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倒是不知道賈玖這么一會兒已經想了那么長遠了,他是個嬌慣的,也受不得委屈,見賈玖說他,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高興,以為賈玖為了兩個外頭的欺負他這個一起長大的表妹,等賈玖說完了,他才想起來,賈倩賈清姐妹兩個雖然安分、不鬧事兒,人家的背后的的確確站著長樂公主,就連當今皇帝說不定也會幫著他們。(給力文學網最穩定)本站新域名樂小說網(k1xsw)的首字母,最大的免費言情中文網站,趕緊來吧。今日這話若是傳到自己的叔叔嬸嬸耳朵里面,叔叔嬸嬸也會將自己數落一頓。
如此一想,史湘云心里的氣倒是平了。此時此刻,他也不急著跟賈倩賈清兩個計較,卻擔心這個表姐看不上自己。
一年前,賈倩賈清剛剛得到封爵的時候,史湘云看他們風光,也是避著他們倆的。也虧得這姐妹兩個安分,平日里只在規定的日子里到賈母跟前請安,或者是賈母召喚,他這姐妹兩個才會出現在賈母面前,所以,即便是史湘云心里嫉妒得很,他也不會表現出來。
這一年下來,史湘云看長樂公主更喜歡召賈玖伴駕,反而把賈倩這個救命恩人丟在一邊,以為賈倩已經失了上面的愛,這才有了今天的一番話。不過,他光顧著高興,光顧著發泄自己的嫉妒,卻忘記了,即便賈倩的愛不及賈玖,是人家畢竟是長樂公主的救命恩人。
賈玖說得淺顯,史湘云也知道自己造次了。
自幼沒了父母的孩子會看人眼色,史湘云也是如此。他見賈玖神情溫柔,兩眼之中,也只有對自己的擔憂,卻不見責怪。當下心中大安。
只要這個姐姐不惱了他便好。
史湘云撅了撅嘴,道:“我就知道二姐姐偏著他們。二姐姐也該想想三姐姐啊,他是你正經的堂妹,卻過得連兩個外頭的都不如了。”
賈玖低頭抿了口茶。不答。
即便探春是他的堂妹,兩家也已經徹底分開了,他這個堂姐也管不到這個堂妹身上,更不要說。這屋里還坐著人家的親嫂子呢。
李紈起身道:“如此說來。卻是我這個做嫂子的不是了。”
史湘云這才發覺自己似乎刺著李紈了,卻不道歉,只道:“大嫂子為何這樣說?”
李紈只得與他解釋:“早些年。侯爺便與我們老爺分開了,當年侯爺就有話,不會為我們老爺養孩子,所以。即便是寶玉和三妹妹都住在老太太院子里面,這月錢卻是從我們老爺這里走的。之前大妹妹當家的時候。就因為家里開銷甚大,所以裁減了很多開支。”
沒錯,賈寶玉跟探春的月錢原本是按照這座榮國侯府里的規矩定的,是賈元春當家的那會兒。借口家里開銷大,就把點心銀子跟脂粉錢給裁了。賈寶玉之前請過先生,雖然先生被氣走了。是他屋里除了月錢之外,還領著二兩銀子一個月的點心費。就連探春,哪怕是個小女孩,每個月還有二兩銀子的脂粉錢。李紈是,自然不用脂粉,因此他并不受影響,賈寶玉又有賈母貼補,自然也不覺得,探春是足足少了一半的進項。
史湘云奇道:“難不成,二老爺那邊當真這么艱難?不是說,分家的時候,這府里給了很多家產么?”
史湘云是聽說過的。
當初賈家的事兒鬧出來,他的兩個叔叔背地里也沒少跟妻子談論,他也聽說了一些。賈家的家業本來就大,那些奴才貪婪,是他們有本事、又會經營又會摟錢,欺壓良民的事兒沒少做,是這手段即便不光彩,卻也是走了官府行文的,幾十年下來,那些有頭有臉的奴才,個個家財萬貫。這些奴才被抄家問罪之后,他們的家業自然也就到了賈赦的手里。賈赦雖然和恨弟弟、弟妹不給他活路,是這心里倒是念著手足同胞、骨肉親情,頂著那么多的官員的壓力,將祖產之外的公中財產,包括收上來的這些奴才們的家業,分了一成給賈政。
史湘云記得清清楚楚,他叔叔親口說,那是至少價值二十萬兩銀子的家產,有房子還有地,每年的進項也不少于四千兩銀子,比俸祿什么的,不知道高了多少倍去。那個時候,他的嬸娘還跟身邊的心腹感慨著,若是他們史家有這么多的銀子,家計就會輕松很多,他們姐妹幾個身上也能夠多兩件衣裳,頭上也能夠多些首飾,手上也能夠松泛些,將來出門子也會好看許多。(給力文學網最穩定)
史湘云是史家的姑娘,領著的也是史家的月錢,尚且不及現在的探春,更不要說賈玖幾個了。他每個月就那么幾吊錢,就是要買朵花兒,也要積攢好幾個月,除非他自己用自己手邊的零碎布料做。
因為手頭緊,所以知道錢的多寡,因為忍不住注意賈家的姑娘們的待遇,所以知道探春每個月即便只有二兩銀子的月錢也比他多得多。
不過,他也知道,賈家,尤其是賈母跟前,還有王夫人當家的那會兒,賈家對下面是極為寬松的,即便是探春是賈家的小姐,也要打點。所以,探春手里并不能積攢多少銀錢。不比他,在賈母跟前,賈母待他就只比賈寶玉差一線,那些丫頭婆子們來討好他都來不及,哪里還需要他花錢打點?!
