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個高,快看看人質是不是小五啊?”錢陳群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努力張望,也只瞧見前面一排人漆黑的后腦殼!
錢陳禮站在一旁的石頭上,倒是能看到全景,便答:“夜色下又是遠觀,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那個孩子究竟是不是她。”
卻聽錢卿瑛沉聲道:“恐怕是沒跑了,那件衣服我瞧著眼熟,可不是白日里五姐穿的那身嘛,不過臟了許多。”
錢陳禮聞言,仔細辨認了一下,點點頭嘆息:“估計真的是她了,真搞不懂她跑到這來干什么?!”
三人正打算靜觀其變,一個校官裝束的兵丁從人堆里擠了過來,高聲問道:“幾位可是錢綸光錢縣丞家的少爺、小姐?”
“正是,這位兵爺如何稱呼,找我三兄妹有何指教?”錢陳禮放錢卿瑛到地上,自己拉直衣服,上前一步作揖道。
“鄙姓武,公子叫我武嚴便是。我們找不到錢大人,木都統想請幾位過去一敘,有事相商。”武嚴神色端肅誠懇,畢恭畢敬,倒不像一般的兵痞,有著一股文人儒雅的味道。
木都統是朝廷派遣駐防于杭州的八旗兵將官,官職僅次于杭州駐防將軍,秩為從一品,分掌各該旗之戶籍、田宅、教養、營制、兵械以及選官序爵、操演訓練等軍政事務,是實打實的實權人物啊。
兄妹三人對視了一眼,均點點頭。
“煩請武校官帶路。”錢陳禮拱了拱手,彎腰重新抱起妹妹,又用眼神示意錢陳群跟上,帶著一眾家丁隨后跟上。
不遠處官兵已搭起了營帳,一路上武嚴與兩旁的守衛稍稍打了聲招呼,他們就放行了,直到將他們引到最大最高的那個帳篷外才站定轉身,武嚴拱了拱手客氣道:“在下還有要務在身,就不陪同三位進去了,只是煩請隨從的諸位兄弟在外稍后,待將軍與你家主子談完,自會出來。”
“多謝武校官。”錢陳禮拱手回禮。
“幾位小友晚上好啊!”木都統的身形十分高大魁梧,不到五十歲的年紀,滿臉的絡腮胡子,說起話來聲如洪鐘,震得人耳膜發疼。
“都統大人萬安。”三兄妹齊齊下拜。
“起磕吧,不必多禮。”木都統笑道,在三人周圍繞了一圈仔細打量,才摸著絡腮胡子嘖嘖道:“錢綸光那個小兔崽子自己長了副好皮相,勾的妹子也漂亮,瞧瞧這娃娃生的多俊哪。當年老子就是吃了他的虧,京城煙雨閣里好幾個花魁哭著喊著要跟了他去,老子不甘心就去同他取經……”
“咳咳,咳咳。”一旁的書記官拼命的咳嗽借以提醒滿嘴不著調的木都統。
木都統虎目一瞪,怒道:“你這廝,好生煩人,難得見到幾個晚輩心中歡喜說上兩句,你就雞貓子鬼叫的,小心把肺葉咳出來!”而后又對三兄妹揚起了笑臉招呼道,“坐,坐,都坐。本是要找你們父親商談政務的,畢竟此地情形你們父親最為清楚,可府上、衙門、花樓都遍尋不到,我就想問問兩個哥兒,可知你們父親金屋藏嬌之處?”
“……”您老怎么不瞧瞧眼前的幾位都是幾歲啊?書記官無力的耷拉下肩膀,用眼神和三人表示抱歉。
錢卿瑛心道:原來是花心老爹的色中同道,脾性端的耿直,幸好做的是武官。
其實男人的世界妹紙永遠不會懂,在這個男權極度膨脹的時代,凡所見的男人哪個不是熱衷于納美和獵艷,只不過程度有所不同罷了,木都統可謂是一招吃遍天下鮮,他又性格爽朗,不論上官和下屬于他都是極談得來的,仕途倒算平順。
“回稟大人,小侄以遣了兩撥下人去尋了,若是僥幸,應能尋到。”錢陳禮躬身回道,木都統雖和氣畢竟是從一品武將,自己不過是八品縣丞的嫡子,又是白身,禮不可廢。
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聽一聲:“都統大人,小人有前方要情稟告。”
“進來吧!”木都統收起不正經的嬉皮笑臉樣,渾身散發著一股長居高位的威壓,想必這才是他在人前的摸樣。
“那群暴民推了人質出來與我們對質,那女娃娃自稱是錢縣丞家的五小姐,他們還說如果兩個時辰內不發全糧餉和傷殘撫恤,就要殺人祭旗。”小兵抹了把汗,氣喘吁吁的說。
“兩位賢侄給我交個底,那人是不是你家五小姐?”木都統沉吟,表情凝重。
錢陳禮、錢陳群嘆了一聲俱是點頭。接著錢陳禮撿了緊要的把錢卿瑤失蹤前后的事交代了一遍。
“此事甚為棘手啊,莫說朝廷沒有撥下銀子,就是有銀子贖人,那么多人在場,你家五小姐的名聲也算完了,連帶你家下邊幾代人的婚事都要收影響。”木都統邊想邊踱步,面有難色。
兄妹三人都知道,其實他是沒法救,又怕擔個見死不救的罵名。試想,有官眷遇險,駐防守備長官卻冷眼旁觀,杭州附近一片多少的大小官員該食不安寢了,上邊為了安定人心,定會拿他這個負責人開刀。
可如果放任錢卿瑤被殺,瞞得了老百姓,瞞不了官員和官太太們,譬如錢五小姐不過五六歲就被一群暴民輪番褻玩等等臆測都會發散開來,錢家的聲譽就會遭到不可磨滅的打擊,人心是可怕而惡毒的,哪怕說著同情憐憫的話,語氣也是看熱鬧嘲諷的。
木都統靜靜的等三個孩子的決斷,其實先前叫他們來就是聽到了傳言,只要他們開口自己的責任就摘的干凈,說到底之前的熱絡不過是除去孩子們的戒心罷了,他豈會為了酒肉朋友斷送自己的前程!
錢陳禮和錢陳群都把拳頭攥的緊緊的,錢府再一次被推向了風口浪尖,他們要再度面對風雨飄搖的命運,錢陳群更是懊悔不迭,恨不得以死謝罪。
錢卿瑛盈盈起身拜倒在地,朗聲道:“大人于公于私都秉著救人于水火的凜然大義,小女與兩位兄長都明白大人善心不愿傷及無辜的,朝廷一貫的宗旨也是撫民不愿把刀劍指向大清的百姓的。”她絕不容許有人毀了她的家和家人的前程,上天入地也要力挽狂瀾。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