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離佑和云水,孟離祁和煙蓑,王十三和春暖的婚事,在書傲樓后面的永安胡同里,分別為三家置下了三處挨著的兩進院子,
給云水三人也各分了三個小丫頭子使喚。
這在內城的兩進院子,就是普通富裕的員外也買不起。
孟言茉作為給她大丫鬟的陪嫁,真的算是出手闊綽了。
三人同時成婚,在年節下也是夠熱鬧的了。
給左鄰右舍發了喜糖,來喝喜酒的也只是王生,王三和王五幾家家眷。
孟離佑幾人是孤兒就不用說,沒有親眷,春暖和煙蓑也是早被賣進孟府的,家人也早沒了。
只有云水,前幾年,她娘老子帶著兩個妹子和一個弟弟從鄉下找到了她。
云水那時已經在孟言茉身邊受用了,吃的穿的都是細的。
她娘老子一番打量后,抱著她,痛哭,稱她這個狠心閨女,也不知道尋她爹娘,找她的根。
云水是被爹娘自發賣了絕戶的,是死契,一生都跟他們沒有關系了。
當時云水心里又是怒又是恨的,哭著對她爹娘道:“既然當初狠發了心,
索性只當我死了,如今還找了來,是要作何,
扯不扯的,只能讓大家都不利索,
我也再不是你家的閨女,心里只有小姐,你們這樣哭鬧,何苦來哉”。
她娘就掄了拳頭捶她,稱她沒有良心。
她辛辛苦苦的生了她,把屎把尿那等籮筐話又嚷了好久。
云水只在邊上氣的眼通紅,掉淚。
到底沒有再和她娘老子對罵。
那時候,正是二廢太子的時候。孟府外面看不出,里面亂了套。
孟老太太也被姚家的事累到在床。
孟言茉倒是被前所未有的供奉了起來。
就是孟言茉的父親,心里認為這女兒丟了他的人,也不會主動去找她的錯。
所以云水在孟家極是有體面的。
在角門邊這么哭起來了,就有小丫頭子奉殷勤,去回了靜深院。
孟言茉當時正在修剪她的碧玉蘭,聽了紫蘇回的話。心里知道這云水的父母是樁麻煩。
不過人倫天情。她也不可做打發走的無情事。
而且她也看的出來,云水說的兇,心里是怨父母。如何又是不想的。
就是紫蘇等人恐怕心里也是羨慕的,
畢竟還有父母能找了來。
他們的父母恐怕早就死在災荒里了。
孟言茉那時就讓紫蘇拿了錢,去給云水讓她把父母安置了下來。
云水爹娘等人自又是一番感恩戴德不必細說。
云水隨孟言茉上京后,原本被安排在揚州柳條巷子里的家人也跟了來。
直到找到她。她氣的要死,讓爹娘帶著弟妹們回去。
她爹只說:“你自己吃穿富貴了。難道就不管你弟妹了,你弟弟馬上也該進學了,
你去求求小姐,讓她給你弟找個好的官學。
在揚州那樣的鄉下地方,能有什么好學上”。
云水驚了半天,沒有想到她爹心這么大。
又想到當初一心的把自己賣了。換了銀子來,就是為了再生個弟弟。
云水小的時候長得好。有股干凈氣,那時王嬤嬤幫孟言茉的娘買丫鬟,她們主仆又都是樂善好施的,
因此買下云水的時候,倒是多給了些銀錢。
看那對夫婦是要賣死契,孟言茉的娘可憐她們不易,
另外又賞了二十兩銀子。
臨走前她爹娘,倒是好生囑咐了下云水讓她乖乖做事,這家太太心地很好。
云水哪有臉去求孟言茉。
就拖著她爹,私下里拿了自己的私用,去一些私塾里,想找個先生給她弟弟。
云水說出口,自然是用孟家的名聲去請先生,人家就知道是孟家的家奴了。
稍微有點才學的先生,哪里會愿意教導一個為奴的家眷,即使云水的家人是平民。
可是她要單獨找先生,還是得托孟家的名聲,弟弟自然也是孟家的小廝了。
