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文看著陳璟,眼底慢慢浮動了些許水光。那水光里,泛出瀲滟的光,她的眸子越發晶瑩璀璨。
“哎,別哭啊。”陳璟道。
惜文的喜極而泣,讓陳璟心頭一滯。此時此刻,才覺得對這個女人多了些狠心,少了點寬容。
“沒有哭。”惜文吸了吸鼻子,不著痕跡將眼底的水霧揩去,低聲笑道,“央及對我真好。”
陳璟突然一默。
他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石塊,起了漣漪。那漣漪越闊越大,讓他的心神有點蕩漾。眼前這個女人,周身頓時流轉著白色的光,純潔又炫目。
陳璟微微笑起來。
惜文走過來,想要握住陳璟的手。可能是想到之前陳璟對她的靠近很抵觸,心里又忐忑。手伸出來,又緩緩縮回去。
細柔微涼的指尖輕輕卷曲起來。
陳璟只當不知情。
“我也沒事,就是過來道謝。今天還要忙。等改日得閑,過來聽你彈琴。”陳璟對惜文道。
惜文嗯了聲。
婉柔的嗓音里,難掩激動。
陳璟就告辭,想去婉娘那邊。
“......央及。”陳璟走出來,清筠又追了出來。她站在樹蔭底下,金色光線落在她的臉頰,她白皙的面孔有了曾神圣的光暈。
那光暈很媚。
陳璟問她:“怎么?”
“也......也沒事。”惜文道,“不是過改日來聽我彈琴?哪日來?要不,后天來吧,正巧我這幾天在練一支曲子,四天后就差不多練得熟了。”
陳璟想了想,四天后晚上應該有空。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非要四天后。
他還是點點頭,道:“好啊。”
惜文就輕輕咬了下唇,掩飾她的喜悅,淡淡笑了,對陳璟道:“且要守諾。我等著你。”
“嗯。”陳璟道。
外面很熱,陳璟讓惜文趕緊回去:“別染了暑氣......”
“我又不嬌貴。”惜文笑道。但還是很聽話,乖乖回屋去了。她站在屋檐下,仍是望著陳璟遠走的背影。
窗前掛了串連珠,在微風里簌簌作響。那細微的響動,比任何琴音都要悅耳。惜文靜靜聽著,唇角揚起,有了個愉悅的弧度。
陳璟重新回到客房落坐處時,倪先生和朱鶴已經喝了兩盞茶。他們覺得涼快差不多,可以重新回到客棧,去和文家商量買賣之事。
陳璟點頭。
等他們回到客棧的時候,文家父子臉上的表情已經收斂好了。大家仍是朋友,笑呵呵的相迎。
“陳東家,我們老東家和兩位東家的意思,買賣仍是要做的,只是不知道陳東家還有誠意么?”這次開口的,是唐先生。
“文老東家和兩位東家有誠意,我自然也有。”陳璟回答道,“只是訂金,不知文老東家意下如何?”
他嘴里說著“文老東家”,目光在文老東家身上過了下,重新落在唐先生身上。(給力文學網最穩定)
唐先生笑了笑,盡量讓自己的態度和善些,道:“我們老東家的意思是,一萬兩著實太多了。益延堂只是個小藥鋪,拿不出如此多的錢來。
陳東家和咱們做生意,就是要個誠意嘛。不管錢多錢少,都是咱們的誠意。不如這樣,四千兩,陳東家意下如何?”
四千兩,已經很多了。
不止是文家那邊這樣想,連朱鶴和倪先生也如此覺得。
陳璟不是老練的生意人,朱鶴和倪先生未必就是。所以,他們在生意上會心軟,比陳璟還不如。
朱鶴暗地里給陳璟遞了個眼色。
陳璟卻裝作看不見。他看著文老東家,不再和唐先生對話,直接對文老東家道:“老東家,我有個想法,您也幫著參詳參詳。”
文老東家是準備讓唐先生出面,難聽的話由唐先生來說。
但是陳璟請他幫忙出主意,自然也不好推辭,只得道:“陳東家說來聽聽......”
