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李路

解語的信中所言,指正太子的那個“瘋子”名叫木游,出身西北,是洪將軍麾下一員猛將。大周犯邊之時,他一人便可斬殺幾十賊寇。

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突然在軍營之中連殺幾員自己人,然后萬軍之中硬殺出一條血路,愣生生的逃了出來。

他時而瘋癲時而正常,在京城大街上濫殺無辜之時他頭腦并不清醒,被她所擒之后,被京畿衛押入大牢,得知之前所為,懊惱欲死,竟是拿腦袋直往墻上撞。

不僅如此,他瘋癲之時口里總是嘟囔著太子侵吞軍餉,逼他走投無路,可具體問來,他又瘋瘋癲癲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此事驚動了皇帝,皇帝連同三司親自審問。可結果卻大出所料,他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即便用了刑罰也無用。

皇帝無法,只得先將他羈押死牢,可每到他瘋癲之時,依舊會說著太子侵吞軍餉這樣的話。

后來獄卒見他總是牢牢的抓緊袖口,那袖口又有被草草縫過的痕跡,于是便在他的袖口之中發現了一封被揉皺了的書信。

筆跡確是與太子無二,內容也足夠驚世駭俗,乃是太子寫給洪將軍的書信,心中提到朝廷所撥軍餉的去處。用到軍隊之數寥寥無幾,剩余者全都進了洪將軍和太子的口袋。

后來,三司會審之時,監審拿出此信于那木游看,這才迫他開了口。

原來,他無意中截得此信,立時大驚,只可惜他還未來得及掩飾。便被洪將軍發覺,于是拼死逃出軍營。只是軍隊里人多勢眾,他逃脫之時受了重傷,腦袋被洪將軍砸了一棍,之后養傷后便渾渾噩噩,時而清醒時而瘋癲。

他一路帶著這封信來到京城,路上遭到幾次截殺。可是算他命大。一次次都逃過了。也許是瘋癲之時養出了凡是接近他都是敵人的習慣,京城大街上他這才無意識中斬殺了幾名無辜路人。

皇上自然不信太子竟敢膽大妄為連同將領侵吞軍餉。要知道,兵權乃是國家之本。絕不容許任何人私自將手伸入軍營之中。何況太子還是一國儲君,若真出了這等事,就是皇上也難保不心存疑慮。

但是,那信中字跡與太子一般無二。便是書寫中的小習慣也一模一樣。皇帝對此事展開了徹查,查到了松鶴樓。發現松鶴樓竟是與大周皇族有所聯系。

松鶴樓對外一直被認為是太子的勢力,如今那木游的指控,加之松鶴樓的不干凈,太子一派簡直雪上加霜。

太子自然不承認。可是證據確鑿,他又無法拿出自己無辜的證明。皇帝只能先將他軟禁在東宮,命令臣下必須將此事徹查到底。

原本太子時常幫助皇帝批閱奏折。國家大事也被允許參與,而現如今。他的一切儲君之權全被暫時剝奪,奏折之事全由二皇子葉書成代理批閱。

方笑語只從信中只言片語便可看出這一切都是葉書成的手筆。這與他前世的做事風格簡直如出一轍。

皇帝讓葉書成代為批閱奏折,是因為他以為葉書成本無野心。想必以皇帝疼愛太子的程度,雖暫時將之軟禁東宮,可是心中卻并不相信太子會做出這等事情。

方笑語手中匕首抹過一個大周人的脖子,那血槽里的鮮血流到手掌之上,讓她皺了皺眉頭。

眾人見她似乎有心事,卻也不敢打擾,而是警戒著周邊,以防有人偷襲。

這森林之中處處殺機。鎮遠軍與洪將軍麾下已經有不少人已經不知不覺的被對方抹了脖子,只有他們兩百人因為太過熟悉地形,完全的躲避了對方的埋伏。再加之有方笑語這個頭兒帶領著他們,以至于他們不僅沒有損失人手,反倒是殺了對方不少的人。

