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姐兒聽過南洋么?”王氏問道。
傅珺搖搖頭,一臉的茫然。王氏便笑著點了下她的鼻尖道:“你且想想,你祖父是什么爵位?”
“是平南侯啊。”傅珺答道,隨后恍然道,“哦,平南侯,是平定南洋的意思么?”
王氏笑道:“我們棠姐兒真聰明,一說就中。”
傅珺“靦腆”地低下頭去,大腦卻開始走神。
她早就該想到的,這個時代的生產力以及商業發展水平,比前世的平行時代要高出許多。鐘表、眼鏡等等的出現,便是最好的證明。現在看來,海貿的發達與出色的海上力量是成正比的。大漢朝應該擁有一只強大的海/軍。
秦朝之后的歷史,傅珺還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大漢朝應該比前世的明朝還要早一些。受益于一只、甚至是幾只蝴蝶產生的效應,這個國家提前達到了歐美發達國家工業時代前夕的生產水平。
比如鐘表,便是由本國人在唐朝時發明的。發明者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奇才。傅珺懷疑那也是穿越前輩。此外還有什么紡織術、造紙術之類的技術,至大漢朝時也已達到了一定水平。
當然,優質的紙張與精美的衣料依舊很貴,但一些糙紙及普通棉布卻相對便宜,因此本朝的讀書人便較歷朝更多,而普通人的衣著打扮也較為得體。
還有發達的海貿,也為大漢朝市面上帶來了豐富的舶來品。傅珺收到的這枚發釵,便是出自南洋的名貴之物。
傅珺正自想得出神,卻聽沈媽媽悄聲提醒王氏道:“太太,該去老夫人那里了。”
王氏道了聲“知道了”,便親手將發釵簪在了傅珺的發上,又左右端詳了一會,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便攜了傅珺的手,出秋夕居上了軟轎。
依本朝規矩,小孩子家是不興大作生辰的,怕只怕年紀小承不住福。平南侯府亦是如此。因此傅珺過生日也僅限于秋夕居,去榮萱堂后則是一切如常,并沒有人來對傅珺說“生辰快樂”之類的祝福。
侯夫人今日似是頗為高興,幾房人到齊后,她便笑呵呵地道:“今兒都留下別走,大郎午時便要回府,大家一桌子吃個飯,也熱鬧熱鬧。”
原來是傅莊要回來了,難怪今兒一進門,便見張氏滿面喜色、容顏生光,連發上的釵子也比往常多了兩支,卻原來應在這事兒上。說起來,傅莊此次出門時間頗長,至今已逾兩個月。上次傅珺見他還是夏天呢,此刻卻已是飛鴻遍野、落葉成陣的季節了。
侯夫人一派興頭,眾人自也跟著湊趣。崔氏便笑道:“那我可得留下來,怎么著也得好好吃老太太一頓兒。”
侯夫人聽了便笑,張氏亦破天荒地開了句玩笑道:“二弟妹這是算計著吃老太太的呢。老太太放心,媳婦這便吩咐他們少備幾個菜,定不叫二弟妹討了老太太的便宜去。”
眾人聞言皆笑起來,崔氏便作出委屈的樣兒來道:“大嫂嫂慣會欺負人,我不過是多吃兩口兒罷了,這也舍不得。一會子開了席,我定要找個大大的碗來,多盛些飯來吃。”
侯夫人便又笑了起來,對于媽媽道:“你記著,過會開了席,叫人給二郎媳婦送一整鍋飯去,看她吃不吃得下。”
眾人聽了大發一笑,侯夫人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崔氏便撒嬌不依,將侯夫人哄得十分開懷。
傅珺也跟著笑了兩聲,眼神無意間掃過長房,卻見傅珈正自望著房間的一角出神,表情十分陰郁,手里的帕子也揉成了一團。
傅珺注意地看了她兩眼,忽見傅珈放松了手指,垂首將帕子展平。待她再抬起頭來時,表情已然恢復了正常,唯有眼中驀地劃過一絲厲色。
不知今兒又是誰惹著二姐姐了,看這樣子是恨上了。傅珺暗自想道。
因各房皆要吃了飯才走,時間一下子便多出了許多。今天本便是三日一休的周末,傅珺原來還作了些安排呢,現今看來這一上午是啥也干不成了,只能跟著姐姐們混時間。
果然,傅珈頭一個便提議:“我們去后花園頑吧。今兒二哥哥、三哥哥皆不在,我們可以去看小鹿去。”
傅瑤也附議道:“我也想說去看小鹿呢。那天都沒看成,今兒定要看上一眼。”
傅珍自是沒什么意見,傅珺更是從不發表意見,四個人很快便達成一致,一同往后花園走去。
在去后花園的路上,傅珺一直都有種怪異的感覺,只覺得哪里不對勁。她微闔雙眼,將之前種種回想了一遍,這才發覺,今天傅珈居然沒盯著她看。