陳璟就把請個錢莊做中介這話,仔細說給了文家眾人聽。
這話一說完,文老東家沉默起來。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態度。但是,他沉默著的時候,看了幾眼他的兩個兒子。
而文老東家的兩個兒子,似乎對這個想法很感興趣。
“......百年老字號的錢莊,信譽還是有保障的。”陳璟繼續道,“咱們不如請一家來。一萬兩是大數目,應該有錢莊樂意幫忙。
這筆錢存在錢莊,將來的本錢紅利,仍歸益延堂,我分文不沾。當然,若是益延堂反悔了,兩年內的供藥做不成,本錢紅利就歸我。”
一萬兩,是很大的數目了。
百年老字號的錢莊,肯定愿意幫忙。只是,到底不是普通的存錢,這中間牽涉了益延堂和玉和堂的協議,就需要一個熟悉的錢莊。
“陳東家,若是咱們給了錢,您答應兩年內的供藥,卻用料以次充好,成藥效果大減,我們益延堂豈不是要吃虧的?”文二老爺突然開口道。
他說了這個話,意味著他能接受訂金這個條件了。
文老東家和文大老爺都瞪了眼文二老爺,覺得他太沉不住氣了。
但是文二老爺和父兄沒有默契,愣是沒看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這樣,我送你們二十張秘方。”陳璟笑道,“要什么樣的秘方,只管告訴我,到時候絕不反悔。這秘方,也保存在錢莊,封鎖起來。”
文老東家就緊緊盯著陳璟。
二十張秘方!
秘方是傳家寶,沒有人會輕易拿出來。文家開了幾十年的藥鋪,至今仍沒有十張秘方。他們的祖先,并不是制藥天才。
這個情況,不是益延堂獨家的,很多中小藥鋪這樣。
所以,大部分的藥鋪需要成藥,就會從宗德堂或者其他有點名氣的大藥鋪購買成藥。
陳璟的藥,無疑每味都有奇效,所以,他的秘方價值非常高。
“好,陳東家做生意有魄力!”文老東家也不再藏掖了,痛快笑道,“既如此,咱們就找家錢莊,盡快把這筆生意談下來。之前秘方,安宮牛黃丸的秘方,算不算在內?”
“算。”陳璟笑道。
朱鶴和倪先生心里發緊。
他們倆不由自主咳嗽起來。
文老東家卻生怕陳璟反悔,道:“陳東家要言出必行。”
“這個自然。”陳璟道。
于是,他們就確定了給陳璟一萬兩訂金的事。
接下來,他們又談了要哪些秘方。
他們要的秘方,都是比較貴重的。
朱鶴和倪先生又開始心疼。
“這樣,這次益延堂進貨的成藥里,先各自取出一份樣品。成藥半年內咱們就考究一次,看看質量如何,然后將新的成藥替換,直到兩年后。”陳璟道。
這樣的成藥,放到兩年后,多少有點變質。
所以,這次成藥不能作為兩年后衡量玉和堂成藥質量的標桿。但是半年內替換一次,等到了兩年后,大半可以算數。
這個要求很合理。
益延堂也答應了。
他們每個月的成藥,也都需要保留幾分。
大家商定了所有的細節,接下來找哪家錢莊,就為了唯一的問題。
陳璟道:“不如我來找家錢莊吧。我找的,自然是你們也熟悉的,信得過的。”
文老東家平日做的都是現銀買賣,哪怕需要用到錢莊,也是小數目。所以他們沒有和大的錢莊打過交道,自然不認識什么朋友。
陳璟說會找個文家也熟悉的錢莊。
這點,文老東家還是信得過的。
“如此,就勞煩陳東家了。”問老先生道。
陳璟笑了笑。
當天夜里,他去了趟賀家,找到了他三姑夫賀輔仁和表情賀提,把自己的問題,和他們倆說了。
賀家是望縣最大的布料商,他們經常和大銀號打交道。
布料運往全國各地,就需要用到錢莊,和藥鋪不同。
陳璟以后也有做大生意,仍認識幾個錢莊的大掌柜,自然不錯。
“蘇州的寶豐隆,他們的銀票流通全國,每個地方都可以兌現,連小縣城都可以。寶豐隆背后的勢力,牽涉甚廣。”賀輔仁道。
至少寶豐隆背后是什么勢力,賀輔仁也不太清楚。
“對,寶豐隆無疑是江南最大的錢莊。”賀提也道,“我們正巧和蘇州的大掌柜相熟。若是央及想要托寶豐隆作保,我寫信請寶豐隆的掌柜過來,你們自己商量。”
“多謝大表兄。”陳璟道。
他重新回了客棧,把這件事告訴了文家父子。
文老東家怔了下,道:“寶豐隆啊?這是極大的錢莊,他們愿意給咱們擔保這筆小買賣?”
