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空間之田園歸處

第二一六章 慘劇

“這讓我們一家可咋過日子呀!男人死得早,我一個老娘們兒能掙幾個工分?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就指著這一窩豬羔子給老人看病給孩子上學,你們這是不讓我們一家子活命啊……”

婦女說到后面,傷心得幾乎伏在地上,整個人幾乎完全被絕望侵占,再也說不出話來。

人越聚越多,小張叔叔的車徹底被堵在了公社大門口,寸步難行。

沈國棟不耐煩地伸手想去按喇叭,卻被小張叔叔攔了下來,“等等吧。”

小張叔叔的臉上一片嚴肅,仔細看,還有莫名的悲哀和不忍。對他難得一次的堅持,沈國棟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選擇了尊重。

在沈國棟看來,那些哭嚎的婦女和孩子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他的世界里沒有同情這個詞,弱者只分兩種,一種是需要他珍視愛護的家人,另一種是沒有能力只能被人欺負的外人。

哭能解決問題嗎?他們可憐?在他眼里那就是愚蠢!

沈國棟這樣的人,永遠不會對人產生憐憫、同情這樣的情緒,當然也不會懂小張叔叔和周晚晚此時內心的茫然和悲哀。

這些絕望的哭喊后面所預示的,是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徹底陷入貧困和饑餓的深淵,是一家人十幾年悲劇的開始,是幾代人記憶深處不能碰觸的丑陋傷疤……

“太可憐了……”站在他們吉普車邊看熱鬧的人開始對那個養豬的婦女議論紛紛:

“這是紅星屯的大蘭子,她男人大躍進的時候修梯田摔死了,公公癱在炕上十多年,婆婆病歪歪的自個都管不了自個,還有四個孩子,大的今年好像跟我們家栓子同歲,才十二。

一家老小就她自個掙那點工分哪夠吃的?也就是她能吃苦,干一天活回來忙活完老老小小,還折騰著養老母豬,為了養這豬。她可是沒少吃苦。”

“可不是!那老母豬沒個專人伺候著,那哪能長膘下豬羔子!我們家十多年前養過,后來實在太操勞人,讓我爹給賣了。”

“那她養大這老母豬。又伺候著生小豬羔子可真是不容易啊!這孤兒寡母地,隊長咋不照顧照顧?”

“你們不知道,我娘家就在紅星屯,人家隊長早就給各家各戶下通知了,工作組要來了。家里有資本主義尾巴的趕緊處理了,像大蘭子他們家這樣的給特殊照顧,讓她把老母豬和豬羔子都趕生產隊飼養室去,跟隊里的豬一塊兒養著,算是她們家主動上交,到秋多分給他們家錢糧。

這大蘭子實心眼子!說老母豬剛下羔子,不好伺候,非要自個伺候幾天,等小豬羔子長大點再送隊里去,這還沒送去呢。就讓人給摔死了!”

說話的婦女壓低聲音,看了看左右,“押著她那倆民兵跟大蘭子家有仇!他們的爹前些年讓大蘭子男人給揍過!他們這是早就盯上人家了,報私仇呢!”

眾人都沉默了。或嘆息或欲言又止,卻沒人說什么了。這樣的事,這一年來發生的也不是一件兩件了,知道又能怎么樣?誰都沒地方講理去呀……

“大蘭子可是個能干人!這誰不知道啊!也就她能又上工又照顧一家老小還養得起來這老母豬了!”一個老太太重重地嘆了口氣,為這個能干媳婦可惜,“你們看看她,今年還沒到三十五呢!看著都快有五十了!”

“能干能咋地?!那是資本主義!搞資本主義就是得給她割了!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小姑娘忽然插嘴,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么敏感的時候,就是心里不以為然,誰也不敢公開為大蘭子說一句話。

周晚晚盯著人群中慷慨陳詞的中學生。眼睛瞇了瞇,修長勻稱的身材,精致漂亮的眉眼,穿戴整潔,朝氣蓬勃,是大姨家的大表姐古桃。

古桃今年十六歲。跟周晨一樣,在公社初中念初二。她不只長得有幾分像李秀華,在學習上的機靈勁兒也有點像她,據說在公社初中學習很不錯,雖然不能像周晨一樣年年拿第一,卻也是前幾名的好學生。

可是,她卻沒遺傳李秀華的善良,紅色革命爆發以來,她馬上就成為學校里的積極分子,迫害成分不好的同學,揪斗老師,她都非常積極熱情,無論平時對她多好的老師、同學,她動起手來都不留一絲情面。

甚至,她還曾揭發過周晨是壞分子家庭的孫子這件事。要不是沈國棟出面,周晨現在想好好待在家里做一個“逍遙派”都不可能。

古桃教育完這些沒有覺悟的落后農民,就匆匆忙忙地跟著她的衛兵同學們進公社大院了,那里才是他們今天的主戰場,成群搞資本主義的落后分子等著他們去揪去斗呢!

