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立國,雁棲城三家分立,數百年過去,變成丘于兩家對立,一百多年前,于氏曝出驚天丑聞,灰溜溜退出雁棲城,淪為雁棲湖上的水上漁獵人家,近二十年來,于氏屢有族人上岸謀生,多以牧羊打獵為生,無一人進雁棲城討活。
這個于石頭,會是陸家于家的子弟嗎?看他的出手,并無固定招法,一拳一腳隨心所欲,若非比賽有規定,怕是什么陰招損招都能使出來,只講把對方擊倒,不管用什么辦法,仿似與虎狼相搏,一種你死我活的打法。
這樣的人,降得住,用得好,是一把利刃,降不住,用不好,反受其害。
夏侯云身子微向前傾:“父王。”
寰王放下酒碗,斜過眼來:“你想要這塊石頭?”
夏侯云抿抿唇,道:“父王慧心慧眼。”
“父王!”夏侯雷急道,剛想喊“夏侯云”,屁股陡地一緊,喊“太子殿下”不樂意,喊“大哥”也不樂意,含糊道,“已得了喬六郎,還要于石頭,太貪心了吧,父王,把于石頭給兒臣吧!”
寰王轉頭看蘇伯顏:“伯顏,你瞧這塊石頭,怎么樣?”
蘇伯顏欠一欠身:“回大王的話,太子殿下和四殿下都看中的人,自有可取之處,伯顏之見,與其給誰不給誰的拂了另一個的臉面,不如由太子殿下和四殿下賭一賭,不是叫于石頭嗎,就玩一把剪刀石頭布,誰贏歸誰。”
寰王哈哈大笑:“剪刀石頭布,可真想得出來!罷了,叫石頭的名字,又不是真石頭,由他自己選主吧。”
場上,身高體壯的喬飛眼見自己和一個小一大圈的人纏斗,接連挨了好幾腳,又氣又急,忙亂中一個趔趄,對方立時撲上,喬飛趁勢抓住他的右臂往懷里一帶,身體一斜,于石頭順勢俯身,緊跟著右腿上前,左肩猛撞喬飛的右肩,同時抽回右臂,橫肘撞喬飛的肚子,身形一偏,腳下跟進,膝蓋頂膝窩,一下子將喬飛撲倒在地。
看臺上頓時沸騰了,呼喊聲此起彼伏。
寰王傳令,由太尉府長史領前四名上臺。
號角聲過后,廣場上響起絲竹之聲,樂曲歡愉,輕快,好像是情人的喁喁細語,好像是知己的款款深談,又好像是燈前兒女笑意盈盈,一家人在安享天倫之樂,四十九名身著彩衣的妙齡少女,和著曲調,翩翩起舞。
湛藍的天空像空闊安靜的大海,沒有一絲云彩,丹鸞湖晴波瀲滟,水天一色,在明媚的陽光下,周圍的遠山就似水洗過一般,青翠欲流,而眾人的額上都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各家奴仆送來食籃,飯香菜香酒香茶香,香氣蒸騰,人們一邊吃,一邊說,一邊笑,等著接下來的挑戰賽。
寰王:“喬飛,你已是太子的人,也有軍職在身,寡人就不再加封,看你也很賣力,賞你……一貫錢。”
噗!一貫錢!不如不賞吧!
喬飛滿面歡喜:“謝大王的賞,臣一定把這一貫錢供在喬家祠堂里,讓喬家子孫牢記大王的恩典!”
噗!寰王吐血了,誰說喬六郎是個憨貨好欺負的,這是要讓喬家后代全都牢記曾有一位小氣巴拉的寰王?寰王咳咳兩聲:“寡人本想說賞一貫錢、一套弱冠玉飾、一串南珠項鏈、一把吹毛斷發的精鋼刀、一對鏈子金錘,寡人的話還沒說完,你已搶著謝了恩,都謝恩了,寡人也不好再賞,先領一貫錢吧,其它的,以后再說吧。”
噗!喬飛吐血了,不帶這么欺負老實人的,瞅著寰王那一臉“你愛供不供”的神氣,喬飛暗道,這事得跟太子殿下掰一掰,殿下可有錢,剛奪了金礦呢,有氣無力回道:“臣謝大王恩。”
蘇伯顏嗤地笑出聲來,從袖中摸出一把竹扇。
寰王看著挺立如槍的于石頭,道:“于石頭,寡人倒想加封你,可兩位王子都來要人,你看,由兩位王子剪刀石頭布賭輸贏,如何?”
于石頭冷硬如石的臉孔閃過一絲羞憤,他不是奴隸,可任由人作賭取笑,應,從此以后他在別人眼里就是某個王子可轉可賣的一條狗,不應,他有能力說“不”字嗎?雙手沒握成拳,全身僵硬如石。
夏侯雷不耐煩道:“父王,兒臣不過是要個人,至于被人劫胡嗎!”
蘇伯顏搖搖竹扇子,笑道:“四殿下這話好沒道理,明明是太子殿下先向大王要人的,劫胡的人是四殿下哦。”
夏侯雷冷笑一聲:“表哥這話才沒道理,不知道的還以為表哥是……是別人的表哥!”