之前還覺得一萬兩是巨款,現在提到了寶豐隆,就覺得一萬兩是小錢了。
足見寶豐隆的地位。
若是能有寶豐隆做了中間人,文家一百個放心。
“我親戚和寶豐隆有來往......”陳璟道。
賀提連夜給寶豐隆送了信,兩日后,寶豐隆的掌柜,到了望縣。
這位大掌柜,姓祝,叫祝承和,五十來歲,有點嚴肅。他不茍言笑,說話倒也不刻薄,只是一板一眼的。
得知了陳璟和益延堂的約定,祝承和也不會覺得驚訝,依舊嚴肅就一張臉,道:“既然如此,兩方寫了契約,按了手印,交給寶豐隆保管。”
陳璟和文老東家都同意。
他們把各自的東西,都交給祝承和。
文家是銀票,就是平常的存錢;陳璟卻是秘方,需要用貨物保存的方式,廢了不少時間。
寶豐隆也寫了契約給陳璟和文家,表明他們收了東家,也表明會幫他們履行協議。
三方簽訂之后,這筆買賣就算成功了。
文家去玉和堂,取了他們的藥材,拉著藥材高高興興要回越州去。
他們給了這次的藥費。
一共一萬五千兩。
陳璟的藥,都是買專利權。其實,這些藥的成本,沒有那么貴。總共加起來,也不過兩千的成本。
凈賺了一萬二千兩。
清筠之前還抱怨他們快沒錢,撐不過半年。結果,益延堂送了這么多錢來。清筠把陳璟算賬的時候,喜上眉梢。
“東家,咱們這次的買賣,做得甚好。”清筠笑道,“往后,是不是隔幾個月就要給他們送一次藥?”
“你這小丫頭,沒出息!”陳璟道,“往后,咱們會買更多的藥,給更多的藥鋪。到時候,你數錢都手軟。”
清筠笑起來。
不管陳璟說什么,清筠都覺得他不是說笑,而是認真的。
她相信陳璟的能力。
事情忙完了,陳璟也空閑下來。
空下來第一件事,他就是考魏上幸的學問。這半年來,陳璟出了制藥看病,就是不停的教魏上幸學問。
現在還是開始教書認字,并沒有開始開方學藥。
魏上幸會背陳璟給他的書,一本本的背。這孩子的記性非常好,什么書背了幾天,基本上滾瓜爛熟。
陳璟曾經學這些書,花了好幾年。
但是他感覺魏上幸最多一年就可以學完。
考察一番,覺得魏上幸成效不錯,陳璟也很高興。他想到前幾天和惜文約定,要今天去聽她唱曲。
到了黃昏,陳璟先回家,沐浴更衣。
他非常慎重,讓清筠幫他挑選合身的衣裳。不知為何,竟有幾分第一次約會的忐忑。陳璟自嘲笑了笑。
清筠幫他梳頭的時候,也在后背笑著問他:“東家,是去見上次那位惜文姑娘么?”
陳璟點點頭。
他的事情,從來不瞞清筠。
清筠就仔仔細細,幫他理好了頭發。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