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咚咚,聲聲入耳。
觀禮臺下的空場上,燕明睿和蘇伯顏手握刀刃成弧的長刀,風吹過他們的衣衫,吹過他們的發絲,更顯二人宛若飛鸞翔鳳,豐姿煥然。
議論聲迭起。
誰人不識風流燕五?見過燕五呼酒買醉,見過燕五擁紅摟翠,誰見過燕五動刀與人相斗?蘇伯顏,高深又神秘,傳說他曾匹馬單刀游歷各國,傳說他在秦軍中臥底三年,傳說他已主持鶴鳴山的所有事務,傳說他練成三千精銳騎兵,幾乎是傳說般的存在。
這不僅是一場空前的高手對決,還是俊美男兒的比拼。
丹鸞湖波光粼粼,白浪拍岸。
蘇伯顏長刀一擺,銀光倏合化成一道匹練,帶著破空的勁風,率先直撲燕明睿而來。燕明睿一聲清揚長嘯,刀也出鞘,一片刀影縱橫交織。蘇伯顏雙腳一點,身子平空而起。
雙刀交擊,閃出道道急電。
在觀禮臺上所有人看來,只見兩束光虹裹著兩個影子,倏前倏后,忽騰忽躍,勁氣橫卷,之輕靈,之疾速,無與倫比!人們的目光緊緊追隨燕蘇二人。
此時,晴空萬里,陽光明媚,遠近山峰淹沒于光幕之中。
燕蘇二人刀來刀往,以快制快,以奇制奇,寒光閃爍,似天機織成的云錦絢麗繽紛,又似銀絲鉤成的羅網懸空長掛。
燕明睿忽地長笑:“蘇大公子手下留情,燕某可不敢受!”
蘇伯顏心中大奇,從未亮刀于人前的風流燕五,竟然是個練武的奇才,刀法中隱有劍意。一時爭強好勝之心勃然而起,將掌中刀揮舞得風車般團團疾轉,刀勢一反奇異詭譎之態,兇猛直接之極,有如鐵錘擊石,又如巨斧開山,直令人心驚肉跳。目瞪口呆!
好一個深藏不露的蘇伯顏!
燕明睿嘴角邊停著一抹揶揄的笑意。從容的,給對手以無限壓迫感的笑意。他身子忽然游走,躲過蘇伯顏斜刺里劈來的一刀。隨即拔地而起,以刀化劍從空中直向蘇伯顏的咽喉刺去。蘇伯顏收勢抽刀已來不及,迅即向后一仰,刀鋒擦鼻而過。燕明睿趁他身子翻轉前傾之時魚躍而起。反腕將他手中刀緊緊扣住。
觀禮臺上喝彩大起,熱情奔放的北地少女瘋狂地呼喊“燕五”。誰不知燕五已過弱冠。尚未成親!
寰王驚訝地看著相隔不遠的燕侯,道:“明睿侄兒可真叫人意外!”
燕侯勉強掩住異色,拱手為禮:“不敢當大王贊。”
寰王指著往燕明睿座位扔絹花的少女,大笑:“寡人看。燕家要換門坎了。”
燕侯苦澀中亦浮笑容,小兒子早該成親了,大兒子不再拘于內宅。兄弟和睦,燕家頹勢得緩。總是令人高興的。
燕明睿笑吟吟道:“蘇大公子,你可服了?”
蘇伯顏收刀入鞘,笑道:“原來燕五公子才是真正的莫測高深,蘇某誠服。”
第二局,白初對于石頭,徒手。
白初雙手抱拳:“白初,黑鷹特戰隊教頭。”
于石頭還禮,右拳舉于肩:“雁棲城于石頭,白教頭,請。”
白初也亮拳:“不急,白某有兩句話。”
于石頭:“打便打,有什么可廢話的。”
“聽說,于家與雁棲城丘家,有世仇。”白初聲音低沉,堪堪入于石頭的耳。
于石頭灰色的眼睛迸出一道黑縫,握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聽說過夏侯太子親手射殺北宮檀妃嗎?”白初壓著嗓音。
于石頭冷笑。
“被害的那位太子妃,是白某的主人,丘檀二妃與夏侯太子有殺妻之仇,與白某有殺主之仇。有些仇,早算晚算,早晚會算。而丘城主有意將丘娉婷嫁進雷府。”白初的聲音,低郁,緩慢。
于石頭那雙灰色眼睛漸漸起了變化,越來越黑,越來越亮,黑亮得仿如發光的曜石,然后,緩緩放下雙手,一轉身,向觀禮臺跑來,深深一躬,行大禮,大聲道:
“小人認輸,愿隨太子殿下!”
觀禮臺上一片嘩然。
白初攏攏袖,不緊不慢走上觀禮臺,站在夏侯云身后。
燕明睿笑道:“阿初厲害,不戰而勝。”
寰王招于石頭近前,問:“于石頭,北夏男兒可沒有不打就認輸的。”
于石頭躬身:“小人認輸,愿隨太子殿下。”
寰王:“給個理由。”
于石頭再躬身:“太子殿下龍章鳳姿,氣宇無雙,小人心悅誠服。”
夏侯雷大怒:“慫貨,不打就認輸,當本府稀罕你!”
