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為凰

第十八章 情起尚不知

又是一個無比寂靜的夜,大概是因昨夜被人跟蹤,張均枼心下本已很是后怕,卻因那盒胭脂,不得不去絳雪軒找尋。

絳雪軒離咸陽宮算不得太遠,不過是坤寧門到宮后苑的距離,倒也叫她心里頭舒坦了些。

今晚的絳雪軒一如往常那般漆黑一片,僅能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正殿里一些簡單的擺設,是如昨夜隨意見到的一樣,倒也沒什么不尋常的。反倒是是偏殿,與昨夜見到的有多處不同,布置得精細了幾分,桌案上有一套茶具,茶壺里的茶雖已涼透,卻還存有幾分西湖龍井的香氣,床榻上也多了被褥與枕頭,床雖鋪得平坦,可被褥上的幾處皺痕卻是掩不去的,這里分明就有人住,南絮姑姑是在騙她!

那為何昨夜來時,這些東西都沒有,他到底在掩飾什么,抑或者,他到底是誰!

“張姑娘?”身著墨色常服的男子佇立在桌案旁凝著張均枼的背影。

張均枼一怔,忙轉過身,強作平靜,笑問:“你怎么知道是我?”

彼時男子已知張均枼發現了屋中的不同,便佯作隨意,側過身子隨手拿起燈盞燃上燭火,一面又笑道:“感覺。”

“感覺?”張均枼侃笑,步至男子身側,“那你見了我,有什么感覺?”

“緊張,卻又欣喜,還有,”男子唇角微揚,如戲弄一般貼近張均枼臉頰,“一絲心動。”

張均枼見他如此,下意識的朝后退了一小步,男子見狀不禁展露笑顏,將手伸去欲要撩起張均枼的青絲,“頭發上有東西,”豈料張均枼仍是躲避,“你這招還是留著糊弄那些小宮女吧。”

見張均枼走去桌案,男子心下也覺得有趣,揚起唇角笑了笑,便也跟了去,“那你見到我,可有什么不同的感覺?”

“不同的感覺?”,略帶輕笑,“這倒沒有。”

“也只有對喜歡的人,我才會與她親近些,”男子說話間又靠近了張均枼些許。

張均枼見勢便要朝門口走去,豈知男子到底還是問了,“你今兒突然到訪,是為何事?”她這便定住身子,胭脂既是有毒,那若是叫他知了,只怕又要引得他胡亂猜測,于是長吁了一口氣,轉身道:“咸陽宮有些悶,我便過來尋你談談心,”說罷,兀自朝殿外走去,坐在正殿門口的石階上。

男子怔了怔,想來張均枼知道那胭脂里有毒,而后亦是跟著出了殿,站在張均枼身后,一面解下肩上的大氅,一面又喚她站起身,自顧自的將大氅鋪在石階上,嗔怪道:“你既是學醫的,便該知這樣會惹得體寒之癥,怎就這樣坐下去了,日后可別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你竟知這個?”

待張均枼坐下,男子亦是坐在她身側,“我母親在世時就患了體寒之癥,那時她懷胎十月,遭人迫害,躲在……”男子思慮了一番,“一處陰暗潮濕的地方生下我,也不敢對外聲張。那個地方沒火沒碳,甚至連一張像樣的床鋪都沒有,她只能席地而睡,冬日里也是如此,久而久之,便患了體寒之癥。”

“你是誰?”張均枼聽罷凝著男子冷不防的問了句,男子怔然,“我?我說我是太子,你信么?”

“不信。”

“為何不信?”

張均枼瞥了他一眼,“你若是體弱多病,面容枯槁,頭頂虛發,那我便信你是太子。”

“原來太子在你心中這樣不堪,”男子聞言訕笑,“我是錦衣衛百戶,你今日這樣詆毀太子,我可要如實稟報皇上了。”

“百戶?”張均枼側身看了看正殿,“你既是百戶,為何會住在這里?還有,你的飛魚服呢?繡春刀呢?”

男子笑容依舊,“那晚攔你的便是繡春刀,飛魚服也非每個錦衣衛都有資格穿著的,我雖是百戶,卻只是皇上布在這兒的一個線人,皇上特準我住在絳雪軒。”

“好一張利嘴,說得頭頭是道,南絮姑姑與我說,絳雪軒不過是那些娘娘們游宮后苑疲累時歇腳用的,根本住不得人,且姑姑那神色,似乎這里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你該不會,”張均枼壓低了聲兒,“是鬼吧。”

“我是鬼?”男子侃笑,這個南絮,竟這樣糊弄張均枼,而后亦是壓低了聲兒,“你既知我是鬼,還敢夜闖絳雪軒,怎就不怕我吃了你?”

男子有意摁住張均枼的手,“手這么涼,”而后又附在她耳邊,“怎么你也是鬼”

張均枼心下羞怯,抽回手推開男子的臉,站起身冷冷說道:“你若當真是錦衣衛,我便要懷疑你另有居心了。”

“為何?”男子亦是站起身,眉頭微蹙。

“錦衣衛總指揮使萬安,是萬貴妃的弟弟,那你們錦衣衛,可不都是萬貴妃的親信?”張均枼長舒了口氣,“我知道,萬貴妃千方百計要殺我,你若是奉旨過來取我性命,又何必惺惺作態!”

“我怎會是萬氏的人?”男子聽罷哭笑不得,“我是司禮監懷恩的……親信,”他記得懷恩曾與他提起過錦衣衛的一個百戶,可一時又記不得那人的名字。

張均枼將信將疑,“我告訴你,我可不是當太子妃的料,日后也不可能提拔你做指揮使,”張均枼說罷便轉身離去。

男子方想跟去,卻又止步,取出袖中的胭脂,“我這兒有你想要的東西。”

張均枼聞后當即怔住,轉身凝著男子,愣了許久才伸出手,男子竟也乖乖的走去放到她手上,神色凝重,“南絮是個可信之人。”

躲在東屋的小太監見張均枼已走,這才顫顫巍巍的跑出來,這東屋十年前可死過一位主子,叫他一個人呆在里頭,可當真是嚇得渾身都冒冷汗。

“誒喲可算是走了,可嚇死奴才了。”

男子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何意,干瞪了他一眼,當年之事雖已過去十年之久,可于他而言,卻是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痛。

小太監見狀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默然跟在男子身后進了殿。

彼時乜湄亦是從墻角疾步離去,這萬氏果真是陰險,險些叫太后親手害死自己的孫媳,好在張淑女機敏謹慎,若是不然,可當真要叫那萬氏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