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三百一十五章 籌劃(二合一)

古言第三百一十五章籌劃(二合一)

第三百一十五章籌劃(二合一)

三日之后。

離水。

將軍府錄事李曹全身披掛,甲胄整齊地站在水寨北面的眺塔上。

這水寨建在離水港內,依地勢而建,周遭環以土墻,外砌厚厚的磚石,東、西、北三面均筑有敵臺眺塔。

北邊這座眺塔之外,設有防浪堤,護城河,再往北是水門,一旦有敵人自海上來襲,水閘放下,交通隨即切斷。

這些都是在最近幾年里陸續建起來的,去年戰事剛起,就有數支海盜跑來離水滋擾,被李曹帶著紀家軍打跑。

原本大家還沒有這么如臨大敵,但隨著紀南棠再次掛帥白州,戰事陷入膠著,就有小道消息稱,敵人奈何不了將軍,很可能轉而打離水的主意,血洗將軍家鄉,脅持他的家人。

將軍府和縣衙都使出渾身解數在籌集人力物力加固離水的海防,李曹和縣令諸洪不知多久沒睡個囫圇覺了。

此時的離水城里,除了李曹所帶兩千紀家軍,還有征招的五千民壯,據險而守,也算是固若金湯。

白士元年紀大了,諸洪便不讓他到水寨這邊來,叫他代自己在縣衙里辦公。

他和李曹、將軍府校尉齊鵬、捕頭傅長沙分成了四撥,晝夜不停,輪流在水寨督陣布防。

今日白天,正是輪到了李曹。

艷陽高照,李曹在腥澀的海風里曬了會兒太陽,瞇起眼睛遙望海上,同身邊的親兵道:“難得好天氣,風平浪靜的,呆會兒叫從武帶著他那千八百人上船操練一下。一見船就暈那哪行?”

親兵憋著笑領命。

縣衙征召民壯守城,魯百泉手下的鏢師們身手高強,自然少不得叫他們來幫忙,而李從武既是魯百泉的弟子,又和李曹沾著親戚,就被直接任命了個隊長。

誰料這隊長陸地上打仗滿像那么回事,一上了船就兩腿打晃。不等出水寨扒著船舷吐得翻江倒海。一時成了眾人取笑的目標。

命令傳下去,眾手下哄笑聲中,李從武苦著臉應了。吩咐一聲,叫大伙上船。

就在此時,西邊相鄰山頭上有信號升空,一聲尖嘯。在半空炸開,眾人齊齊一怔:海上有船來了?

一聲響意味著來船不多。不知哪里的小魚小蝦撞了過來。

這會兒自眺塔還看不到來船,親兵問道:“錄事,你看這……”

李曹來了精神,吩咐下去:“不用關閘。叫從武他們迎上去瞧瞧。”說完了又有些不放心,左右四望:“紀彪呢?”

后頭紀家軍里一人出列:“錄事,標下在。”

李曹道:“你帶艘船后面跟去。看著點,別叫從武吃了虧。”

紀彪領命而去。

且說李從武聽說是迎敵。多少來了點精神,領著手下人開了十余條大船出去,穿過水門,直直奔著東南方向迎去。

船行不遠,就見遠處海面上漂著三個小黑點,那是三艘船,隨著波浪上下起伏。

李從武只是這么看著,就覺著天旋地轉,胃里一陣陣犯惡心,回頭抱住了手下人給他特意準備的鐵桶,道:“快,快,沖上去,看看是不是海盜的船。”

船上民壯多是打漁的出身,槳劃得飛快,沖著來船就迎了過去。

來人正是文笙一行。

這一路非常順利,冬天海面上刮的是北風,三艘船只需將帆掛起來,幾乎連櫓都不用搖,那船便擦著水面往北而去。

加上一直是晴天,白天有太陽,晚上有北斗星指引,又沒有妖魔鬼怪來攔路打劫,后來文笙干脆到后艙休息去了。

眾人估計著應該是到了開州境界,看前頭出現陸地,突然發現海面上十余艘大船圍上來,都嚇了一跳。

厲俊馳道:“快去叫顧姑娘。”

對面船上亂哄哄的,有人喝問:“你們由哪兒來,是干什么的?”又有人疑道:“這些是海盜吧,看著就不像好人。”

厲俊馳等人先是坐了那么久的牢,又在海上漂了三個日夜,說海盜都是夸他們,海盜沒混得這么慘的,乍看上去一個個就像野人一樣。

厲俊馳是做什么的,一聽對方這話,便大致猜到這些人的身份,賠笑道:“我等特意由彰州過來,投奔離水的紀家軍。不知此地距離離水還有多遠?”

