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少夫人前些日子又去云霓坊制了幾身衣裳,還是老夫人允許的呢。”
翠屏一邊小心翼翼的給沈玉青剔著魚刺,一邊說著自己剛剛打探來的消息。
沈玉青小口小口的吃著已經剔凈魚刺的鮮嫩魚肉,執筷的手纖白無瑕,動作輕柔優雅的將食物送進自己的口中。
嫩白的魚肉與粉嫩的櫻唇形成一幅優美的畫面,讓人覺得這食物都越發的鮮美可口。
她緩緩地咀嚼又慢慢地咽下,之后才輕聲開口:“玉溪池的荷花快開了吧?”
翠屏微怔,少夫人制了新衣裳跟玉溪池的荷花開不開有什么關系?
這是哪跟哪兒啊?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快了,小姐是想像往年一樣摘些來養在院子里嗎?奴婢待會兒就讓人將那幾口大缸騰出來蓄好水,等花開了就去摘。”
沈玉青卻搖了搖頭:“今年怕是摘不到了。”
摘不到了?這是什么意思?那一大池子花還能跑了不成?
“告訴大廚房我近來胃口不好,這些大魚大肉的最近就不用上了,做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即可。”
沈玉青繼續說道。
翠屏看著那已經被吃的差不多的魚肉,這不像是胃口不好啊……
但小姐做出的決定向來不喜歡他們這些下人多問,她也就沒說什么,點頭應了聲是。
天氣漸暖,夢寶的女紅和廚藝越發精進,其中廚藝尤為突出。
雖然她在女紅方面也極有天賦,但繡工畢竟需要長時間的練習和積累才能有所成,她現在的水平也只是比尋常人都學得快,學得好一些而已。
但廚藝不同,油鹽醬醋煎炸烹炒,只要摸到了竅門兒就能舉一反三,自己調整口味,做出各種吃食。
她的刀工雖然還只是初學者的水平,但調味方面已經不差,只需紅箋幫她提前準備好食材,就能自己做出一桌飯菜。
雖比不得匯膳樓這樣的地方精致可口,但自己吃還是很不錯的。
豐富的吃食再加上各種補品的滋補,她已完全恢復了正常人的體態,看不出當初的病弱樣子。
整個靜馨苑里從主子到下人都比往常豐腴了幾分,唯有一人反倒清瘦了,那就是寶珠。
她習慣了像主子一般用飯,以前蘇夢寶沒有生病時,寶珠要么是和她一起吃要么就是自己一人獨吃一份,從沒有和其他下人一起用過飯。
普通下人的吃食是完全不能和主子相比的,而靜馨苑中因為夢寶在練習廚藝,總是做許多好吃的,喜兒鵲兒等一眾下人自然也沾了光,吃不了的那些東西全都進了他們的肚子,他們自然就豐滿了。
可寶珠卻看不上這些吃食,覺得是夢寶吃剩下的,十分不喜。
她何曾吃過別人的剩菜剩飯?即便是以前和蘇夢寶共桌吃飯,也是新鮮的剛剛端上來的。
若是不當值不和蘇夢寶同桌,那也是專門有她一份兒,絕不是別人動過筷的。
所以,那些在喜兒鵲兒眼里的美味在她眼里簡直就和泔水沒什么區別,她每日都是懷著一種屈辱的心情將這些吃食吃進肚子里的,自然吃的極少,人也就瘦了。
她有心想再去夢寶身邊近身伺候,覺得這樣就能像往常一樣時不時得些賞賜,還能吃到剛做出來的吃食。
但夢寶現在對她十分不感冒,根本就不理會她的討好。
無奈之下她只能做起了自己原來最不喜歡做的事,去廚房幫忙,這樣好歹偶爾還能吃上一些剛出來的新鮮吃食。
夢寶覺得她比往常乖順了許多,也沒太在意,紅箋等人見她愿意幫忙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由了她在廚房撿些輕省的活計去做。
這日夢寶在房中做女紅,卻聽到外面傳來趙媽媽的驚呼聲,緊接著便見平日里溫婉親和的她拉扯著將寶珠拽了進來。
寶珠手里端著一碗燕窩,奮力的掙扎著,卻怎么也掙不脫。
夢寶放下手里的繡簍子,不解的看著她們:“怎么了這是?”
趙媽媽滿臉怒色,聲音卻是壓的極低:“這丫頭竟然在院子里偷吃您的燕窩!好在是奴婢瞧見了,這若是被喜兒鵲兒瞧見,傳到了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不僅要治她的罪,只怕小姐您也要受牽連,落個縱容下仆的罪名!”
偷吃燕窩?
夢寶微微吃驚,難怪她覺得這些日子的燕窩越來越少。
本以為是紅箋看她身子養的差不多了,這些補品吃多了也不好,所以才少做了些,卻不想竟是被寶珠偷吃了?