那些普通私塾里的先生,才學不怎么樣,都是有股子酸腐氣和傲氣。
對云水就是白眼相向,連話都懶得理了。
云水爹后來再來見她。
云水就躲著她家里人。
今日她成婚,她爹娘聽到,自然是要趕緊來看。
看到孟離佑時,頓時原先因為擔心那孟家小姐隨便給閨女配個人的擔憂和些微不滿,立即煙消云散了。
滿意的從頭到腳。
拍著缺喜悅表情敬酒的孟離佑就是姑爺長,姑爺短的喊個不停。
“姑爺啊,我這閨女從小可是吃了不少苦,人又乖順聽話,針織女紅,廚藝茶藝樣樣精通。
你以后可得對我閨女好。
好不好的,她要是哪里服侍你的不夠心,你只管回我,
岳父替你做主,替你捶她,教訓她”。
云水的爹姓潘,因為早年有手木匠的手藝,在村里的時候,別人都叫他潘木匠。
是瘦版身材,比云水的娘還顯得骨架小些,
這也就不怪云水生了副小巧纖細的身架了。
是雙眼皮的大眼,眼皮褶皺很深,細長臉,看到時,自然會讓人覺得有股鄉民的親善氣。
潘木匠喝了些酒,舌頭有些大的同孟離佑攀熱。
“孩子爹你慢點”。
云水娘忙扶住要跌坐在長凳上的自家老頭子。
“姑爺,你別見外啊,我們家老頭子就是這脾氣,說什么話,不像別人會拐歪。
昨兒啊,聽到你們成婚的消息,心里高興的一宿都沒睡著。
這天不明就跑徐記綢緞鋪扯了幾匹上等綢子,
就是家里的花兒。朵兒都沒有的,
就疼他這大閨女。
這看著你就喜歡的緊,以后你也要多去家里坐坐才是”。
云水的兩個妹妹原是沒有名字的,就是妮兒的亂喊。
找到云水后,聽說云水這個名字是跟著的孟家小姐取的,就順著給兩個女兒叫做了云花,云朵。
小兒子才五歲。是有個正經大名叫潘成虎。
聽了后。云水讓他們換名字。說是犯了家里老爺的諱。
孟言茉的父親是叫做孟文成的。
云水娘嘮叨了半天,不太情愿改。
說是村里的算命先生給算過,這個名字好。有出息。
成虎,成虎,多好的名字。
她爹拿著刨好的桌子腿放在量尺下量了量,道:“你就聽閨女的吧。大戶人家講究多,咱們閨女好不容易有了出息。
別因為這小事,惹了人家小姐不喜歡,不值當”。
她娘就把手里擇著的菜往云水身上扔:“改,改吧。以后你弟弟的好運道要是被你毀了,看我不找你們爺兩個拼命”。
轉身進了屋里。
云水當然不會因為她娘拿菜葉子抽了她一下就跟爹娘置氣。
看著她爹正在刨木花子,道:“爹。我前陣子才拿給你們用的錢不夠使了嗎?做什么又做上這等活兒了?”
“閑不住,這京里人給的活錢也足。再說,這錢哪里有夠用的時候,
等你弟弟再找了好先生,又是一筆花銷,
咱們可以將就將就,到時候先生請來了,是萬不敢怠慢的”。
沒有讀書的鄉人,對有學問的先生們有種天生的敬畏。
“對了,你弟弟的先生咋還沒請來?”
她爹停了手上做著的活,灌了半壺茶,喘口氣問道。
云水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咋跟她爹解釋這其中的為難。
她爹一看她這樣,也多少知道點肯定是不順,“我讓你去求孟家小姐,你是不是沒聽?”
“爹,我在小姐身邊只是個奴婢,怎么好拿家里的事情去煩擾小姐?”
“你這賤脾性,你樂意為奴為婢的,當個低賤人,別耽誤了你弟弟的一輩子,
我聽人家說,就咱們家這個情況,因為你,你弟弟將來少不了被人小瞧,
怎么,現在因為她孟家,身份本來就低人一等了,
還不能讓他們給點小好處?
