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微弱的脈動傳來,容宸寧大喜過望,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平復著跳動得驚人的心臟。
可是如此下去,任何意外都還可能發生,容宸寧不敢停止真氣的輸入,揚聲清嘯了幾聲,相信可以送得很遠,卻發現這時肩頭以下已全部陷入。
他努力地將凌妝托高,心頭各種怨苦,望著那張魂牽夢繞的臉,幽幽說道:“你就這么恨我,恨到寧愿拋尸荒野也不愿意在我身邊待著!”
自然不會有回音,淤泥和雨水已陷到了他的脖子,他甚至已經不能再把凌妝完全托出泥面。
周圍是一片死一樣的安靜,容宸寧忽然也安靜下來。
望了暈迷中的凌妝一眼,他發覺自己焦躁了多日的心緒此刻竟然是平和的,哪怕雨水即將淹沒到他的口鼻。
劉義等人應該很快就會尋到,即使來不及救起自己,手中的人必是能救到的。
到此時,對自己沉迷于她的事實,容宸寧再無半點掙扎,手中不停輸著真氣,淡淡一笑,自嘲道:“如果命中注定活著咱們無法在一起,這樣陪著你葬身于此,當也算得死同槨罷!至少,若是你能活下去,也該會記得我曾經拿命換了你。”
可惜凌妝無法聽到,荻花蕩外,倒是響起了劉義等人的呼聲:“陛下!陛下!”
容宸寧提氣答應一聲。
卻聽到谷素珍出谷黃鸝般的嬌音道:“十八郎那是什么身手,你這老奴才著急忙慌的,也太是杞人憂天了!”
容宸寧哭笑不得,大聲喝道:“朕在這里,快來相救!”
當劉義、谷素珍和莫離魂發現即將沒頂的容宸寧和他雙手高舉著的凌妝,三個人都瞪大了眼。
劉義急得跳腳,顧不得褲子會掉,第一時間解下了腰帶,又脫下御賜的蟒袍撕拉撕拉不停地扯成幾塊長條結成一個繩索。
谷素珍卻還在驚異:“十八郎……這這……這不是你的作風吧?”
莫離魂忍不住加上一句:“這也不該是瀛洲一派門人的作風啊!”
淤泥已經漫上容宸寧的嘴,此刻他恨不得立刻飛出來搧這兩人一頓耳光。
不思救人,反而在邊上呱噪。
所幸劉義手腳不慢,已經結好夠長的布條,在頭上綁了一只靴子,運勁拋了過來。
容宸寧小心地用一只手托著凌妝,極力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布條的同時面上也漫上了淤泥。
劉義見皇帝到這個時候居然還小心翼翼地將柔嘉皇后高高舉在泥面上,心底的那份震驚就別提了。
顧不得再多想,劉義扎穩馬步,容宸寧已經靠自己的臂力借勢飛回了他們所站的位置。
從泥潭里出來的兩個人自然是一身泥濘,容宸寧看了劉義一眼,道聲:“好樣兒的。”
劉義骨頭一下子酥了,看來回去之后,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水勢還在彌漫,武功低一些的衛士已無法過這片水澤。
當蕭瑾看見滿身泥濘的容宸寧帶著凌妝飛回安全地帶的時候,心里的恨意一下子減輕了許多。
容宸寧抱著凌妝,一只手又探了探脈搏,感覺著明顯了許多的脈動,頓時放心不少,停止了真氣輸入,卻仍不把凌妝放下,說道:“回罷。”上身前傾,將凌妝的面孔朝里護在胸前,當先大步而行。
劉義等人面面相覷,皇上微小的動作,雖仍是難以擋住風雨,但是這份心思卻是非同小可,這個柔嘉皇后,當真了不得。
想到在鳳和朝做內應的事,苦笑一聲,劉義趕緊跟上。
千辛萬苦回到長江邊,江上停著兩艘巨大的樓船,奴才們慌不迭飛奔下來要來接皇帝手上的人。
這一路的滂沱大雨,打得每個人都落湯雞一般,所幸把容宸寧和凌妝身上的泥濘也沖刷掉了十之八九。
只是透骨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若鋼針般刺著皮膚,刺激到人麻痹無感為止。
容宸寧的面色十分難看,避過了親信內侍亭海與雁聲伸過來的手,甩下一句:“備熱水、錦被、炭盆、烈酒。”便上了二樓最好的一個房間。
亭海追著回道:“下這么大的冬雨,炭盆和熱水多多備下了,奴婢這就送過來……”
這是個八品侍監頭領,皇帝一向的小跟班,想問叫何人伺候皇帝懷中的女子,門砰地在他面前摜上,里頭傳來景律帝冰冷的聲音:“擅入者死!”
亭海驚了一驚,憑他的警覺,自然知道里頭的是柔嘉皇后……這可造的什么孽哇!
雁聲朝他努了努嘴,趕緊指揮內侍們抬浴桶,抬炭盆子。
谷素珍指著容宸寧的樓船轉頭問夫君:“那個不是他娘子,男女授受不親,我要不要過去幫忙?”
莫離魂摸了摸妻子的頭,“你渾身都濕透了,幫什么幫,由得十八郎自個兒折騰去。”
樓船上這個房間是容宸寧來的時候住的,床上鋪著繡龍飛鳳的黃綾被,進了門,他直接便剝去凌妝身上浸透了水的層層衣裳,迅速用錦被將她裹緊。
這一刻,容宸寧甚至沒有去看凌妝的身子,心中不帶半絲綺思雜念。
望著凌妝已呈死白的面容,他忘記了脫去自己身上的濕衣。
室內本有烈酒,他尋出來,替她用烈酒身、搓手腳,運氣丹田,初了脈搏略微強勁些,但還是無太大的起色。
頭發絲上的水一滴滴落了錦被上,洇出了無數小水圈,容宸寧不由地驚慌無措起來。
容宸寧心底里十分懊悔,為何以前只喜殺人之藥不喜救人之藥,身邊沒帶得任何治療傷寒的藥丸,只覺得一籌莫展。
所幸,這時門上有了動靜。
即便在樓船上,皇帝住的屋子當然也分了內外室,容宸寧掖好被子,又帶上內室的門,才說了句:“進來,快點。”
內侍麻溜地在外室擺好碩大的浴桶,連綿注入熱水,湯婆子、炭盆、香巾、梅花面子等一一放下,亭海到內室門前欠身說:“皇上,都備齊全了。”
“出去。”
一聲斷喝嚇得內侍們屁滾尿流,慌不迭地出去關好門,甚至連門前也不敢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