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二章——
感謝大侄子的靈獸蛋——
蒙拓先行,長亭退了半步跟在他身后,拐過屏風,便見石猛與庾氏一左一右坐在上首,石閔與石闊一左一右坐在下首座,石闖佩刀站在石闊身后,再接著便是幾位眼生的中年男人,與石猛有七八分像,大約是石家的叔伯,與之對應的便是女眷,昨日洞房中陰陽怪氣的那個女人按序僅次于石闊,接著就是多日不見的石宛,再接著便是些認不得的女人,有些披著頭發還眼神懵懵懂懂的一臉稚氣,有些頭發高高盤起,妝有些重,長相倒在其次,這些婦人裝扮的女人每個人瞧上去多少都點精明
也是,照石家娶媳婦兒那股子勁兒,能不緊著厲害的籌謀?
再不厲害的人,在石家門里頭待久了,也得變精明。
兩位新人一出現,里廂便噤了聲,有女人笑得溫婉極了,“昨兒臉上糊了一層又一層沒瞧清楚新娘子,如今見了,嫂嫂當真好福氣,新娘子氣度也好,樣貌也好,與蒙三郎站在一出,碧玉佳人兒一般,相配得很。”
庾氏也笑,沖長亭指了指說話那人,“這是你三姨。極溫和的人。”
石猛幼弟的妻室,青州馮氏出身,雖不是士族出身。青州馮氏也很有些名聲是家風嚴明之家,這大概是當初石猛一代娶媳時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了。再看看石猛下一代,崔家、陸家再同庾家,頂級士族收攏了兩家,權勢雖非萬能,可沒有權勢卻萬萬不能。在男人看來。他娶什么樣的媳婦,同女人配什么樣的珠翠是一個道理,好的珠翠才能讓人抬得起面兒。壞的假的拿不出手的得盡早換了重來,故而升官發財死婆娘,這才是天底下頂舒暢的三大樂事——這大概是天下間所有男人的想法。
長亭羞赧地喊了聲,“三姨”
庾氏便笑起來。手一抬。便有丫鬟捧了兩只蒲墊,蒙拓、長亭一人一只,蒙拓先跪下,長亭跟著跪,磕了三個響頭,再有丫鬟遞了兩盞茶來,長亭手過頭頂恭恭敬敬地奉給石猛,“姨父。請喝茶。”石猛接過,啜了一大口便朗聲笑著遞了只荷包給長亭。長亭又奉給庾氏,庾氏喝過后便道,“這婆婆茶,我是代我那薄命的妹子喝的,我那妹子去得早,我代行母職將三郎養育大看著他成家立業,好歹也得叫我那妹子看看三郎娶回來了一個多好的人兒。”長亭不抬頭,躬身垂首聽著,庾氏又道,“今兒,是我喝了婆婆茶,可你還是照姨母的情分待我。我當家幾十年,向來是有話說前頭的性兒,該怎么待怎么待,別因著我喝了這碗茶,就要做那讓媳婦兒立規矩的惡婆婆,這可是我頭一回升輩分,你們可甭想綠油眼瞅著我,就等著看我啥時候嚴苛小輩媳婦兒!我可不會叫你們在高臺上等著看好戲!”
庾氏說得好玩,堂內都哈哈笑起來。
長亭也掩袖笑起來,照庾氏這樣的段位,說出口的話都不會是玩笑,不會僅僅是玩笑,庾氏在玩笑中把態度說得非常清楚了——我喝了婆婆茶,但我不是正經婆婆,你要拿出態度來待我,我受著也不算苛刻你,你不拿態度來待我,我也不惱也不算你不孝。這樣的話沒法兒明說,只能像庾氏這樣說得若隱若現。這樣的表態,說實在話,是長亭能夠接受的,也是頂豁達的。畢竟長亭不是她親兒媳婦兒,而她的親兒媳婦兒將在不久之后進門,妯娌之間還是劃一個親疏遠近更好。
長亭羞答答地,只垂著頭待眾人都笑過之后方道,“姨母,不也帶了個母親的這字兒嗎?”