只不過,史湘云對這種事情還是非常好奇。女人天生就對錢財、還有數字相當敏感,史湘云也不例外。
史湘云這一問,李紈臉上就火辣辣的。
即便賈赦只給了公中財產的十分之一,當不得賈家的家業大,賈家的奴才會攬財、個個肥得流油,所以,最后賈政到手的,也不下二十萬。
二十萬兩白銀能夠做什么?捐一個正五品的龍禁尉也才一千兩銀子呢。價值二十萬兩白銀的家業,很多人當一輩子的官兒都見不到這么多的銀子,更不要說積攢出這么一大筆家業來了。
就是李紈自己也說不出賈赦的一句不是來。更不要說,王夫人不但鯨吞了賈家庫房里的藏銀,還以這府里的名義。往國庫里面借了五十余萬銀子,這筆虧空,都是賈赦一力擔下的,沒讓賈政出一個銅板。
一年四千兩銀子的進項,已經比得上王府了。賈政又只是一個五品的小官,只要不那么講究排場,只要賈政略略注意一點。這筆進項。足夠他們一家子祖孫三代過得舒舒服服的了。
是賈政就是那種腦袋不清醒的。已經遭了厭棄了,還養著那些清客,即便住到了后頭。也依舊跟那些清客們吟詩作畫、喝酒飲宴,每日里花錢如流水,連賈母都看不下去,只能親自跟這個兒子開口。讓賈政把那些門客都打發走。
賈政為了名聲,為了跟賈赦爭一口氣。是每個清客都送上了厚厚的儀程,以致于,這價值二十萬兩白銀的家私,竟然縮水一半以上。
那些小廝們見賈政如此。也來了勁兒了,使出渾身解數從賈政的口袋里面撈銀子。他們不但想方設法從賈政這里弄賞錢和賞賜,還跟勾著賈政買各種書畫玩器古董。東西不知道真假,花費卻極高。甚至還對賈政手里的莊子地動手,讓莊子上的賬面越來越難看。
這幾年,李紈即便盡力支持,是賈政卻因為王夫人的事兒,因為賈元春的事兒,對他這個兒媳婦并不信任。賈政更信賴自己的小廝、自己的長隨,使得李紈根本就沒有辦法收拾那些小廝長隨,也只能看著這筆家業進一步縮水。
如今,這筆價值二十萬的家當,也就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了。如果不是賈母時常接濟,從自己的開銷里面節省出那么一兩千銀子給李紈送來,李紈都不知道應該如何當家了。
這些事情,李紈當然不好跟史湘云這位史家小姐說。不過,他對探春卻是有些著惱了。
你說你一個小姑娘家,又是養在賈母跟前的,上面那個假慈悲的嫡母也在佛堂里面,你又能夠有多少花銷?即便是真缺了錢,跟我這個嫂子說一聲不好么?你不說,我如何會注意到你的月錢不夠使喚了?我又不是跟你住一塊兒的。如今,竟然讓史湘云這個外人當著堂妹的面削我的臉面,知道的相信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做嫂子的有意刻薄你呢。
雖然是,雖然沉默寡言,但是李紈也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當初,他的娘家因為賈家徹底敗落,父親兄弟們的前程都賠了進去,他對賈家的歸屬感本來就不高,現在他的名聲又被作踐了,李紈的心里會好受才怪。
這么一想,李紈臉上的尷尬沒有消下去,是這心頭的火氣卻上來了。
賈玖見李紈臉上不好看,連忙打圓場:“這也怪不得,大嫂子。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當初沒有分家的時候,二叔就是舒服慣的,每日里除了去衙門應卯,回來必然要跟那些清客相公們在一起。以前二嬸當家的時候,總是極力滿足二叔的一應開銷。分家之后,二叔依舊養著那些清客。云妹妹方才也說了,二叔的家業就那么多,哪里經得起這么個花銷法?所以,很快就入不敷出了。還是老太太發話了,二叔才將那些清客相公們打發了。只是,二叔那邊,進項還是少了許多。二叔是那邊的家主,自然不能委屈,屋里的丫頭婆子、小廝長隨也多,月錢也不能少。進項也老是不夠使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史湘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只知道,如果換了賈赦,家里的開銷大了,賈赦一準先把家里那么多的奴才打發了。比方說,以前的賈家,下面的奴才有上千人,分家之后,賈赦立刻把那些有罪的奴才都收拾了,即便沒有過錯,有那等倚老賣老、企圖拿捏主子的奴才,也都被打發了。即便后來這府里陸陸續續補了些人,是賈家的奴才,連同護院,這個總數依舊不超過三百,比從前的數量少得多得多。
