我狠心?等到將來他成了這坊里的惡霸,到時候禍害鄰里,御史們把他參到朝廷,皇上下旨削了咱們的爵罷了咱們的官你就不覺得狠心了!”

戚氏跟丈夫表親成姻,自幼青梅竹馬,還從來沒見丈夫這般模樣,不由也短了兩分氣勢,但嘴上仍堅持道:“都是孩子們之間玩鬧,哪至于被御史參到朝堂?不就是砸了那丫頭幾塊餅么,我讓人買了賠過去不就得了?”

“這是賠東西的事兒嗎?!”顧至誠咬牙道,“人家沈府那么大家業,還買不起幾個餅,非得你賠?你說他是孩子,御史參不到咱們,那我問你,當年陳王又犯過什么錯?還不是以莫須有的罪名給滅了?你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非得整件事出來才放心是不是?”

說到陳王那案子,戚氏再也不敢說什么了。

陳王怎么死的大家心里都有數,雖說扣到他頭上的罪名一大堆,可所有的罪加起來都抵不過一個功高蓋主的罪。當年這三分之二的江山都是陳王打下來的,周高祖功勞與號召力都遠不及陳王,卻偏偏坐上了帝位,而真正的功臣卻在眼皮底下晃悠,周高祖對他的猜忌之心,幾乎隔十里都能嗅得出味道。

顧家也是勛貴功臣,而且還是最高爵的四國公之一,在皇帝疑心甚重的情況下,的確易成眾矢之的。

戚氏無話可說了,只得扭開頭不去看挨打中的顧頌。

顧至誠嘆息了一氣,又道:“今日早上皇上又在提起明年春闈之事,又召了沈侍郎在內的幾名官員入宮,我與父親瞧著都是要重用文官的意思。打天下靠的是武臣,治江山還是得靠文官。沈家雖歷經兩朝,卻氣數未盡,如今咱們既與沈家為鄰,能夠與他們保持和睦總是有益的。”

戚氏聞言緊張起來:“你的意思是,咱們這些勛貴會被撇開至一邊了?”

“那倒不至于。”顧至誠道:“畢竟這次皇上去圍場還是只召了沈宓一個文官隨駕,余下的都是勛貴子弟。何況魏國公近日還親赴去了西北,而不是派宗室子弟前去守邊,這表示,皇上對咱們還是有著起碼的信賴的,只要兵權在手,咱們倒也不怕。對了——”

說到這里,顧至誠又道:“咱們四國公府當初都是一路浴血奮戰過來的,魏國公雖然承爵早,卻與我們平輩,他此番去了西北,家里只有韓家嫂子帶著稷兒他們兄弟,你沒事的時候也常登門去看看,省得大家生份了,到時候朝廷有什么動作,咱們也相互幫襯不及。”

戚氏心里回想起華氏那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正覺要與沈家二房保持和睦十分要人的命,別人倒好,就華氏母女,她是萬分不心甘與她打交道的。聞言便就隨意點了點頭。

夫妻這里說著話,顧頌這里卻已經打完十板子了。

戚氏雖說已知了厲害,見著兒子憋得滿臉青紫的樣子難免落淚。好在下人們有眼色,下手都不重,十板子打下來也就紅腫了屁股,并沒有打開花。不由心想那沈雁真真是顧頌命里的煞星,上次被她打青了眼,這次又險些被打得皮開肉綻,兩人的八字未必這般相沖?

魯思嵐在家里沒人玩,隔日便就到沈家來找沈雁了。

兩人在屋里繡著花,沈雁忽然抬頭瞧見紫英在外探了探頭,知道有事,魯思嵐告辭走了之后,便就去了正房,誰知才進門她就啞然了,華氏竟然沉臉坐在榻上,瞪著她,仿佛很生氣的樣子。

“這是怎么了?”

她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下意識地陪著小心。

“怎么了?”華氏冷哼著,“你還有臉問我?你自己想想你前天在顧頌面前又干了什么好事兒!”

顧頌?原來是為這事。

沈雁恍然大悟。不過她也沒對顧頌做什么不是嗎,難道顧家真認為她“玷污”了他?說起來,吃虧的是她才對吧,她都損失了幾斤桃酥,都沒跟他計較。“我不過就是聽了個笑話,而且話也是他們自己嘴里說出來的,又不是我逼著他們說的。”

他們不學無術,又愛裝風雅,怎能怪她不給面子?再說了,他們在街頭占地為王,早就引起公憤了。

華氏眼一橫:“他們不會說話,你就要招那么多人來一起笑話他?你知不知道,顧頌回去后被顧家世子爺打了十板子,如今連坐都不能坐!眼看著太太請榮國公夫人過來吃茶的日子就到了,這要是戚氏又怪到我們頭上,弄得太太臉上不好看,到時怎么辦!”

聽到顧頌被打板子,沈雁倒是怔住了。“真的假的?”

華氏道:“我閑得慌是怎么著,沒事來編個謊話逗你玩兒!”

沈雁干笑了下,不置可否。

她沒想到有個戚氏那樣的母親,顧頌還會挨打,難道魯思嵐說的是真的,顧家世子并不是那種縱容子弟為所欲為的人?顧頌被打了十板子,這事弄大發了。華氏當然不會騙她的,這么一來,她心里倒是有了幾分過意不去,早知道她就不笑話他們肚里沒墨唄。

“那現在怎么辦?”

她抬起頭來,問道。

華氏端起茶來,瞪她道:“明兒隨你父親去顧家看看顧頌!”

讓她去看他?

沈雁張了張嘴,只覺十分可笑,但半日出也沒曾憋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