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恩公救命之恩,李路感激不盡。”李路疼的已經奄奄一息,他能感覺到生命正在流逝,自覺恐怕撐不了多久了,沒想到因為自己平日里口無遮攔得罪上官,此刻竟是要遭受如此滅頂之災。這不禁讓他苦笑,心情卻異常的平靜起來。
方笑語見李路醒了,心情卻不怎么愉快。李路的臉色蒼白的沒有血色,就連嘴唇都是白的,儼然一副油盡燈枯之像。
方笑語有些肉疼,想了半天,最終還是自懷里掏出一顆藥丸塞進李路的嘴里,沒過多久,李路的臉色竟然呈現出一絲紅潤之色。
方笑語扶著李路離開森林,一路上也遇上過兩三個大周的士兵,只是實力都不怎么高,即便有著李路這個累贅,解決起來也比較輕松。
離開森林才代表著真的安全,只是方笑語沒有時間帶他會軍營,好在森林的出口處為了對付此種情況,早已經派了十幾位軍醫在外頭等著,一見李路的慘狀,立刻開始救治。
方笑語有話想要問李路,于是也只能等在一旁,直到軍醫將李路包扎好了這才上前問道:“他可還好?”
軍醫瞥了方笑語一眼,見她帶著一張遮了眼睛的面具,稍顯詫異,隨即回道:“傷重了些,倒是無性命之憂。想來他之前吃過什么靈丹妙藥,竟是讓傷口先止了血,若非如此,他斷然撐不到活著出來。”
方笑語的表情遮掩在面具下,讓人看不清她的肉疼。她心說這純屬廢話,那止血丹效果立竿見影,可是了不得的止血良藥,她臨出發來西北時。用了無數上等的止血藥材親自去找了沈善若幫她配的,一共也就一瓶,十來顆,隨意一顆拿出去價值連城的,如今就給了一個不認識的路人甲用了一顆,她不心疼才怪。
“我可能問他些話?”方笑語看著強忍著沒有昏過去的李路,問軍醫道。
“問吧。我方才給他用了些藥。他暫時也睡不過去,要問什么就盡快些,時辰不要太長。待藥效果了,他恐控制不住要睡過去了。”軍醫拎著藥箱便離開了,那邊還有森林里逃出來的傷患需要他去救助。
方笑語點了點頭,走到李路身邊道:“軍醫說你已無性命之礙。這傷好好養養便無事了。”
“我已是廢人一個,便是治好了。也是個無用之人了。”李路苦笑,他此時哪還有一絲高傲?若知道他的脾氣習性能為他惹來殺身之禍,落到今日這般下場,他無論如何也會收起他那賤嘴。就算是不說話也不該說錯話。
“我聽錢串子說你向來是動腦子的。就算去了條腿,可也沒傷了腦子分毫,一個大男人。做什么自怨自憐?”方笑語對勸人看開是沒什么興趣的,她一直就不會安慰人。有時候反而越是安慰越容易讓對方生出絕望之心。她生來就沒點亮這技能,所以她也沒打算要用大道理讓李路燃起重生的希望。
李路也沒什么反應。出了這樣的事,就算將來真的看開了,重新站起來了,那也是需要時間的,不可能因為方笑語隨意兩句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話就輕易找到將來的方向。
“你是洪將軍麾下?”方笑語沒有再堅持說什么大道理,而是直奔主題問道。
“回恩公,我確是洪將軍麾下的兵。”李路有些無精打采,可方笑語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無視方笑語的問題,于是答道。
“那你可認得一個叫做木游的人?”方笑語觀察著李路的表情,只見他聽到木游的名字之后眉頭下意識的一皺,嘴角微微有些抽搐,眼神不經意的亂飄,眼珠子提溜亂轉,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回答一般。
“你的神情告訴我,你認識他。”方笑語不等他編了謊話哄她先開口道:“木游也是洪將軍麾下的兵,按說你們本就該認得。”
“恩公為何會提起他?”李路苦笑,也絕了能瞞住方笑語的心思,只是心存疑惑的問。
“他在京城里出了事,我順便查上一查,你不想說也無妨,我自會找他人詢問。”說著方笑語作勢要離開。
方笑語從李路的神情之中看出,他不僅僅認識木游,恐怕關系還不一般。
果然,李路叫住了她,稍一猶豫,問道:“敢問恩公,木游他出了何事?他已經到了京城?”
