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歸先是愣了愣,旋即笑了:“哈哈哈哈!姑娘真會說笑。”說著,她本來繃直的身子松懈下來,“就憑姑娘這料敵于先的算計,還怕回不了家?”
柳默慎神色平靜,似是沒聽出陶歸語氣中的譏諷,只是認真道:“縱然我有千般算計,別人有一定之規,我照樣回不了家。”
陶歸瞇著眼睛,反問:“何意?”
柳默慎不答反問:“大人知道我是忠勇公的二女?”
“知道,而且,早有耳聞。”陶歸答道。
柳默慎眉毛輕挑,疑道:“大人昨晚調來的,是城防營?”
陶歸再次點點頭:“是。”
柳默慎噗嗤一笑,搖頭道:“那大人還不知道為什么我回不了家?”
陶歸沉默了。
是的,城防營隸屬南衙禁軍,而忠勇公柳恒同,統領禁軍。
所以在昨晚陶歸放出了信號之后,柳恒同怕是就已經知道無相庵出事了。
他的親生女兒就在庵中,卻直到現在,也沒見他來問一句。
要不就是他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在這里,要不就是他根本不想記得有個女兒在這里。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只能說明坊間傳言的忠勇公不喜歡這個二女兒的話,是真真兒的。
聽說是因為柳默慎克死了自己的生母,又被欽天監說是“天煞孤星”。
這名聲,可是大大的不好。
如今她就在庵中卻住著,卻鬧出了有人放火燒庵的事情,有心之人未免不會做一番猜想——這柳家二小姐還真是不祥的掃把星,這霉運竟然都帶到了無相庵中呢。
陶歸看著柳默慎那嫻靜柔弱的樣子,突然覺得從昨夜到現在,她那番牙尖嘴利的樣子,也不是那么令人生厭了。
生死之前走了一遭,卻又被家中不聞不問,任是誰都要有生氣難過的。
現在就連回家這等事情,也要如此算計一番,甚至還要借她人之手。
若是她陶歸到了這番境地,怕是要直接打回去家去的。
更何況,要不是這個丫頭察覺出事有不對,此時的她,恐怕真如柳默慎說的——
要睡不著了。
陶歸雖然是朝廷的大臣,平日又粗獷豪情,但也有著女兒家的軟心腸,所以對柳默慎的這感謝與同情之心一起,表情都比平時軟和了一些。
是以,陶歸起身,道:“好,我幫你回家。”
柳默慎笑了:“大人也不必多話,只要表現地厭惡小女就好了。”
陶歸皺了皺眉,道:“這是為何?若我將這次之事告之皇后,你那些不好的名聲,也就沒人再敢說了。”
柳默慎垂首施禮,道:“多謝大人美意,只是此等天功,小女不敢領。否則只怕還沒等回家,小女就死在這無相庵中了。”
陶歸一聽就明白了柳默慎的擔心所在,想了一陣,點頭:“好,那這次是本將欠了姑娘的人情。”
柳默慎微笑道:“不敢,大人這次若能幫小女回家,便是還了小女的人情。此后兩不相欠,君子之交,以友而論,方是正道。”
說罷,柳默慎又問:“只是,小女想知道,大人要如何說昨夜之事?”
陶歸眉頭一挑,反問:“姑娘這是何意。”
柳默慎笑得平和,低聲道:“若大人想保這段日子的平安,不如這樣說……”
皇后中宮,祈寧殿內,一片安靜。
皇后因著早年間的一些事情,所以睡眠總是不好,也因此每天午后都要午睡三刻。
如非天大的事情,便是清平帝,都不會來擾了這個午歇。
就連祈寧殿中的宮人,行動都比其他宮人請許多。
皇后自己也和清平帝笑稱,自己宮中的宮人倒都成了貓一樣,不管做什么都是靜悄悄的。
陶歸自然知道皇后的習慣,所以見過清平帝復命之后,連中宮的大門都沒進,就站在宮門外的陰涼處,靜靜地等著。
心里想的,卻是方才柳默慎的那段話。
“實者虛之,虛者實之。”
“如今他們沒能趁亂除掉道清,就是落了下乘。雖說道清空恐怕連是誰指使的都未必清楚,但是為防意外,他們恐怕還是要對著道清出手。”
“倒是那個死了的,他們既然敢把尸體丟在那兒,必然是篤定官府查不出分毫的。可是人過留名,這世間難道真有無頭公案?”
“大人既然已經大張旗鼓了,莫不如繼續大張旗鼓地將道清押回宮中天牢之中,卻將那尸體拋給京兆尹。明里看是為了審問道清,暗里大人派親近的人去查那死了的。”
“而且,若那道清當真死在了宮中的天牢中,那是誰指使的,恐怕也就知道了。”
她方才見清平帝的時候,就是照著柳默慎的話,將這番話說給了陛下聽。
清平帝愣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說她長進了。
而那個每天跟在清平帝身邊最最讓她看不起的叢晰,看她的眼神更是意味深長。
陶歸想著,不由感慨,那個小丫頭,還真是挺有主意的。
只不過……
君子之交,以友而論?她好像被柳默慎繞了進去呀。
她年紀比她大不少,更是天下間難得有官職的女子,倒和這個連自己的性命都風雨飄搖的小丫頭成了朋友。
虧了虧了!