“頭兒,你這心不在焉的,竟還能殺了這么多大周狗,我錢串子佩服你!”錢串子原名就叫錢串子,瘦瘦弱弱的,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可是人卻相當的靈活。

他一直抱怨自己爹媽給他起了這么個名不副實的名字。雖叫錢串子,可兜里從來就沒揣過多少銀子,除了發的餉銀全都寄回了家,他自己在這邊也用不著花什么錢,所以依舊是一貧如洗。

錢串子平日里比較沉默,倒不是冷漠,只是不大會說話。雖是個大老爺們,可跟人說話總是愛臉紅,對著誰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戰場上殺敵卻從未含糊過,手起刀落,腦袋是一個一個的砍。所以,即便他不大愛說話還有個臉紅的毛病,依舊不妨礙他人佩服他。

能上的了陣殺的了敵的才是英雄好漢。平日里嗓門再高,喊的聲兒再大,戰場上嚇尿了褲子的,那也就只配做個孬種!

自從方笑語教了他們本事,又用魔鬼般的訓練讓他們吃盡了苦頭后,他們就統一的改口叫方笑語為‘頭兒’。聽著這稱呼有那么點粗俗,特別是對一個女子這般稱呼,可這卻代表了他們這群大老粗真心的認同。

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讓他們叫‘頭兒’的。可是方笑語卻做到了。沒辦法,手中有料就是底氣十足。

“頭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總覺得你殺人殺的一點也不認真。”周成點了點頭,承認了錢串子的說法,繼續道:“難道是頭兒說的京城里的事兒?”

看著幾個漢子關心的目光,方笑語心頭一暖,剛欲說些什么,就聽一聲慘叫聲傳來,幾人立刻警覺起來。

他們兩百人也是分頭走的。十人一組,一如一開始方笑語給他們安排任務時的分配方法,且每十人一小隊都是從前合作習慣了的隊伍,配合也相對默契,再加之如今他們學了方笑語交給的功夫與戰陣,許多人甚至都開始練出了內力。雖然只是剛開了個頭兒,武學之路較之未來還足夠漫長。可他們卻早已脫胎換骨,再也不是昔日吳下阿蒙。有了這三個月所學的一身本事,他們缺的,就是用這身本事,來一場血與火的實戰來驗證自己所學是否有所進步。

方笑語與其中十人一起行動,一路上破除了無數埋伏,甚至斬殺了不少大周人。光是繳獲的糧食與武器就不在少數。

因為方笑語稍稍精通些醫術毒術。故而糧食與水中是否被下了毒并無需擔憂,可以放心食用。這是一場戰爭,自然需要補給。這場仗要打到什么時候誰也不知道。所以他們都需要萬分小心,一刻都不能大意壞事。

像是方笑語這種心不在焉的狀態還能輕易揪出敵人的埋伏,也就是她這種變態才可以做到。

慘叫聲讓幾人頓時做出了防備,那錢串子皺了皺眉。嘀咕道:“這聲音有些熟悉,似乎是李路的。”

“你這么一說確實有些像。”周成等人被錢串子這么一提醒。立刻也點頭同意道。

“李路是誰?”方笑語疑惑道。

錢串子將刀橫在胸前,目光并未放松對于周圍的警惕道:“李路是洪將軍麾下的兵。雖然戰場上打仗不是很行,可是頭腦卻是一流,對于戰陣的布置有著他獨特的一道。別看他瘦的就跟只猴子似的。可那腦子是真好使,每每想出的陷阱都能給予敵人最慘痛的教訓。是洪將軍麾下十分重要的軍師。”

“這樣的人派到這里送死?”方笑語更疑惑了。

她帶出來的兵是因為有她前九十九世輪回帶著的記憶中的那些高深功法和嚴酷訓練所成就的精英,她不怕他們進來送死。她就怕他們只會紙上談兵,實踐起來卻一事無成。所以她親自帶著他們來到這片戰場。就是為了讓他們去證實他們這三個月來有著多么恐怖的進步。

但是這與其他人卻有著本質的不同。

這個世界的武功不過剛剛起步,甚至于百分之九十四五的人都根本摸不到內里的門檻。江湖中的高手尚且如此,更何況動輒就幾十幾百萬的軍隊?