史湘云原以為。他所知道的二老爺賈政處處壓過賈赦一頭,這種事情,賈政怎么也該處理得比賈赦漂亮,至少也不會養著那么多吃白飯的人才對。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
賈玖也不欲在這種事情上歪纏,要知道,史湘云一樣不是賈玖的家人,也不是賈玖的族人。比起他。賈政這個叔父自然更親近一些,哪怕賈政本人沒有什么本事,也沒有什么人品。
再者。賈母也不會愿意看到自己的兒子被外人小瞧了去,哪怕那個人是史湘云。
賈玖立刻道:“云妹妹,前兒個公主殿下賞了我幾塊龍鳳團茶,妹妹要嘗一嘗?或者說。妹妹更喜歡道門送來的茶?”
史湘云立刻拍手笑道:“那我是有口福了,白饒了二姐姐的體己茶。”
賈玖笑道:“什么體己茶。不過是家里的份例、宮里并公主殿下的賞賜、道門的份例和外面的孝敬罷了。其中,外面的孝敬我倒是很少吃,平日里用的也是家里的份例。難得云妹妹喜歡,又這么說了。那么云妹妹想吃什么呢?”
聽賈玖這么一說,史湘云倒是愣住了。他當然想嘗嘗看,最得當今萬歲愛的公主日常用的茶。是這道門的茶卻是有錢有勢都買不到的。
史湘云已經漸漸知事,也開始有意無意地跟別人攀比起來。他沒有父母。叔叔嬸嬸又親近不起來,史家長輩的話更聽不進去,能夠讓他安靜下來、聽進去話的,無非是賈母這些賈家的人罷了。
問題是,賈母如今一心想著要如何保住賈寶玉的命、如何保住賈政的命,連自己的幾個親孫女都顧不上了,哪里顧得上他?
在賈母的心中,史湘云到底是史家的姑娘,他的事兒自然有史家兩位侯爺并兩位侯夫人擔心,哪里需要他這個半截子在黃土里面的人為他謀劃?
所以,即便史湘云對賈母親近得不得了,賈母也只是當他跟史家其他姑娘無異。
說起史家其他姑娘,賈母心中也是有骨子火的。
史湘云父母雙亡,根本就不能為賈寶玉帶來多少助益。更讓史湘云在賈母的心中減分的便是,史湘云是個被壞了的小女孩,根本就不知道娘家人對一個內宅女眷的重要性,也不知道在內宅立足是需要后盾的。在這一點上,薛寶釵不知道比他好出了多少倍。即便薛寶釵跟賈家的關系已經薄如紙了,卻依舊每天給賈母請安,每天奉承賈母、陪賈母說笑、逗賈母開心,為的就是賈母的青眼。因為賈母的青眼,就是他薛寶釵和薛家立足的后盾和籌碼。
是史湘云卻不是。比起努力積攢籌碼的薛寶釵,史湘云是到處在撒籌碼。他的叔叔嬸嬸原來是他的倚仗、他的籌碼,是史湘云卻不知道牢牢抓住。在賈母看來,光這一項,就已經讓他搖頭了。
原來史湘云跟賈寶玉婚配的指數就比薛寶釵高不了多少,如今賈母的親外孫女兒林黛玉就要來了,賈母還會選擇史湘云才怪。
在賈母看來,也只有自己的外孫女兒才配得上自己一手養大的孫子。
賈母雖然嘴上什么都沒有說,臉上也沒有表示,但是女孩子從來在這方面心細,史湘云又是善于察言觀色的,雖然不至于猜到賈母的想法,卻也憑本能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林黛玉的威脅。
今天,他來賈玖這里,就是想探聽一下,賈赦這邊的人對林黛玉的看法,最重要的是,林黛玉會不會成為賈寶玉的未婚妻人選。
所以,史湘云聽見賈玖問他吃什么茶的時候,立刻就道:“我聽說,姑蘇有一種茶,叫做嚇煞人香,不知道二姐姐這里有沒有。”
賈玖立刻道:“云妹妹說的是太湖碧螺春?之前林妹妹的確在給我的生辰禮里面,的確送了兩盒碧螺春的秋茶來。雖然比不得春茶那么清新人,卻是去年秋天的新茶。綠茶吃多了,對脾胃不大好,不過偶爾吃那么一兩回倒是不妨的。”
史湘云盯著賈玖的臉道:“聽說這位林姐姐比我大幾個月?他長得什么模樣?性子好不好?”
