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這是孫家莊的老孫頭送來的孝敬,您看看,可還入眼?”
順天府衙的后衙里,劉師爺尖嘴笑著,把手里的銀票遞到順天府尹汪全煥面前。
汪全煥瞅了一眼,看到是大德盛的票子后,才看了眼票數金額。
“你說現在這是什么世道,一個種地的都比老爺我的俸祿還高。這家人犯了什么事?”
汪全煥歪在炕上,拉長音調問道。
“回老爺,這孫家沒犯什么事,是想買條人命。至于老爺說的這種地的比老爺俸祿高,這里面是有因由的。”
“在京城這地介兒上,一千兩就想買條人命?這種地的種傻了吧。”
“老爺誤會了,是今天剛關進牢里的,也不怪老爺不知道,這孫家人明天才會遞狀子到衙里。這殺人的是一個外鄉人。
來京城是尋親的吧,就是在斜路胡同里,一個潦倒的賤民,他婆娘呢勾搭漢子,這就爭執起來了,恰好那遠親剛尋上門,一時意氣吧,就把那婆娘的姘夫給殺了。
這人證物證都有,這孫家的婆娘就想為她那姘夫掙口氣,這不求老爺判她那相公個秋后處決。越快越好。”
“嘿,你說這婦人還真夠毒的,為了野男人要把他那相公給弄死。不過這殺人償命,也不算冤枉了那賤民”。
“師爺,你看著辦就是了”。
“哦,對了,這孫家莊是在京郊的?跟京城里的大戶有淵源?”汪全煥做了幾十年的府尹,自然是知道京郊的“潛規則”。
“這就是小的要給老爺說的因由啊。要說這孫家還真是好命,原本祖上世代農戶,這生了個漂亮閨女,據說當年那孫春花來城里賣家里種的菜,在她男人干活的鋪子里借碗水喝的時候,倆人就看對眼了。
孫春花就是這個案子里那水性楊花的婆娘。他男人的那個主家原本是京城的,這就把京郊的田送給了這夫妻倆。
小的踅摸著這老孫頭這么急著要把他女婿逼死,恐怕還是惦念著那百頃良田。要小的說,這男人也夠實誠的,這些年把那些田都交給他岳家管理,這不都變成孫家莊了。”
劉師爺把打探里的消息邊感嘆邊唏噓的分享給上司。
“不對吧,說是給這兩口子代管,我還相信,要是送給這兩口子,嗤,你見過哪家主子給奴才這么多陪嫁的嗎,何況還是一個男人娶媳婦,又不是嫁丫鬟”。
汪全煥當然是不比那些市井小民好糊弄。他好歹是科舉出身,這么多年的府尹當著。就是頭豬,也是有見識的豬。
“老爺這么說,小的也覺得很是,可是那老孫頭的態度很是肯定,似乎那些田以后就是他孫家的了”。
師爺疑惑的說道。
“嗤,他一個種地的,懂個屁。”
汪全煥不屑的說道。“那男人的主家呢?這些年就看著這么一個不長眼的農戶在那良田上作威作福?”
“就是沒有人管,這才使得老孫頭以為這就是給他們家閨女的聘禮啊”。
“你去問清楚,那男人的主家是哪一家?這在京郊有田的,不會是無名之輩。師爺,我們搭檔也這么些年了,老爺我自認對你的栽培已經夠盡心的了,你怎么還這么不長進呢”。
“是,是,老爺教訓的是,小的以后一定會注意的,再抓進任何一個人,都要把他祖宗八代調查清楚再抓”。
“記住。這京城的父母官,不叫父母官,那就是奴才官啊,上面的貴人一個一個說出來都能嚇死你,我們順天府的牢,你看看這些年都關過什么人,老爺我都幾十年如一日待在這里靠的是什么,兩個字,小心。
我前一任,是怎么死的?那就是不長眼笨死的。把鎮國公家的一個放出去的家生子給抓了進來,那不是找事嗎。
你親自去牢里打探打探,對人客氣點。這宰肥羊,也得看看是誰家的,能不能宰。”
汪全煥拿著手里的折扇,說一句,打一下劉師爺的腦袋。快把那禿瓢都打腫了。
“老爺,那小的,這就下去辦了?”
劉師爺弓著腰,小意的說道。
“去吧,去吧,你可長點心吧。”
出了內衙,就看到等候的梁捕快。
“師爺,那件事,老爺怎么說?”梁捕快被孫家父女兩人托付辦這件事。拿了人家二百兩銀子,當然得盡心了。
“怎么說?”劉師爺尖著嗓子揚高了聲調,一個巴掌扇在了比他高兩個頭高的梁捕快臉上。
劉師爺這才覺得腦袋上沒有這么疼了。
“怎么了,師爺,莫不是有什么變故不成?”梁捕快捂著臉,小心的問道。
“等著”。劉師爺一揮袖子,轉頭走人。
到了牢里,命人端來了酒菜。劉師爺笑呵呵的問道:“不知道兄弟祖籍哪里啊?現在在哪家高門大戶里當差?”
王三只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劉師爺和那酒菜。
王生看到王三的態度,也低著頭,一聲不吭。他很愧疚,因為他的原因,給王三兄弟添了麻煩。更不知道小姐現在有沒有得到消息,知道后,會后悔來找自己的吧?
“敬酒不吃吃罰酒。哼,看來你是想嘗嘗我們順天府的家伙什是吧?”
劉師爺把手中的酒盅一摔,指了指牢里的鐵鏈和那烙鐵。
先前的恭維,是讓人飄飄然,然后說出自己來自哪里哪里,帶著得意和驕傲。
王三兩人的反應,讓師爺認為他們兩人并沒有什么依仗,不然這種情況下還能不說?
再來個下馬威,是要激這兩人說出來歷。如果是真的高門大戶里的下人,此時定會不屑自己。然后帶著被人輕視的憤怒說出自己的來歷。如果就是普通賤民,此時肯定會求饒。
“你敢”。王三扭過頭,對著劉師爺惡狠狠的說出這兩個字后,就不再搭理他。
劉師爺憂傷了,這是神馬意思,威脅過后應該自報家門啊,怎么沒下文了?
這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算定自己不敢怎么樣,不把順天府放在眼里的,那最少也得是三品朝上的大臣家里的啊。
劉師爺哼了一聲,決定換個方向去調查。看這里的情況,恐怕打探不出什么。
看到劉師爺走后,王三松了口氣,他收到義父的信,只說了讓他把態度放高,他不知道什么叫態度高,還是義父明白他。
告訴他,不管什么人,什么話,只要哼一聲,再搭配惡聲惡氣的“你敢”兩個字就成了。
想不到這初次就見效了。
“王三兄弟,哥哥真是佩服你的膽量。這順天府在這京城里也是一方之主了,就是我們銀樓開業,也要不少的打點。想不到你能做到如此不卑不亢,為兄我真是慚愧啊”。
“我這也是壯著膽子。王生大哥你不要擔心,我們家小姐很厲害的,我們只要安心的在這里等著小姐來救我們就成了”。
王生在心里嘆口氣,小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能做什么啊。王生不知道王三哪里得來的信心。他此時也只是聽天命了。能在臨死前知道小姐留下的血脈有這么些人護著,敬畏著。
他心里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