陶歸正胡思亂想著,中宮突然一陣忙亂,掌管中宮事宜的黃內監快步走了出來,對著陶歸躬身道:“陶大人,娘娘已經醒了,正等著大人呢。”
陶歸忙恭敬道:“有勞公公。”
黃內監引著陶歸到了祈寧殿之外,陶歸將樸刀解下,遞給大殿外護衛的內侍衛,正了正衣冠,走進了祈寧殿中。
大殿之中,年過花甲的皇后看起來精神極好,只是頭發已經花白,有些富態,看著卻溫溫和和的,甚是和氣。
皇后本家姓章,雖然家事不顯,人丁不旺,卻是世代耕讀之輩。
章皇后與清平帝少年夫妻,自做十三歲做了平王妃起,陪著丈夫被廢為庶人,被圈禁再到立太子,最終登基為帝,可謂是經歷坎坷。
也正是因著經歷坎坷,所以章皇后身子一直不好,生了兩個公主之后,一直到了清平二十一年,才為清平帝生了第五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端。
如今,帝后二人在一起也過了五十多年的時光,感情雖然淡淡的,卻互相敬重,清平帝更是不許后妃有人對皇后不敬。
無情最是帝王家,能做到清平帝這般,也可算是深情了。
現在,章皇后正端著茶盅出神,直到陶歸施禮道:“臣陶歸,見過皇后娘娘。”的時候,章皇后才回過神來。
她將茶盅放到幾上,道:“行安來了?平身吧,昨日的事情,陛下與我說了,辛苦你了。可回過陛下了?”
陶歸起身道:“臣已經見過陛下了,將庵中的事情也告訴了陛下。”
章皇后點點頭,又問:“那姨母現在可好?沒有驚嚇著吧?”
陶歸笑道:“是,嬤嬤倒是沒嚇著,只怕是讓臣氣到了。今早去請平安的時候,嬤嬤打了臣兩拐杖,嫌棄臣將城防營的人招了去。”
章皇后端莊一笑,越發溫柔了:“姨母大了,好靜,倒是委屈了你們幾個。你這次的差事辦得好,待姨母平安從庵中回來,陛下與本宮會好好賞賜你們。”
陶歸禮道:“謝皇后,臣職責所在,不敢討賞,若娘娘真要賞賜……不若賞臣一句話吧。”
章皇后一愣,笑問:“什么話?”
陶歸面帶難色,半晌才道:“回娘娘,是這樣……現在無相庵中,還有忠勇公家的二小姐,雖說終日只是躲在禪房中不出來,但是城防營畢竟現在還在庵中,那小姐在庵中……著實不方便。”
章皇后目光一閃,問道:“忠勇公家二小姐?哦,是詹家的那個外孫女?”
陶歸笑道:“應該是吧,臣也沒和她過話,就是庵中道之師父與我提起過,她在庵中為家中祈福,本是要到七月十五的。雖說只剩下四天的功夫,但……為了防止別人閑話,還是讓她回家的好。”
皇后想了想,又端起了茶杯——此時宮人已經將茶換成了熱茶——道:“本宮聽說,這姑娘的名聲不是太好?”
陶歸笑道:“這臣就更不知道了,道之師父提她的時候,似乎說過這么兩句。臣剛入庵的時候,遠遠見過一面,看不真切,就是又瘦又小的。”
皇后點點頭,不置可否,歪斜著身子,閉著眼睛,似是睡著了一般。
旁邊的紅衣女官見狀,連忙輕手輕腳地拿了帔巾給皇后蓋好。
陶歸一看,并不敢多說什么,只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待陶歸退下,閉著眼睛的皇后靠著引枕,有些疲累地道:“櫟兒。”
身邊一個紅衣女官立刻蹲身施禮:“奴婢在。”
“如今御花園里,荷花開得可好?”
櫟兒道:“是,奴婢昨日才去看了,比往年更盛了。”
章皇后笑道:“如今是大集的日子,民間也算熱鬧,不如我們也湊湊熱鬧,明天請幾個得閑的公侯夫人入宮,一起賞荷吧。”
櫟兒道:“娘娘說要賞荷,哪個夫人能不得閑?”說罷,便起身下去了。
一側,另一個紅衣女官道:“娘娘真要管這事兒?”
章皇后笑了:“行安這人從不開口與人說項,如今她既然都開口了,想是那柳家的女兒十分可憐吧。反正我也無事,說句話罷了,不值什么。”
那女官笑了:“娘娘仁德。”
章皇后一笑,不再說什么。
略微提一下故事背景啊依舊是寂寞如雪地寫著呀!星星眼賣萌的話會不會多一些人看呀……淚目……如果有走過路過的親能收藏一下就好了最好還能溝通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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