我看你趁早也歇了在他們家伺候一輩子的打算,
你這丫頭越發出落了,等爹籌夠了銀子,就把你贖出來,
以后給你找戶好人家,也能幫襯你弟弟,
就你這模樣,配個秀才也是足足的”。
原來云水爹娘看云水如今的長相,本來也存了要贖身的打算,良家子說親也有底氣些。
“爹,你瞎說什么,當初把我賣了死契,現在又說這贖不贖的糊涂話,被人聽到,還只當小姐輕賤了我,
小姐待我再好不過了,我是不會出孟家的,
爹,你和娘就少做這樣的打算了”。
云水扭頭出了這替爹娘租賃的小院子,
從那天起,就沒有去看她爹娘,
每個月除了留十幾個錢買些針頭線腦的小使用,就把銀子全送回她爹娘那去了。
每次都是趁她爹娘不在的時候。
她爹娘去孟府找她,孟家在京城里的宅子不比揚州,管理甚嚴,
云水托了理由不見她爹娘,她又是賣死契的人,
她爹娘還待再鬧,門子只說去請官衙里的人,
她爹娘哪里還敢,就家去了。
直到云水成親,都沒有告訴她爹娘,還是孟言茉從紫蘇那里知道她爹娘也跟著來京城里了,
只當是爹娘放不下閨女。
所以云水成親,還是紫蘇派人去請的。
她爹和娘的確是一宿沒睡。
氣的。
直罵她這個女兒是個榆木疙瘩長成了心,一顆樹心上生了一個蟲眼,鉆的死死的。
也不知道孟家的小姐給她灌什么湯了,
竟然連她爹娘都敢不孝順。
云水這樣的,要不是賣了死契,她爹娘要是去衙門告。也是受理的。
云水得不了什么好。
這種狗屁倒灶不孝虐待父母長輩的事,在鄉鄰里太多了,官衙哪管的過來,
從理論上來說,云水爹娘鐵定一告一個準,從現實上來說,還是得需要銀子讓官衙老爺們給騰出時間來受理。
最后天未明。還是她爹拿了主意。拿了些碎銀子去綢緞莊扯了幾匹布,
才趕來了。
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云水娘看到孟離佑后,這些天,念叨的那句:“等我見了那死丫頭,看我不捶死她”。的話,也忘在腦后了。
一雙眼睛把孟離佑上下左右仔細看了三遍。臉上滿是滿意。
這年輕人看著沉穩,身材又高大,長的又俊朗,比他們原本相看的村里的王秀才那兩手提不起二兩重的樣子看著踏實多了。
就算再沒有本事。以后回鄉里種田,肯定也是把好手,
這結實的身上瞧著就有一膀子力氣。
況且還聽說這許給她閨女的男人。還是管著好幾家鋪子的大管事,
以前見他們鎮上的綢緞鋪子里的掌柜都是大腹便便。穿綢戴金的,
這在京里管著好幾家鋪子的大管事,那得更多有多少錢呢。
云水娘覺得自己算不過來了,
看著孟離佑的那眼神都要變成方孔形的了。
“好,有機會會去的”。
孟離佑沒什么誠意的回道,臉上的表情并不熱絡。
云水爹喝多了,不覺著,
云水娘只覺得自己的好意,一下就被扔地上踩了兩踩。
臉上就有些不高興了。
這女婿就算比他們家有點錢,不也一樣是在孟家當差的,
這是看不起誰呢。
什么叫有機會去?
難道三朝回門,他們還不打算去自己家?
云水娘越想越生氣,孟離佑已經走到旁邊的桌子去敬酒了。
王三和王五的婆娘都是京郊小崗村的,是王生那相好的表親。
王生雖和那金寶銀飾店女店家相好,不過兩人都還沒辦事。
因為王生一直不松口,不同意跳槽,更不同意把聚寶盆的暢銷的盤條紋芍藥雙釵的設計圖稿給他們店看,
女店家把王生拿下,現在晾著他,是只等他服軟。
“我看孟家小姐分明是做戲給我們這幾家看。
你看那兩個人,同樣都是做管事的,怎么我們家結婚,那孟家小姐就只送了幾件應景物,
怎么這幾個人成婚,你看這又是送房子又是院子,
還有你看這里里外外新打的家具,
這上上下下得這個數”。
說話的是王三的老婆,邊說用眼神朝敬酒的孟離佑幾人翹了翹,
最后伸出一根手指,眼睛里滿是不服。
聽話的是王五的老婆,那驚訝了一跳:“有這么多嗎?”
一百兩銀子,一些員外家嫁小姐也陪送不了這么多。
“我還能看不準,我們家是做什么的,
成天打交道的都是富貴人,
還沒有這點眼力?”