他身懷武藝,這話說起來聲音洪亮,底氣很足,在海面上傳出去老遠。

雙方都因之一靜。

“嘔——”由對面船上傳來的嘔吐聲格外清晰。

“三哥?”文笙從艙里出來,循聲發現對面船上抱著鐵桶吐得昏天黑地的竟是表哥李從武,吃驚之下幾乎想要抬手揉一揉眼睛。

這時候她才抬頭注意到遠處的陸地。

文笙一直以為,當日她在離水只是短暫的停留,大多數時候甚至連大門都沒出,只是窩在家中,對離水她也很陌生,自己的家鄉是在前生的洛邑。

但當她此時站在船上,望向離水的城郭,腦海中好像打開了一道閘門,無數的記憶呼嘯而來。

她是在這座城中獲得了新生。

如今她回來,要從這里汲取力量,再度走出去,去改天換地。

隨著這清脆悅耳的一聲“三哥”,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聚集到了文笙身上,李從武張大了嘴,一時連暈船都忘了,結巴道:“表……表妹。”

這相逢太驚喜,以至于他松開了手里的鐵桶,砸到了自己的腳。

兩下合到一處,齊往水寨而來。

不等到水門,李曹已經得了紀彪報告,親自率眾來迎。

雙方見了面,都是喜不自勝。

不等敘舊,文笙先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說了一說,李曹趕緊叫親兵去請城里最好的大夫,并派人去給縣令諸洪送信。

水寨外邊是密密層層的軍營。這三十來人就先安置到軍營里頭。

李曹幫著文笙把人都安置妥了,這才有空問她怎么會突然出現在海上。

文笙將她最近幾月的行蹤簡單說了說,只說了個開頭,便有離水縣衙這邊的諸洪、白士元、傅長沙等人前來相見。

這次見面,與數年前又不同。

文笙是從離水走出去的樂師,諸洪等人都非常客氣。

白士元大見蒼老,文笙執晚輩之禮。她怕觸及對方的傷心事。沒敢多言,到是白士元主動提了兩句,言下十分唏噓。

等應付完這些故人。文笙才同李曹言道想通過他們的密信渠道聯系上紀南棠。

離開軍前太久了,白州的情況已經變得陌生,文笙只好把最近幾月的遭遇連同自己的推測寫在信上,叫紀南棠自己斟酌。最好能派個信得過的人,到離水來。與她當面商議。

信寫完,交給李曹,叫他盡快送到紀南棠那里,文笙這才去洗漱更衣。洗去連日風霜和一身的海腥氣。

她一邊洗著澡,一邊腦子里還在琢磨鐘天政。

這幾天漂在海上,文笙沒有空閑去好好理順。此刻她腦海里一幕一幕,全都是這幾年間和鐘天政相處的畫面。

賢王遺腹子。應該是真的,所以他才那么容易收攏起段正卿等一幫親信,自己也正是因此,加上他對楊昊儉的山莊那般熟悉,才相信了他的說辭。

楊氏父子昏庸殘暴,文笙對他們半點忠心都欠奉,她其實是并不在意誰欲逐鹿天下的。

可鐘天政卻向她和譚瑤華隱瞞了最為致命的一點。

當白州的一場場戰事,無比清楚地表明東夷人對他們的調兵遣將了如指掌,文笙將懷疑的目光對準身邊之人,赫然發現,鐘天政的嫌疑其實是最大的。

依她對鐘天政這么多年的了解,無關痛癢的事,求到了,鐘天政還會伸一伸手,除此之外,能叫他有所行動的,就只有利益。

故而文笙提出來,請他幫忙去贖出李承運。

建昭帝已經拒絕拿錢贖人,李承運在東夷人手里成了雞肋,殺了可惜,留著又沒什么大用。若鐘天政果真與東夷人暗通款曲,他必定會幫助促成此事,結果鐘天政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比照在江北時他的冷漠無情,反到是此刻的熱情主動叫文笙心頭一陣冰冷。

