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426 威脅

亭海又恐皇帝召喚的時候聽不到聲音,和雁聲兩個苦哈哈地守在樓梯底下。

兩個奴才著著實實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容宸寧又探了探凌妝的脈搏,還好,眼下的情況,在自己手上,絕不會有性命之憂。他稍微定了定神,打開門,親手在床前擺好了兩個炭盆,在浴桶邊還留了兩個,連人帶被將她抱起,又幾乎連人帶被將她滑進了浴桶,這才抽出沉重的錦被。

站在樓底下的奴才們只見一床大被凌空飛來,趕緊接住了,一瞧,沾了不少泥與水。主子愛干凈,自然是用不得了,雁聲朝亭海點點頭,自去儲備的箱籠去翻找新被子。

蕭瑾被龍城衛押在一層走道靠板壁站了,擔心多時,體力也大大透支,他沿著板壁滑倒在地,心中卻刀割般地疼起來。

一場逃亡,變作了一場鬧劇,居然還要欠容宸寧的情……

不!想到凌妝眼下的情景,豈不是清白不保?

這可如何對得起容汐玦?

蕭瑾腦中嗡嗡直響,牛筋繩吃了水,在身上箍得越來越緊,令他連跳起來的力氣似乎都抽盡了,英雄末路,何至于此!

容宸寧取羊絨織就的巾帕替凌妝輕輕拭去面上殘留的泥星子,泡在熱水中,她似乎有了知覺,輕輕攏起了眉頭。

他大喜,輕輕打開她的發髻替她濯發。

柔順的青絲鋪陳在水面上,環繞著她雪白的皮膚,構成絕美的圖畫,容宸寧終于意識到什么,臉紅心跳,竟如初出茅廬的犢子,連看也不敢再看一眼。

雁聲小心地在門外回稟:“皇上,奴婢取了兩床新被褥。”

門打開一條僅側身可入的縫隙,容宸寧當門而立,木著臉取走。

雁聲驚異地發現,主子往常如玉的面色粉生生的,像極了花王牡丹的名品“趙粉”。

容宸寧換去被褥,細心地替凌妝把通身都清潔干凈了,有些地方,雖然未曾細細看到,但拭去水珠的時候,難免,真的是難免入了眼。

匆匆將她塞回被褥,又在腳上腰上塞了三個湯婆子,容宸寧直起腰來,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望著熱氣騰騰的炭盆子,他分不清是熱的還是慌的。

凌妝做了一個噩夢,十分難受的噩夢,但是從夢中掙扎醒來的時候,夢境卻忘了個干凈。

未曾睜開眼,她就聞到了被子上好聞的香味,那是綜合了陽光、艾草、龍誕等熏香而得的味道,令她想眷戀其中不那么快睜開眼睛。

但是心里模糊的疑問排遣不去,她還是努力撐開了眼簾。

頂上是上了清漆的細密木檁子,斜斜地鋪設出一個角度,床對面有窗,外頭好像下著雪米,沙沙響成一片。

凌妝動了動,發覺自己周身酸痛,沒有一點力氣。

沒死!

真好。

她方在心里感嘆,一張溫柔的笑臉突兀地出現在頭頂上方,親昵地扶了扶她的額頭。

凌妝全身僵硬。

這人如今化成灰她也認不錯!

死對頭——容宸寧。

真好的感覺變作了真糟,逃了半天,又回到原點,凌妝無話可說。

“終于醒了,喝點粥?”容宸寧控制著語調,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

凌妝才想起要問他什么:“蕭瑾呢?”

容宸寧方才明明很高興,卻被這三個字激得站了起來,什么話也沒回答。

只聽得兩扇門開合的聲音,他居然就這么走了。

凌妝想坐起來,身子卻軟成棉花一般。

下面傳來聲音:“給他松綁。”

凌妝不知這他指的是誰,心吊了起來。

內侍們給蕭瑾解開牛筋索,蕭瑾依舊靠坐在板壁上,仰著頭冷冷盯著負手而立的容宸寧。

“還不謝恩!”亭海踢了他一腳。

蕭瑾陡然出手抓住亭海的腳,望外一送。

幸虧亭海也是懂拳腳功夫的,跌出去扶著欄桿站定了,一雙眼睛骨碌碌溜著自家主子,盼他替自個兒出頭。

蕭瑾失了束縛,眼角已帶過船側擱著的舴艋舟上。

“敗軍之將,脾氣還不小。”容宸寧單吊起唇角,露出一絲陰柔的狠戾之氣,“你當朕喜歡留著你這條命?”

蕭瑾扶著板壁站起來,甩了甩手腳,站直了身子。

他身上猶自穿著那身女裝,如今發髻散亂,粗眉顯出鋒利的棱角,便有些不倫不類起來。

蕭瑾很清楚自己不是容宸寧的對手,兩次交手都是轉眼被擒,最初一次還是三人聯手,如今獨自面對,又能有多少逃走的希望?

但是看到容宸寧對待凌妝的態度,他心下已是了然。

凌皇后的性命,根本不用擔憂,反而自己落在容宸寧手上,倒是會成了她的桎梏。

只要皇后能守住本心,也許契機并不在西域。

蕭瑾畢竟是奚族人,縱使在漢地居住日久,可大殷皇朝也帶著滿滿的少民遺風,他對男女大妨看得并不太重。

若能亂了這朝綱,縱使凌皇后做一次妲己又如何!

發覺自己并非那么重要,蕭瑾不僅未生出遺憾,反而看淡了生死。

他呵呵干笑一聲,飛身搶向那只舴艋舟。

成,則順流而下,即使重入茫茫云夢澤,自己一個人脫身也許容易些。敗,不過一死,也免得拖累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子……

可就在他身形將落未落之際,疾風掠過,有人已后發先至,一只冰涼的手從后面扼住了他的脖子。

兩人踏在舴艋小舟之首,船晃都沒有晃一下。

蕭瑾全身僵硬,腰板挺得筆直,再受挫,他也不會塌了腰,他完全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后頸那只手滑膩無比,順著他的脖子轉了半個圈,欺霜賽雪的少年也已經站在了面前。

蕭瑾提起全身的氣勁,只待奮力一擊。

“別逼朕殺你。”

落月融簫般的聲音里帶著冰冷的殺氣,蕭瑾雖然抱著必死之心,但是這股冰寒的殺氣竟逼得他動不了分毫。

容宸寧貼近幾分,冰涼的話語凝成了一線灌入他的耳膜:“朕只是不想再增添她的仇恨,如果你再不乖乖地聽話,朕不僅會剝了你的皮,還會踏平蕭家的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