蘇伯顏拉住夏侯雷,搖搖竹扇:“四殿下,注意風度。”
宋丞相拈胡須,笑道:“四殿下年少,可以原諒。”
夏侯雷又氣又委屈:“父王!”
蘇夫人放下茶碗,用絲巾掩掩口:“大王,妾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寰王笑意淡淡:“講。”
蘇夫人:“自古兄弟相爭失和,于家,于國,都不是吉兆,這于石頭,不用也罷。”
“蘇夫人慎言,”夏侯云施施然道,“本宮與四弟確有相爭,這失和之說,本宮不知從何說起。于石頭是今年鸞城大會的頭名,蘇夫人說于石頭不可用,這是要讓鸞城大會失信于北夏嗎?父王御旨,兩局賭輸贏,定于石頭去向,蘇夫人說于石頭不可用,這是要讓父王失信于天下嗎?”
蘇夫人揉緊絲巾:“太子殿下危言了!一個于石頭,也敢當北夏,當天下,成什么了!”
夏侯云起身:“人無信不立,父王,兒臣累了,先告退。”
寰王眸光深黑:“你想怎么用于石頭?”
夏侯云:“兒臣的黑鷹特戰隊。還缺個領隊,如果比試結果滿意,于石頭可任。”
寰王一揮袖子:“去吧。”
“且慢!我朝勇士向貴國太子挑戰!”
觀禮臺的外事座處站起一片。
宋丞相瞟了瞟新任李典客,微一搖頭。
李典客離座,與寰王見禮后,面對來人,道:“譚使。此言不妥。”
夏侯云坐回座位。于石頭緊抿著嘴,站到白初身旁。
來人二十七八歲,頭上戴著嵌珠金冠。身上穿著件滾花袍,外披繡花五彩坎肩,腰里系著寬邊錦帶,錦帶上鑲著二十四顆珠光圓潤的上好北珠。手按佩劍,貌似恭敬。眼里卻有桀驁之色,微微一彎腰,朗聲道:
“東夷使臣譚誠見過北夏王!”
寰王舉手示意:“免禮。”
譚誠:“敢問李大人,鸞城大會的挑戰賽。還有什么限制嗎?”
鸞城大會的挑戰賽,爭的是北夏第一勇士的名頭,多為歷年鸞城大會奪得名次的武士相互競賽。并不局限,偶有簽生死契約的死戰。
李典客:“沒什么特別限制。只是譚使挑戰的對象,不成。太子金玉之體,不涉險境。”
譚誠冷笑:“據本使所知,挑戰賽的參賽雙方,只約定君王不得輕涉險境,本朝勇士挑戰貴國太子,完全符合挑戰規則,貴國不敢應戰嗎?”
李典客:“太子乃一國之儲君,自然在不得輕涉險境之列。”
譚誠哈哈大笑:“儲君還不是君,貴邦不敢應戰,便是認輸,既然認輸,本使就要討彩頭!”
李典客:“貴使想討彩頭,直說便罷,何必繞來繞去!”
譚誠嘲笑道:“我東夷上邦,豈將區區彩頭放在眼里。本使看你也不是個能做主的,回了話吧,少聒噪。”
夏侯云端起茶案上的茶碗,兜頭潑了過去,涼涼道:“稱你一聲貴使,還真把自個兒當東夷使臣了,小小謁者也敢在本宮面前囂張,不就是聽說本宮武功已廢,弄個人來挑戰,想本宮出丑么。”
茶水潑了譚誠滿頭滿臉,茶葉灑在頭發上、臉上、衣服上,看著頗為滑稽。
有幾個人的臉色變了變,如蘇伯顏,如蔣思辰,如喬太尉,這潑茶的準頭、力道,有點不對頭。
譚誠舉袖抹了抹臉,神情半分不顯狼狽,冷冷注目夏侯云:“古山茶也能進了貴邦太子的茶碗,真叫人吃驚,這種茶,在我朝,不過是鄉俚人家的常備茶。夏侯太子……”
夏侯云離座,邁步來到譚誠面前,伸手拂去譚誠肩頭的茶葉:“喝什么茶,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宮接受東夷勇士的挑戰,輸了是本宮出丑,贏了又當如何?”
“太子殿下!”
左右響起急呼。
夏侯云袍袖一擺,示意安靜。
寰王以手摸鼻子,沉默不語。
譚誠只覺得危壓撲面而來,寒氣繞身,凍得幾乎僵住,說不出話來。
夏侯云瞇起眼看著譚誠身后的人,九人之多,大袖肥褲,腰束寬帶,頭系鐫字抹額,聲音涼淡:“你們當中,誰想挑戰本宮?”
當中一人跨步,身高不足五尺,粗布衣裳,肥頭大耳。
夏侯云目光冰冷,想讓他出丑,還真是費盡心機,找來這么一個矮挫窮,忍住一腳踢飛的惡心,回身讓大雙小雙取來生死契約,甩給譚誠。
譚誠冷笑,這可真是天堂路不走,偏走地獄門!北宮殺人棄尸之辱,今日必報!簽字,落章。
李典客嚇得兩股打顫,生死契約,死傷不論罪,不死不休,太子殿下不僅以身犯險,更是將自己置于死地!
夏侯云接過大雙小雙送來的青銅劍,劍指譚誠:“本宮不喜歡拖泥帶水,讓你的人,一塊兒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