庾氏笑了笑抬手遞了只香囊出去,長亭也抿唇笑躬身垂首接了,兩個人都表過態了,滿意不滿意暫且不提,至少互相都通了個氣兒了。之前相處一個是陸家姑娘,一個是石家夫人,照的是賓主之間的態度相處,縱然后頭在一塊兒住了許久,兩人都是恭恭敬敬的,既無冒犯也無太過親近。如今卻不同,是一家人了,就不能照兩家的相處辦法過了,長亭怕庾氏擺譜拿款,庾氏怕長亭興風作浪,與其磨合,還不如現今先將話擺出來。庾氏說不希望你真當自家長輩孝敬面子情到了就可,長亭回她,那怎么能行,姨母代行了母職就是母親,做小輩的必定盡孝。兩個人話都說得漂亮,同時讓人放心。
跪拜完這兩個,蒙拓與長亭又一順溜擺下去,同輩就作揖,長輩就屈膝,一溜兒拿了十幾個香囊,石閔只給了白眼瞧,石闊溫潤如玉,賀了一賀,“死生契闊,與子成說,你們二人定要白頭過罷此生。”
話中有幾分悵然若失的意味,長亭偏頭看向蒙拓,蒙拓笑著拱手,“不負二哥囑托。”
緊跟著便是拜會石家長房,昨日那位夫人今兒穿的還是那件衣裳,只鬢發間的那支流蘇簪子換成了福祿壽嵌寶雙柄簪,余下的飾物都沒變,挨在她身邊的石宛卻打扮得很光鮮,緞面的衣裳,鑲邊的補子,金線繡成的絳子,面上擦了粉,描了黛眉,雙頰暈了兩團紅潤,眼神像小鹿,一閃一閃地不見怯弱只見柔婉,石宛原先就長得好,如今人長開了,五官與臉蛋看上去便更漂亮了。
長亭笑著喚她,“許久未見你了。”
石宛一抬頭,眼神看向她再從她臉上一掃而過落在蒙拓身上,像是眼神被燙傷般,又連忙低頭,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顫了又顫,叫人想將她一把攬過來好生安慰一番,這些神情全都被長亭收在眼底,長亭一挑眉再躬身同那婦人見了禮,“石大夫人安好,昨日見您時,小輩沒法兒說話,總算今日問到了您安。”
叫石猛的弟媳婦三姨,卻叫石猛的長兄石大夫人。
石大夫人抬首,笑稱,“不敢當不敢受,本就與蒙三郎沒什么血緣。論從你的身份還是誥命,我受了你的禮都是僭越。”石大夫人不著痕跡地斜睨了眼蒙拓笑道,“當初二弟妹仁厚,給蒙將軍不知說了多少人家的姑娘,城北鄉紳家,城東先生家都說過,到底姻緣天定,萬萬沒想到是陸家的姑娘嫁過來了,城北城東的人家怕是腸子都悔青了了。”
鄉紳和教書先生都不要的雜胡,卻被陸家女接了手,石大夫人的語氣不僅僅有幸災樂禍,還有點兒看好戲的口吻。
長亭也笑,“小輩本是新媳婦,本該裝裝相羞羞答答的,可當真論起來小輩在這石家院子里住的時間怕是比阿宛妹妹還長一點兒,再裝相,姨母也只做當看猴兒戲耍了罷!”庾氏跟著笑,笑著朝馮氏說,“你我當新媳婦的時候,可不敢這么放肆!”長亭垂了垂眸,抬起手來掩袖遮笑,“既不裝相了,小輩便也紅著臉認一句姻緣天定了,若非姻緣天定造化弄人,阿宛妹妹又如何現在還待字閨中呢?想來必也有更好的在等著呢!”
長亭說得嬌俏,語聲嬌俏,眉眼也嬌俏,正好是一個新出閣的貴女不諳世事應當有的嬌憨。
換個漢子來說,這話兒意思大約就得變成,媽的,老子不裝新嫁娘的相了,撩起袖子來好好跟你說道說道,是,你說姻緣天定,我承認所以我嫁過來了,烏鴉笑豬黑自己不覺得,回頭看看您家那老姑娘吧,她又是為啥嫁不出去呀?當然也是因為姻緣天注定嘛!
石宛與長亭差不離的歲數,卻連親都還沒議過。石大夫人看上的人家,人家看不上石宛和石猛只是不甚親近的叔侄關系。看得上石宛的人家呢,石大夫人又覺得委屈了。兩廂一耽擱,石宛如今便越發無人問津。
沒有什么比對著家里有個老姑娘指著罵“你嫁不出去”更缺德的招兒了
長亭一刺,刺得石大夫人面色一僵,半晌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