大周因為地利的關系,他們的將士十分擅長森林作戰,這也是他們敢提出在這森林之中決一勝負來決定是否侵略大承這一提議的原因。

往年的戰斗里,大承輸多贏少,所以幾乎每年,西北的邊關依舊要迎來大周的鐵蹄,百姓們不堪其擾,軍士死傷無數。

對于西北的將士而言,這片森林就是一片切切實實的死亡之森。被選入這里的人幾乎都做好了死的準備。

因為如此,往年各隊里派出的大多都是些武力值高的人出戰,至少在這森林之中,武力強大者活著機會相較也多。那些頭腦聰穎而武力一般的軍師級人物,很少有人會將他們派到這里,因為那簡直就是送死。

如果這個李路是洪將軍的軍隊里重要的軍師,又怎么會被派到這森林之中做炮灰?

“這個李路,仗著腦子好,人也傲一些,時常說話不經腦子,就愛得罪個人。之前似乎就得罪了他的上官,被時不時的穿個小鞋,咱們一起喝酒的時候,常聽他抱怨這個抱怨那個的。不過他這人人不壞,就是嘴上沒個把門的,容易得罪人。”錢串子回方笑語的話,這意思明顯是說這李路或許因為嘴賤而得罪了上官,被穿了小鞋派到這里送死。

“你們在這待著別動,注意警戒四周。我去瞧瞧怎么回事,若是他遇上了大周人,能救便救上一救。”方笑語滿腦子想著那木游的事情,也十分急切的想要找個洪將軍隊里的人來打聽一下關于木游的事,所以,雖然他不愛多管閑事,可還是決定前去看上一看。

沒過多久,方笑語便拎著一個人回到了此處,錢串子等人一看,這被他們頭兒拎小雞似的拎在手里的人不是李路還能是何人?

只是這李路似乎有些凄慘,一只腿已經沒有了,看傷口似乎是被人一刀,干凈利落的削斷了。身上還有兩個血窟窿,滿臉的劃痕幾乎要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頭發亂糟糟的,手指頭也斷了三根。

李路的慘狀讓人目瞪口呆,若不是時常一起喝個酒彼此都相熟,換作他人恐怕就要認不出來眼前之人的身份了。

“頭兒,他這是……”周成這大老粗都不由得覺得背后發寒。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還用得著如此折磨人到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像是他殺人,頂多一錘子將人拍成肉泥,哪會這么慢功細活的去折磨人?

“我去時,有個大周狗正饒有興致的折磨她。我若再晚去上一會兒,他那只胳膊也休想保得住。”方笑語面無表情的答道。

“這也太慘了。”錢串子看著李路不成人形的模樣,心中也覺得膩味的緊。對于李路的上官也是有些怨念。

如果李路不在這里出事,憑他的好腦子,將來在戰場上一定能坑殺更多的大周狗。可如今這模樣,雖未死,卻也等同是廢了。

說起來也怪這李路自己嘴賤。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如今等于自食了惡果,就算保住了一命,他還能否再待在軍營之中也是個未知之數。

他們這些當兵的,一旦殘了,多半是被遣回家的命,頂多就是多給幾兩銀子作為以后生活之用,但一個壯年男子,沒了腿腳,就等同于是個廢人。娶不起媳婦,養不起老婆孩子,或許還得年邁的爹娘來照顧你,這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

一時之間,眾人似乎感同身受一般,竟同時沉默了起來。

“行了,沒時間給你們感傷。他這副摸樣,帶著他前進是不可能的,也只能將他丟在這里,或是找個人將他送出去醫治。你們十人配合倒也默契,便不要拆開了。若是要你們某一人送他出去,難保后頭不會再有敵人埋伏,若是出了事,反倒得不償失。這里頭我的武功最高,所以由我送他出去,你們就在原地等著,或是先走一步,中間給我留下記號,我自會去尋你們。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要問他,此事就這么定了吧。”方笑語已經做了決定,其他十人自然不會反駁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