“你很關心他。”方笑語不動聲色道。
李路目光一凝,身體有了短暫的停頓,最終還是嘆口氣道:“我與他本是同鄉。雖不是一起進的軍營,但許是因為是同鄉比較容易親近,故而也很聊得來,關系一直都不錯。”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方笑語突然問道。
“情深意重。我只能如此來形容他。他本是個嫉惡如仇之人,也是個十分孝順的人。若水有個不平事,能管得他都不會袖手旁觀。”李路說道。
“嫉惡如仇?情深意重?”方笑語忽覺有些好笑,道:“嫉惡如仇之人會在大街上濫殺無辜路人?”
“怎么可能?木游絕非是個濫殺無辜之人!”李路聽方笑語這樣說,第一個表示不相信。
在他的心中,木游是個實打實的好人,只要有不平事便會出手相助,這樣的人如何會是個殘殺無辜路人的殺人魔頭?
“可事實就是,他在京城街頭連殺數人,這些人不過都是些路過的百姓,手無縛雞之力,往日也無冤無仇。”方笑語面無表情,語氣也完全沒有起伏,讓李路無法從她的語氣里聽出多余的東西。
李路無言以對。因為他不知道方笑語說的是否是真的,所以根本無從替木游辯駁。
“他為何會離開軍營?聽說他是撞破了洪將軍的秘密,所以要被殺人滅口,這才殺出條血路逃了出去,一路逃亡京城。最后被京畿衛緝拿。你可知道些什么內幕消息?”方笑語仔細觀察著李路的表情,確定了李路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李路神色糾結至極,最終望向方笑語的目光中是濃濃的擔憂,道:“恩公,那木游會死嗎?”
方笑語一愣,隨即道:“若是照此下去,他必死無疑。便是京城天子腳下濫殺無辜就是死罪。何況還敢誣陷太子侵吞軍餉。按律不僅當斬,還當誅除九族,以警天下。”
方笑語就開始危言聳聽了。像是李路這種人。皇權的威壓會牢牢的壓制著他們的信心,誅九族這樣的大罪就更是他們最為害怕的懲罰。
“誣陷太子……”李路陷入了沉思。
他咬著牙似乎在猶豫著什么。時不時的看上方笑語幾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只是剛想說話。似乎又顧忌著什么而退縮了,來來回回幾次。方笑語雖看著著急,只是卻裝著毫不在意的模樣,不讓李路看出什么破綻。
李路見方笑語自始至終都淡定如常,最終咬咬牙道:“恩公究竟是何人?來查木游之事又是為了何人?”
方笑語瞇了瞇眼。只可惜被面具遮擋住并未被人發現道:“我是奉皇上之命來徹查此事。事情關系到太子的清白與否,無論事情如何,都要將一切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若知道些什么。最好都說出來,若是有半句謊言。絕非明智之舉。”
李路輕笑道:“我聽錢串子和周成他們叫恩公是頭兒,想必您確是皇上派來的無疑。”說著目光深遠道:“我也不知木游為何會突然離開軍營。那一夜,他突然開了殺戒,竟在軍營之中斬殺了幾人后倉皇逃離,洪將軍勃然大怒,立刻著人追捕,可最終還是讓他逃了。”
“就沒有絲毫征兆?”方笑語皺眉問道。
“在他逃離軍營的前一夜,他來找過我,跟我說了很多不明所以的話,看他的樣子,似乎陷入了什么痛苦之事讓他十分糾結。我問過他可有什么心事,他卻只搖頭苦笑,不發一言。那夜,他要我陪他看了一夜的星星,第二日清晨便如往常般精神抖擻的操練。我本以為是我想多了,可誰知傍晚便出了那等事,直到現在,我依舊渾渾噩噩不知其所以然。”李路似乎真的很糾結事情的真相。他總覺得那一晚木游是有事要對他說,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方笑語低頭想了想,問道:“你說他來找你那夜,他跟你說了許多不明所以的話,具體他都說了些什么?”