她接下來理所當然就隱瞞了董濤的本事。

真正叫文笙懷疑鐘天政不是在同東夷人合作,他可能才是真正的鬼公子,是董濤在敵營中探聽回來的那番話。

鬼公子父親是大梁人,母親是晏山的妹妹,他潛藏在大梁的軍隊里,而按晏山之子所說,晏山的兩個侄子死在刑司大牢里,是鬼公子的手筆。

當日建昭帝命紀南棠進京獻俘,把那二人千里迢迢送回京城,除了彰顯戰功,未必沒有從他們嘴里挖出鬼公子的打算。

所以是為了泄私憤也好,殺人滅口也罷,鬼公子殺他二人都比王光濟下手要順理成章得多。

文笙還記得,晏山兩個侄子死在九月初,就在那之后,有一天晚上,鐘天政親自趕了車,約她夜里出去。

他對她說,這兩天做成了一件大事。

“不,并不難。只是決心有些難下。為這個,我猶豫了好幾天,終于下定決心,把它做了,做完之后,覺著心底一下子去了塊大石頭,輕松多了。”

“人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可我明明離那位置還遠得很,卻也孑然一身,什么親人朋友都沒有了。”

鐘天政那晚說的話言猶在耳,此時文笙再回想起,卻覺著其中意味悠長。

文笙嘆了口氣,捂上了臉。

哪怕晏山之子跑來攪局,鐘天政依舊要幫著牽線贖李承運,這一次,他甚至想要通過蔣海龍繞過東夷,不叫他們得到半點好處。

文笙一鼓作氣將價錢壓低到五百萬兩,鐘天政還是答應了,大約李承運在他眼里只是個廢物,廢物利用一下就能拿到五百萬,也算不錯。

他很缺錢么?

文笙覺著這筆交易既然雙方都盼著能做成,那肯定沒問題了,若這樣能救出李承運來,她也認了,但后來怎么就沒成呢?

后來的形勢就像一塊大石自高山上滾落,越來越快,完全失去了控制。

鐘天政沒有收手的打算,接下來必定變本加厲,她該怎么做才能救出李承運?

等她回過神來,水早已經涼透。

文笙起身擦拭干凈,換了身衣裳。

鐘天政為什么那么對待卜云?這幾天他又去了哪里?

他的事,要立刻和譚瑤華說清楚。

鐘天政與譚家的關系奉京城盡人皆知,一旦確認他就是鬼公子,譚瑤華父子二人都要受其牽連。

譚瑤華在外游歷,怎么能聯系上他呢?

文笙從來沒有這么坐立不安過,她在焦急地等待著紀南棠的回信。

在這期間,李從武來找文笙,兩人一起回李家去看了看,文笙見過了外公外婆,又和舅舅李榮談了談,她離家這么久,再見面大家心里縱然還有些疙瘩,也差不多能心平氣和,接受這現實。

到是李氏躲開了,沒有見她。

青桂半年前生了兒子,文笙沒有上門去見她,只拜托李從武幫著送了份厚禮。

忙完這些,文笙不由地大大松了口氣。

接下來必須要集中全部心神,應對這一團亂麻樣的局面。

幾日之后,紀南棠的回信到了。

信中說,叫文笙先在離水等一等,養一養身體,他會派人過來,就文笙去信中所說的大事當面商議。

轉過天來,紀南棠打發的人到了,文笙一見就將心落在了肚子里。

“杜先生,你什么時候離得京?”

杜元樸帶著人快馬趕來,飛了一身的土,急道:“將軍一接了你的信,就傳訊叫我來一趟。我離京還耽誤了一日呢,京里的情況,唉,也是一言難盡。你等我洗把臉,再和你慢慢說。”

等杜元樸收拾完了,屋里只留下文笙和李曹,三個人坐下來商量。

杜元樸和李曹都是紀南棠的心腹,是他絕對信任的人。

杜元樸道:“我先給你們說說白州的情況,之前二皇子叫裴縱去接替了童將軍,裴縱到任之后,將下面的將領胡亂調度一氣,將軍帶出來的兵馬給他全部打亂,幾員將領也都去了閑職。”

他說的這些,文笙早就想到,這就是楊昊儉派裴縱去的目的。

“將軍已經和二皇子鬧翻了,他自帶兵去換回了裴縱。所以將軍和二皇子現在其實是各領一軍,若有什么打算,現在正是好時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