這可真是奇了。往常只要傅珺略穿了兩件新衣裳,或戴了支新簪子之類的,便總會接收到來自于傅珈那探照燈般的小眼神兒,或不屑或羨慕,從沒斷過。
傅珺今兒可是戴了一支從南洋來的米分琉璃釵子哦。在秋夕居的時候她就想,過會兒肯定會感受到來自于傅珈的滿滿的惡意,她甚至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可沒想到,傅珈居然看都不曾看過來,這反倒更讓人奇怪了。
傅珺一面想著心事,一面心不在焉地走在傅珈她們身后,走了好一會才發現,路有些不對。
前頭傅瑤已經在問傅珈了:“二姐姐這是往哪兒走呀?這不是去鹿園的路。”
侯府后花園里專有一座鹿園用來養鹿,位于西南角。而傅珈走的這條路卻是北面的一條小徑。
傅珈眼珠轉了轉,笑著道:“三妹妹不知道了吧,那小鹿時常在這里玩耍呢。喏,就在那片竹林子里,我聽人說過的。”她一面說,一面伸手向前一指。
傅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前方不遠處便是一片頗大的竹林,森森鳳尾在金色的秋陽下搖曳,片片竹葉若敷金米分,極是明麗耀眼。
驀地,一道影子自竹林間閃過,隱約像是個小動物的模樣,傅珍不由道:“哎呀,還真在這里。”
傅珈得意地道:“看,我沒說錯吧,小鹿便在竹林里頭呢,我們快去看看吧。”說罷便當先往竹林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笑道:“四妹妹你怎么走這么慢呀?”
傅珺一聽自己被點了名,忙加快了些腳步。傅瑤便伸手牽著她笑道:“跟著三姐姐來吧。”語氣倒像是哄小孩似的。
傅珺乖巧地點頭道:“多謝三姐姐。”幾個人便一同進了竹林。
這片竹林極茂,然卻并不密集,想是為著方便人在里頭散步。傅珺對小鹿沒興趣,便四下打量著周圍景致,卻也悠閑。
便在此時,忽然聽見一旁的傅珍尖叫了一聲“有蛇”。
眾人先是一愣,隨后又聽有個小丫頭的聲音道:“呀,真有蛇。”
這一前一后兩聲尖叫,成功地讓在場的一群大女人小女人炸了窩。
原先還擺著姐姐款兒的傅瑤當先便白了臉,拉著傅珺的手微微顫抖,一個勁地問:“在哪兒?蛇在哪兒?”
傅珺心里也很發毛,卻還強自鎮定地安慰傅瑤:“三姐姐別怕,蛇不在咱們這兒。”
有幾個膽大的仆婦便折了竹枝,在草叢里亂拍。傅瑤身邊的束媽媽卻是個穩重的,沉聲道:“姑娘們還請先去林子外頭吧。”
青蕪與青蔓忙上前來,想要扶著傅珺往外走,那傅珈已經嚇得快要哭出來了,擠過青蕪與青蔓便往外奔,模樣十分狼狽。傅珍此時也拉著春煙的手,腿腳打顫地向外走。
幾個人同時起步,慌亂中也不知是誰絆了誰的腳,又或是誰踩了誰的裙子,只聽傅珈“哎呀”一聲當先便摔了下去,傅珺一回頭的功夫,只覺身旁一股大力襲來,卻是傅珍直直沖著她倒了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幸得青蕪反應快,及時拉了傅珺一把,傅珺借勁向旁側了側身,好歹算是躲過了傅珍,卻還是沒站住,直接摔了個倒仰。傅瑤一直拉著傅珺的手,此時亦受到波及,搖搖欲墜,還好被束媽媽扶住了。
最慘的是傅珍,這一個跟頭摔得“撲通”有聲。好在地面上生著厚厚一層秋草,應該不曾摔疼,只是特別難看罷了。
事情發生得極快,眾人還未及反應,便見平南侯府四位姑娘趴下了三個,另一個站著打晃。丫鬟仆婦們有一剎那的安靜,隨后便爆發出一連串喚“姑娘”的聲音,場面十分混亂。
好容易將幾人扶了起來,卻見傅珈一頭的草屑、傅珍臉上身上沾滿泥灰、傅珺的裙角破了,唯有傅瑤情況最好,不過衣領也有點歪。
幾個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愣了好一會。傅瑤第一個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傅珈立起眉毛便要怒,可一轉眸,卻看見傻呆呆的傅珺裙子也破了,樣子十分滑稽,她便也沒忍住,“哈”地一聲也笑了起來。
這笑聲十分富有感染力,就連一向最喜腹誹的傅珍也跟著樂了。傅珺見大家都在笑,她也不好落單,于是也“嘿嘿”地陪著笑了兩聲。一時間,只聽竹林之外小女孩輕脆的笑聲此起彼伏,將樹上的鳥兒都驚飛了好幾只。
待止住了笑,丫鬟媽媽們便紛紛擁著自家小主子往回走,傅珺也被青蕪、青蔓護持著,轉向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