雖然王三叮囑不許他婆娘去店里,但是這女人經常去織云,自以為到現在也是見過富貴人的了。
“這孟家小姐還真是不通世故,這么做,憑白的讓人寒心”。
王五的老婆也不高興的道。
“誰說不是呢。
虧我們當家的成日家的,小姐長小姐短的,說的好像比諸葛神相還能掐會算的,
我只不信,要是跟我說這小姐長了張勾人的臉,我倒是很信,
不然你看這幾個大老爺們,一個個對她死心塌地的。”
王三老婆想起上次還沒說自己爹讓他們把織云一些內部的原料地的登記材料給拿給看看,
當家的那張臉虎的,
王三老婆想到這,就更是對那個從未謀面的孟家小姐很是看不起。
還夾雜著敵意。
“噓,表姐小些聲,上次我還沒把我們說的話給五郎說了點,
你知道他做什么了,
你看看我這耳邊,就是他打的,到現在還沒消腫呢”。
王五的老婆明顯的是比王三家的膽小多了。
“我說你這憨子,他打你,你怎么才來說!
等明日你就跟我回村,我告訴表嬸子去,看不把你家的那個罵爛他的臉”。
王三家恨鐵不成器的罵道。
“這樣將鬧得多長久呢”。
王五家的有點息事寧人的說道。
想想自己當家的,最是維護那個孟家小姐,也就不與王三家的再說下去了,
岔開了話。
王三家的看她沒勁,也不與她說了。
喜宴沒有鬧太多久,半個多時辰就散了,孟離佑站在檐下半響,最終抬腳進了屋。
看著喝多了,臉頰發紅的孟離佑,
屋里的小丫頭正要去扶他,孟離佑把她推開:“這里不用你,去歇著吧”。
小丫頭朝坐在床邊一身紅的新娘子看了看,就退了下去。
孟離佑也不去掀蓋頭,坐在桌子前,一杯杯的繼續喝酒。
終于云水坐不住了,她大著膽子掀開蓋頭,看到孟離佑一張俊朗的臉沒什么表情的坐著喝酒。
“離佑”。
她柔柔的喊他。
孟離佑心里一顫,接著就怒氣的對著云水吼了一句:“別這么喊我”。
離佑,是她起的名字,也只屬于她一個人。
云水被他吼的兩只眼睛立馬就紅了,
她見到的孟離佑永遠都是來去匆匆,走南闖北的為小姐辦事,
見人也都只是客氣應付兩句。
從來沒有見過他發火的樣子。
孟離佑把一壺酒都端起來喝,對云水說了句:“對不起”。
就不再說什么。
“沒關系,沒事,我不會放心上的。”
云水匆忙的擦了下眼睛,從床上起來,服侍孟離佑。
看他似乎喝了太多酒,臉上燒紅,很不舒服的樣子。
她自己匆匆又換了好行動的裙子,不好驚動小丫頭,她去了廚房用豆芽煮了大麥解酒。
回來看到孟離佑趴在桌子上似是醉暈睡著了。
“爺,我給你煮了醒酒湯,你喝一口”。
云水去輕輕晃他。
“嘔”!
孟離佑起身往屋里屏風后的馬桶處奔。
等他洗把臉后,眼睛里稍微清醒了些,只是還紅紅的,有血絲。
“安置吧”。
孟離佑吹熄了燈,走到床前就躺下了,也沒有去看還端著醒酒湯的云水。
云水站在原地一會兒,把碗放在桌子上,
到床上時,就聽到孟離佑輕微的打齁聲,她小心的退下衣服,不碰到他,睡到了床里側。
她想著下回還是得她睡在外面,才能方便夜里服侍他。
尤其是今日他又喝多了酒。
恐怕夜里會口渴。
云水怕孟離佑夜里需要喝熱水什么的,因此不敢睡的太沉。
她一天也累了,就半睡半醒的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直到被人給壓在了身下,
她驚嚇的張開眼,又立即鎮定下來,
心里砰砰的直跳。
借著窗外的光,帳子并沒有放下來,她怕驚擾到孟離佑就也沒有放。
她看到孟離佑的眼睛是閉著的。
根本沒有醒。
似乎是出于本能一樣,孟離佑在她身上粗魯的扯動,索取。
云水雙眼含淚,紅著臉,用身子把他柔柔的包裹起來,由著他在身上任意施為。
在孟離佑沖進她身體時,
她聽到他低吼著喊:“茉兒”。
云水死死的咬住自己握成拳的手,臉上已是淚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