賈玖笑道:“我又不曾見過林妹妹,如何知道這些?不過,既然是姑媽的女兒,自然是不差的。至于性子,也要他來了才知道。”
史湘云道:“愛哥哥知道了,一定高興壞了。老太太想來也樂意看到林姐姐跟愛哥哥親近吧?”
賈玖這才明白史湘云的意思,他一凝眸,卻是想好了措辭,道:“那不一定。林妹妹若是來我們家,肯定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有三個弟弟一個妹妹需要照顧呢。而且,林妹妹跟你同歲,他們林家最是講究規矩,也不像我們家,摔打慣了的。寶玉就是要想親近,林妹妹一來不會有這么多的時間,二來要照顧弟弟妹妹,三來跟他的教養有沖突,怕是不會樂意看到寶玉往他那邊跑。”
史湘云這才略略放心,卻道:“如果這是老太太希望的呢?”
賈玖搖搖頭,道:“那是不能的。聽說,林妹妹的繼母難產,生下三胞胎之后便沒了。林妹妹好歹還有一年的孝呢。若是這個時候讓寶玉往上面湊,姑爹會怎么想?林妹妹心里又是個什么滋味兒?父親跟姑姑、姑爹之間情誼還不錯,要不,也不會應了姑爹的請求等出了清明就南下了。即便老太太不拘著寶玉,若是讓父親知道了,只怕父親一準找二叔喝茶。”
史湘云一聽,這才放了心。
他也知道,賈政最好面子也最要臉面。如果賈赦為了賈寶玉的不守規矩找他,那么,他一定會好好教訓賈寶玉一頓。即便不會揍賈寶玉,也會把賈寶玉拘在跟前背書什么的。
雖然賈寶玉的未來能會很憐,但是,只要能夠隔絕賈寶玉跟那個即將到來的林黛玉,史湘云還是樂意看到賈政出手管賈寶玉那么一回兩回的。
一想到管教賈寶玉,史湘云的心里又不舒服了。
他知道,賈母最是討厭別人管教賈寶玉的。如果賈母出手,只怕就連賈政也只能退避三舍、磕頭請罪。
這樣想著,史湘云的情緒又低落下來。
賈玖臉上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也當做不知道史湘云的這些心思。他一面讓小丫頭去取碧螺春,一面又叫小紅把博古架上的那套全新的四杯套龍泉細白瓷茶具取下來,口中猶道:“林妹妹信上說,碧螺春的春茶和秋茶味道不盡相同,各有各的妙處,不如我們今天就來品一品這碧螺春,也來分辨一下他的妙處好了。”
正說著,窗外有人接口道:“二妹妹,什么妙處呀?”
賈玖連忙站了起來,原來是薛寶釵來了。
眾人見禮之后,各自坐下,史湘云立刻答道:“寶姐姐,我們再說碧螺春的妙處呢。寶姐姐是南面來的,想來也吃過這個罷?”
薛寶釵笑道:“這個碧螺春啊,是太祖皇帝在位時期才興起的新茶。碧螺春原來只產于太湖中心的一座小島上,小島中年籠罩在太湖的水汽之中,若隱若現,得到這些水霧的滋潤,碧螺春別有一種清甜的滋味。不過,在前朝的時候,碧螺春也只有當地人會吃而已。那個時候,他有個極庸俗的名兒,喚作嚇煞人香。到了本朝,因為太祖皇帝喜歡,親自賜下碧螺春三個字作為名字,又欽點為貢品,這才金貴起來。算算也快有百年了,因為碧螺島上的茶葉有限,所以,碧螺春的數量也不多。大多都作為貢品進了皇宮,就是有小部分,也被有權有勢的人家瓜分了。我在甄家的時候就曾經吃過兩回,卻沒有想到林家竟然能夠用他來送人。”
史湘云哼了一聲,道:“這些我們都知道,還用寶姐姐你來掉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