蘇伯顏怔了怔,后退兩步,雙手合扇,深躬一禮:“蘇某可不敢當四殿下的表哥,燕家兄弟才當得幾位殿下的表哥表弟。四殿下慎言,蘇家萬不敢當。”
蘇夫人是妃嬪,蘇家自然當不得寰王外家,夏侯雷可以當蘇伯顏是表哥,但這話不能擺到明面上來說。
夏侯雷氣阻,心頭更恨夏侯云。
夏侯云微微一躬:“父王,喬飛是兒臣的人,輸給了于石頭,于石頭就這么跟兒臣,怕是他心里不服得緊,不如這樣,先讓于石頭用膳休息,接下來的挑戰賽,兒臣的人向于石頭挑戰,贏了,于石頭是兒臣的人,輸了,父王隨意。”
蘇伯顏搖扇笑道:“太子殿下身邊猛將不少,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鸞城大會拔過籌的,武功高,經驗足,對付初出茅廬的于石頭,勝之不武。”
夏侯云:“蘇公子的意思,本宮派人向于石頭挑戰,需得派那從未參加過鸞城賽事的?本宮記得,蘇公子便是這樣的人,今兒個蘇公子要下場了?”
蘇伯顏:“四殿下想要于石頭這個人,蘇某不能不捧場,劃下道兒來,也算與太子殿下公平競爭,誰贏誰輸,心服口服。”
夏侯云容色淡淡。眼前這個風采卓然的青年,因穆雪在北宮,而向北宮示好,倒不曾嫉恨他的存在,而今穆雪已死,這人不惜暴露多年隱藏的功夫,只為給北宮一個難看,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這人會不會繼續與北宮過不去,從血脈上說,蘇家是夏侯雷的外家,真是個麻煩。
寰王率眾去了金頂大帳小休。
銀頂帳內,幾個人的面色都不好看,看起來只是一個于石頭的去留,卻是北宮與雷府公開的第一次較量。
徐樹林吶吶道:“游說那個于石頭自己投殿下呢?”
燕明睿:“徐都尉一心文武,怕是不知雁棲城的過往,一百多年前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燕家有百年之痛,雁棲城于氏亦有百年之痛,從頂尖的世族突然落成漁獵人家,其中的痛、恥、恨、不甘,三言兩語可說不盡。丘于之爭,丘家大贏,這于石頭之于,如果就是彼之于,于石頭絕不會投殿下,因為,北宮住著丘家的嫡長女。”
唐越:“接下來的兩場賽事,我們這一方,先得贏蘇伯顏,再贏于石頭,才算全了臉面,蘇伯顏又劃下限人比斗的道兒,拔過籌的人都不算,臣與徐都尉便不能下場,偏大王還依了這份請。”
燕明睿冷笑一聲:“蘇伯顏這是拱著我呢,他是夏侯雷的表哥,我是殿下的表弟,他沒在鸞城大會露過面,我也沒下過場,這一場不就是逼著我與他動手嗎!”
白初抱拳當胸:“燕都尉氣也沒用,據白某所知,蘇伯顏武功之高,鮮有人及,我家少主還在,自由不得他猖狂,他與張郎君是結義兄弟,曾得張郎君指點。白某下場,堪堪能敵,亦無勝算,以平局議,再戰于石頭,白某自忖體力跟不上。”
燕明睿:“張郎君,玉面魔君張寒?”
白初:“白某就沒見過有人能在張郎君手下過三十招。”
玉面魔君,眾人都是行武之人,自然聽過這個令西戎膽顫、令北夏心寒的諢名。
徐樹林少年成名,心氣甚高,聽這話極為不悅:“你的意思,我們這些人,沒有能勝過蘇伯顏的?”
燕明睿:“阿初,你與蘇伯顏搏,我與于石頭搏,如何?”
“燕都尉,君子遇到小人,手段再強,難免遇有陰損之招,你既然說于石頭很可能不肯投北宮,那么他為達目的,會不擇手段地贏你。”白初話鋒略轉,“如果阿次在這兒,或有一搏。但是,也無勝算,至多不讓雷府搶了人去。”
“這樣的結果,還是北宮輸了。”燕明睿苦笑,“蘇伯顏選擇在今天為夏侯雷撐腰,真叫人難忘!”
夏侯云:“那就讓夏侯雷贏這一局去吧,今年的鸞城大會,跳出來的不止蘇伯顏一個,阿雪曾說,虎鯊那樣的特戰隊,在秦軍方陣面前,什么都不是,那么,我們有鐵鷹騎,蘇伯顏,于石頭,再三頭六臂,也抵不住鐵鷹騎的萬馬、萬箭、萬刀。散了吧,各自回營休息。”
喬飛脖子一梗:“殿下,就這么認輸?”
夏侯云:“敗軍之將,就不要逞英豪了。散了吧。”
徐樹林、唐越、喬飛退出銀頂帳,看向金頂大帳方向,那位四殿下,當真受寵,母子姑侄都留在金頂大帳。
就這么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