“都是些東扯扯西拉拉的話,在我看來,他說的話十分像是……遺言。”李路眼神暗了暗。
“遺言?”方笑語沉思。
李路點了點頭,想了想道:“他先是聊了些家常,聊到了他小時候在鄉里的調皮事,還提到了他們家的恩人。說起來,他提到此事之事臉色有些不好,那晚月色很白很亮,我一瞬以為那是因為月光的照射,映的他臉色蒼白,如今看來,他當時似乎就是在跟我說些告別的話。他說若是有一日他戰死沙場就要我看在同鄉的份上,將來能幫襯著照顧父母和妻兒。我尋思著,像我們這些人,戰場上殺敵就同喝水般平常,哪一日死在戰場上都不是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別說是他擔憂家人,便是我也是同樣的。我李路平日里嘴賤些罷了,可是每當夜深人靜想起家人,想起不知道還是否會有未來,便也覺得迷茫。我當他也是因此而多愁善感罷了,也就沒當回事,可是如今想來,他出事的前一夜,說了那么些消極的話,恐怕也是預感到將會有時發生,所以才在我這里安排后事吧。”
“他曾提過他們家有個恩人?”方笑語摸了摸下巴,隨即問道:“他可提過他們家的恩人是哪個?”
李路想了想道:“我曾聽他提過,他們家的恩人似乎是京城里的貴人。當初他爹還年幼之時不知碰了什么毒物,渾身發燙,人都燒的渾渾噩噩,可那窮鄉僻壤的,也沒個大夫,眼見人活不成了,偏有個看起來十分威嚴之人經過,眼見著他爹的慘狀,立刻便命隨身的大夫前去救治,聽說還花了不少的銀子給他爹買了補品,光是救治他爹時所用的藥材就是他們一生都還不清。”
“他說的這般詳細?”方笑語沉吟半晌,總覺得奇怪。就算要告訴別人他恩人之事,其實也沒必要將一切過程都說的如此清晰明了,就像是故意說給人聽,希望別人能記住一般。
聽方笑語這么一說,李路明顯也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以往是他當局者迷,所以沒往細處想,可如今想來,某一段時間里,木游突然就給他講了很多他從前的事,這只是巧合嗎?
“他說,他爹告訴他,受人恩惠當涌泉以報,所以若是有機會報答周相大恩,就算是拼了性命也無妨,這是他們木家人的家訓,他自小被如此教育著長大。”李路又補充道。
“等等,你方才說,木游家的恩人是哪個?”方笑語似乎聽到了一個名字。
“周相。他曾說過,若有機會,必要報周相大恩。”李路想了想,而后肯定的回道。
“周相。周貴妃。葉書成。”方笑語冷笑。這一條線終于被連通了。
本來她就猜這事兒跟葉書成脫不了干系。先不說誰最恨太子,也不說太子被軟禁后是誰代替太子幫助皇帝批閱奏折。就說那松鶴樓,旁人不知,她還不清楚這松鶴樓實則是葉書成故意建立起來為了陷害太子的嗎?
葉書成成立松鶴樓,對外卻造成這是太子的勢力的假象,直到現在為止,也還有不少人以為松鶴樓是太子安插在京城的情報網絡。
若不是前世她嫁給了葉書成,許多事都未瞞著她,若是憑自己的勢力去查,恐怕她也很難查出松鶴樓不是太子勢力的證據。
葉書成成立松鶴樓的目的就是為了今日能夠嫁禍太子通敵賣國。如此說來,那與大周皇族有所聯絡的書信定然也是偽造的。
只是,若是偽造,皇帝一查便知。如此說來,恐怕大周皇族真的對此事有所牽扯。那么,若此事涉及到大周皇族,真正與大周皇族有所聯絡的難不成時葉書成?
“說起來,在事發之前的半月左右,有人來軍營里找過木游,當時木游與之獨談了近兩個時辰,那人走后,木游就開始變的心不在焉的,與我提及家鄉事似乎也是在那之后。”李路突然想起這么一茬兒,于是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