沈國棟雖然也聽見了車窗外的議論,卻對此毫無感覺,甚至都懶得向那些人看上一眼,當然也沒看見古桃。很可能,他看見了也不認識古桃,雖然他幾個月前差點揍過她一頓。

他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一把扯過在后座撲騰的小汪,把它的大腦袋抱在懷里使勁兒揉搓。

小汪不但不覺得難受,反而特別喜歡有人這樣磋磨它,一邊在沈國棟懷里掙扎,一邊從前座兩個座椅的空隙擠過大半個上身,用爪子跟沈國棟鬧了起來。

外面一片愁云慘淡,正在上演一幕幕慘劇,他倆卻在車里沒心沒肺地胡鬧。這種行為真的挺讓人反感。

可周晚晚和小張叔叔卻什么都沒說。他們太了解沈國棟了,他對這些人和事沒有感覺就是沒有感覺,他們不能因為這個就否定他這個人,更不能因為這個就忘了他對家人的珍惜和愛護。

他們也不能把自己的情緒強加給他,那樣的話,他們倆與外面那些狂熱盲目的人又有什么區別?只不過他們靠的是暴力強迫,他們依仗的是沈國棟對他們的感情罷了。

當周晚晚再次把目光投向幾乎絕望的大蘭子時,事態更加嚴重了。

壓著她過來的一個民兵扯著她的頭發,幾乎是半拖著把她往公社大門里拽,另一個一腳一腳狠狠地踹著拼命掙扎的大蘭子,那實實在在踢到肉上的悶響是那么的刺耳而殘忍。周圍的人都面露不忍,卻沒一個人敢上前阻止。

強出頭不但救不了大蘭子,還會連累自己,甚至一家老小都得跟著受罪。這樣的后果誰都承擔不起。

“報私仇!老趙家哥倆報私仇打死人啦!老天爺!你睜開眼看看吧!下來一個雷劈死他們吧!你們這倆小畜生不得好死啊!老天爺早晚得收了你們倆!”大蘭子掙扎著,哭喊著,乞求著,也絕望著,慢慢被趙家哥倆拖進公社大門……

正當大家以為她就要這樣被帶走時。公社大門里的人群忽然爆發出一陣更大的騷動。

“別碰我!誰也別碰我!耍流氓!民兵耍流氓啦!!”大蘭子尖銳瘋狂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絕望而孤注一擲。

接著,大蘭子從公社跑了出來,早就只剩兩顆扣子的上衣被她自己扒下來拿在手里,向所有靠近她的人揮舞著,上身什么都沒穿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

趙家哥倆站在她不遠的地方,眼神躲閃著她的上身,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一直跟著她。

大蘭子瘋了一樣往外跑,不停地揮舞著手里的衣服。誰擋了她的路就打誰,眼看就要逃出公社。

忽然,幾個婦女干部帶著一隊女學生從公社大院里跑了出來,為首的一個女干部梳著齊耳短發,頭上別著兩個黑發卡,她一馬當先,直接就沖大蘭子撲了過來。

她身后的幾個女人也都蜂擁而上,她們可沒有任何顧忌,哪疼掐哪,哪里解恨撓哪。大蘭子一下就被按在了地上。

“放開我!!放開我!!”大蘭子瘋狂地掙扎著,哭喊著,“我家里還有孩子,我的孩子不能沒了娘啊!不要槍斃我!我不能死啊!”

大蘭子如被逼到絕境的母獸。瘋狂地嘶吼著,狂亂地掙扎著……

她不著寸縷的上身被按在公社門口的沙石路上,大片被擦破皮的地方混著血跡、塵土和沙粒,掙扎中不知道誰下的狠手,身上好幾處血淋淋的,一看就是被尖利的指甲摳下來大塊皮肉留下的傷口。

“流氓!女流氓!”古桃混在來抓大蘭子的女學生中。死死地揪住她的頭發,把她的頭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磕,“你這個不要臉的女流氓!”

大蘭子很快被綁上手腳,堵上嘴,上身披了一條破被單勉強遮住。一直在旁邊看著的趙家哥倆這才走上去,一人狠狠地給了她一腳,“不要臉的臭娘們兒!讓你跑!”

大蘭子目光呆滯一動不動,好像眼前的一切都跟她無關了,凌亂的頭發后面,臉頰紅腫青紫,目光呆滯。剛才那番掙扎,好似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還有希望和勇氣。

“帶回去!這個搞資本主義的女流氓!等著被狠批狠斗吧!”女干部瀟灑地一揮手,雄赳赳氣昂昂地帶頭往公社院子里走。

跟她出來的女學生和女干部不管不顧地在地上拖拽著大蘭子,她的頭發被薅掉好幾大把,身體在粗糲的沙石地上蹭掉皮肉,她卻如毫無知覺一般,一動不動地任他們為所欲為。

“啊!殺人啦!”忽然,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趙家哥倆中的一個捂著后腰慢慢坐在了地上。他身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手里拿著一把帶血的殺豬刀。這是大蘭子的大兒子。

趁所有人愣神的功夫,小男孩緊緊咬著牙,赤紅著眼睛,拿著刀就沖了過去,把那把帶血的殺豬刀又捅進了趙家另一個兄弟的肚子里。

鮮紅滾燙的血液刺激著小男孩的神經,他一刀一刀地捅了好幾刀,才又拿著刀沖向壓著大蘭子的那群女人。

一群女人尖叫著散開,看熱鬧的人群也尖叫著散開好大一圈,圈中央,是兩個渾身是血的男人,和絕望的野獸一樣嚎叫著的大蘭子,還有拿著帶血的殺豬刀,用血紅的眼睛注視著這個世界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