可是?她要偷吃怎么不在廚房偷吃?卻在院子里偷吃?
趙媽媽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繼續說道:“想來是紅箋做完了燕窩留在廚房里收拾東西沒出來,她不敢當著紅箋的面偷吃,就趁著把燕窩從廚房給您端來的功夫在路上偷吃!”
夢寶一聽頓時覺得有點兒惡心。
寶珠給她送燕窩時向來都只端一只碗,也就是說她是直接拿著這只碗偷吃的?然后將吃的剩一半的燕窩再給自己送來?
難怪寶珠端來的燕窩不僅少,碗沿兒上還經常黏噠噠的。
她還以為是她不習慣做這種伺候人的活兒,走過來時候搖搖晃晃晃出來的!
一想到這兒夢寶就覺得更惡心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你將自己吃剩的東西拿給我?”
寶珠剛才被抓了個現行,知道自己辯駁不過,卻仍是固執的不肯低頭:“小姐以前經常和我一起吃飯的,既然如此,誰先吃誰后吃有什么區別?我不過是有些餓了,先吃了幾口罷了。我要是向小姐你討要的話,想來你也不會介意賞我一碗的,我不過是想著這樣能省……”
趙媽媽氣的臉色漲紅,一個耳光甩在了她臉上,直接將她接下來的話打斷在口中。
她一直知道寶珠仗著小姐的偏愛十分驕縱任性,卻沒想到當小姐不再重用她之后她會變得如此過分!
小姐自愿賞給她是一回事,她背著小姐偷吃是另一回事,現在竟然還理直氣壯的說她和小姐誰先吃誰后吃都無所謂?
這是一個下人該說出的話嗎!
小姐一直把她當姐妹看待,事事都想著她護著她。她但凡心里真對小姐有半分姐妹情誼,今日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見是只把小姐當做一個靠山,當做可以讓她衣食無憂的冤大頭!枉費小姐這么多年來對她的偏袒維護!
寶珠從小到大從未被人打過,這一下瞬間讓她有些傻眼,回過神后就是極度的憤怒,表情都有些扭曲。
“你個賤婆子敢打我?”
說著就揚起手狠狠地向趙媽媽的臉上打去。
落到一半的手臂被人猛地攔住,她掙扎著還要撲打趙媽媽,卻被一股力道死死拉住又往旁邊一推,整個人頓時跌倒在地上。
夢寶因為用力攔住她而扯痛了手指,此刻卻也顧不過來,氣沖沖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她:“你自己做錯了事還對別人又打又罵?這是從哪里學來的規矩!”
寶珠被打了一下更加口不擇言,張嘴就道:“哪里學來的規矩?自然是鎮遠侯府的規矩!小姐在鎮遠侯府時可從未這么對待過我!現在嫁到定南侯府就忘了舊仆,忘了我娘當初舍命救你的情誼了?為了一碗燕窩就對我非打即罵,這可真是翻臉不認人!還說什么定南侯府有定南侯府的規矩?定南侯府的規矩難道就是忘恩負義嗎!”
趙媽媽和夢寶一直壓低著聲音就是怕把事情鬧大被老夫人發現,誰知道寶珠卻反倒覺得他們是怕了,還大叫大嚷的直接把火燒到了定南侯府的家規教養上。
這番話正被聽到動靜聞訊趕來的喜兒鵲兒還有紅箋聽見,幾人當即嚇白了臉,一個二話不說拿了汗巾就死死堵住了寶珠的嘴,一個顧不得身份左右開弓啪啪啪的打了寶珠好幾個耳光。
喜兒打了寶珠幾個耳光,又回身跪在了夢寶面前:“奴婢實在是聽不下去這賤婢的話,僭越之處還請少夫人責罰。”
夢寶此刻的注意力仍舊在寶珠身上,順手對喜兒抬了抬手示意她起來,就向滿臉狼狽的寶珠走去。
鵲兒死死的按著寶珠,避免她掙扎起來傷到人。
紅箋伸手欲將夢寶攔住,怕寶珠瘋癲起來傷了她。
夢寶將她的手推開,站到寶珠面前,直勾勾的看著她。
“忘恩負義?這可真是笑話!你別忘了,當初救了我的是你的母親而不是你!若說是報恩的話我大可將她厚葬了,再多給些銀子將你扔給你那賭鬼舅舅。若非是看你年幼失怙,我一時不忍讓人將你接了過來,你豈能有這十余年的富足生活?只怕你那舅舅早不知將你賣到哪里去了!”
“我好心將你留在身邊,你卻反咬一口說我忘恩負義?何為恩何為義?若恩義就是無論對錯都要縱容包庇你,那我還真不愿懂這樣的恩義!你若非要說我欠你娘的恩義就該還在你身上,那這十余年的安逸生活怎么也該夠償還了!你今后若再這樣挾恩圖報,就別怪我翻臉無情將你扔回給你那六親不認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