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陽從議事花廳出來,才回到屋里坐下,就有丫鬟來通稟,有管事媳婦來回事。
顧嬤嬤被解了差事,本來歸她管著的事,就全落到了范安陽一個人身上,范安陽跟杜云尋商量會決定,讓墨香、倚翠幾個常苑里的大丫鬟幫著分管,墨香沒有二話便點頭應下,硯月幾個遲疑了下便跟著應下,僅倚翠不敢貿然接手。
范安陽與她談了良久,她方怯怯的接下差事。
問明了是哪位管事媳婦要回事,得知是倚翠分管的,范安陽便讓她去處理。
墨香等倚翠出去了,才端著茶盞過來,“姑娘覺得她能用?”
“能啊!她挺能干的不是?”范安陽笑著抿了口茶,“我成親了,你們幾個的婚事也不好再拖啦!待開春,就把你們一個一個嫁出去。”
“姑娘好狠的心哪!有了姑爺,就不要咱們了!”
幾個丫鬟湊在一塊說笑,范安陽捧著茶盞也笑,“說好了啊!回頭你們可都得回頭給我繼續當差的啊!”
“那是當然的,姑娘就是要趕咱們,咱們也不依的。”
倚翠處理完事情,才回到廡廊下,就聽到屋里陣陣笑語,不禁嘴角微翹,方嬤嬤領著小丫鬟端著食盒過來,與她打了招呼,一起進屋。
方嬤嬤指揮小丫鬟把食盒放下,“二少奶奶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墊肚子吧!”
范安陽摸摸肚子點點頭。“嬤嬤不說,還不覺得,這么一提。倒是覺著肚子餓扁了!”
方嬤嬤從楠木三層食盒里,將熱騰騰的吃食端出來,“老夫人每年都要折騰那么一回,每年都要折騰得夫人中飯都吃不下,不過今兒倒是大發善悲,早早就放您回來了。”
“嗯。”范安陽笑了下,她早聽顧嬤嬤說過了。杜老夫人難得進新府一回,每回來都要滿載而歸才滿意。
“有夫人在。老夫人還不至于為難我們這些孫輩的。”拿起筷子吃了口加了醋的面,范安陽被酸得精神為之一振。
話才說完,就有小丫鬟來報,道是老夫人交代了。讓二少奶奶派人把暖閣的一應物什打包送去舊宅。
屋里眾人臉色各異,范安陽抿了口茶,擺擺手,道:“去個人跟杜大總管說一聲,請他讓人打包派車給送去。”
“您就這樣應了?”方嬤嬤回過神后急問。
“她是老夫人,她說要,我是孫媳婦,能說不給?再說,她要的是公中置辦的。我個小輩能跟她說不嗎?”
方嬤嬤喃喃搖頭,“那當然不成。”
“就是嘍!你放心,有杜大總管在。他知道怎么做的。”范安陽沉吟半晌,決定回頭要問問杜云尋,他們那好二叔的生意究竟如何了?
杜大總管那里得了消息后,便與杜相說了,杜相搖搖頭,讓杜大總管照著辦了。大萬氏生的兒女再怎么上不了枱面,終究還是他的血脈。他總不能看著他們陷入困境而不予援手。
送走了進宮赴宴的長輩們后,杜云尋和范安陽一起走回常苑。
“老夫人每次來,都要索討東西嗎?”
“嗯,有種人總認為別人手上的比較好,明明他們手上已經有了最好的,可還是想要別人手上的。”杜云尋冷笑,“我記得,有一年,她帶著三叔家的孩子過來,美其名叫來跟我們多多相處,日后進太學讀書能互相幫扶。”
“然后?”
“祖父為我們準備了書籃,里頭一應文房四寶及一刀玉版紙,書籃從里到外都是一個樣,杜云城硬說大哥的比較好,要跟他換,大哥便大方的跟他換了,他打開看了之后,又說我的比較好,把大哥換給他的書籃砸在地上,來搶我的。”
范安陽停下腳,抬頭看他,眼睛亮燦燦的像是春日的朝陽,暖暖的,“你沒給他?”
“沒給,所以我被他推倒了!祖父很生氣,讓人行家法,老夫人自然不肯,又哭又鬧的,還說祖父要打他,就先打死她好了!”杜云尋神色疏離,聲音卻透露了他的情緒。
范安陽看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往前走,“你肯定很羨慕杜云城,對吧?”
“羨慕他什么?老是在外頭惹事,讓家里的人成天為他收拾善后疲于奔命。”杜云尋冷嗤道。
“你羨慕他有人護著,兜著,不管做什么出格的事,都有人在后頭替他收拾善后。”
杜云尋安靜的走了一段路,才低聲道:“很小的時候,父親帶我和大哥去書房,父親只和大哥說話不理我,我便把他桌上擺的黑檀柄金泥扇子給撕來玩。”
范安陽輕應了聲,杜云尋卻恍若未聞,“父親很生氣,那是他的友人送他的臨別禮物,他一把抓起我,要打我。”
“可他沒打。”
“娘攔了他,把我護在懷里,我還記得娘說爹偏心,只偏疼大哥,不理我,難怪我要自己找東西來玩。”
范安陽忽然覺得一陣鼻酸。
杜云尋帶點鼻音又道:“那時云瑤還在娘肚子里,爹怕我壓著她,把我接過去,我不肯松手,把他急得直跳腳,信誓旦旦的說絕對不打我,娘才哄我放手。”
看著常苑的紅色院門,杜云尋低頭對她笑道:“娘肯定會很喜歡你。”
范安陽笑著點頭,與他一起上了臺階。
上輩子是孤兒的范安陽,自懂事起,就知道不能撒嬌,因為院長媽媽和修女姐妹們很忙,沒人有空讓她撒嬌,來到這個世界之后,雖然親娘忘了她的存在,但對她來說,其實就跟上輩子沒什么兩樣。不,不對,還是有所不同的。
前世可沒有范安柏這樣一個可靠的大哥。能讓她依賴。
杜云尋跟她不一樣,他原本是娘親手心里的寶貝,父親、祖父雖偏疼長兄,但他是么兒,她那無緣的婆婆自然是疼他的,可是一夕之間,為他撐起一片天的人撒手人寰。還留下一個妹妹讓他照顧,然而他還是個孩子。保護自己尚且力有未逮,更諻論要保護妹妹了!
從平日的相處里,她隱約可以探知,云瑤的死。讓他受到了很大的打擊,說不定那次溺水,是因他自責沒有做到對親娘的承諾,才讓小萬氏得逞,讓人推他入水的?
“二少奶奶?”倚翠輕聲喚著,打斷了范安陽的思緒。
“怎么了嗎?”范安陽抬頭笑問。
倚翠低聲稟道:“是大少奶奶身邊的藍媽媽來了。”
“哦,快請。”
藍媽媽面色緊繃,跟在丁香身后進屋來,與范安陽見了禮。才說起來意。“大嫂要請娘家的親戚來走春?”
這是說年后的事嗎?
藍媽媽陪笑,“是的,只是其中有一位表姑娘。曾道要嫁二少爺的。”她小心的打量著范安陽的臉色,“因為請了其他親戚不請這一位,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那是。”范安陽與她客套了幾句后,藍媽媽便告辭走了。
瑞雪來給范安陽換茶,忍不住道:“姑娘,大少奶奶明知她那表妹曾糾纏二少爺。為何還要請她來走春啊?”
墨香正在旁邊分線,聞言笑嗔。“大少奶奶那是故意要給咱們姑娘添堵的,我記得大少奶奶那位表妹還沒嫁人呢!”
“咦?這都幾年了,她還沒嫁?”竹香抱著紅紅進屋,聽到這話不禁問。
范安陽拿起手邊的賬本來看,“藍媽媽好心來知會我們,回頭悄悄的讓人給她送上好茶過去。”
“是,我記得她喜歡喝茉莉花茶。”
“我也聽她說過,說是隨高大夫人在任上時,才養成的習慣呢!”硯月捧著剛熨燙好的衣物進來。
“我聽說,高家好像還要再給大少奶奶派嬤嬤來侍候?”竹香把紅紅放到范安陽坐的炕上。
紅紅直接跳上范安陽的腿,范安陽被它嚇了一跳,“壞紅紅,嚇了我一跳,還好我沒拿筆,不然這一抖,賬本就毀了!”
竹香紅著臉直道歉,范安陽揉著額角,“不關你的事,是紅紅不乖。”
又問白白和小狐崽子們,竹香抿著嘴笑道:“二少爺讓人把它們帶去外書房了。”
范安陽點頭,與墨香幾個說起這幾日的安排,范安陽聽完后,指出一兩個問題,眾女討論一番決定如何改進后,才各自散去。
杜云尋回來時,屋里只剩范安陽在燈下看帳,紅紅安適的睡在她腿上。
“這紅紅也太享受了!”
“你把白白它們帶去哪兒了?”范安陽輕拍著甩著尾巴不安的紅紅問。
杜云尋上前把紅紅一把抓起,“師父來了,說要作畫,原是要把它們帶走,我不肯,只讓他在外書房畫它們。”
“師姐那兒不是有?”
“嗯哼!”杜云尋似笑非笑的斜睨她,“師父在吃女婿的醋哪!”
“嘎?”范安陽瞠大了眼,“你說什么?”
杜云尋坐到她身邊,笑著把她拉到腿上,“師父就師姐一個女兒,這么多年來,相依為命,好不容易盼到她出嫁了!可看女兒如今做什么都以女婿為優先,心里終究難平啊!今兒宮宴,師姐夫帶著師姐進宮去了,姚都指揮使也進宮了,偌大的姚府就只他一個人在,他就來了。”
范安陽傻笑兩聲,“你怎么不早讓人跟我說一聲?”
“師父不肯啊!”老先生可傲嬌了!這不要那不肯的,杜云尋差點應付不來。
范安陽笑著搖頭,招來墨香,交代她帶人去客院好生侍候嚴池,“把紅紅也帶去,讓師父畫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