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焉

第133章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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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秋風一起,蟹肥菊美。

晏仲一早便送了兩筐螃蟹來王府上,指名道姓地要配瑛縣主收下。

顧妍看著那些被綁了腿腳不斷吐泡沫的大閘蟹,大感無奈。

福建大捷、柳家獲釋,最樂意見此情形的莫過于他們幾個,晏仲心里肯定是歡喜……可他高興歸高興,送兩籮筐螃蟹來,分明是嘴饞了要她做吃的!

柳氏忽然問起:“是不是那位給我與衡之診療看病的晏先生?”

顧妍訥訥頭。

柳氏肅然起敬道:“我與衡之的頑疾,多虧了晏先生才能有起色,還未曾好好謝過人家……”

她正為柳家高興,興致也高,看著兩筐子青灰的螃蟹,低聲笑道:“河蟹還得趁新鮮,這么多一時可吃不完……擇日不如撞日,請了晏先生來吃頓全蟹宴吧,也好當面道個謝。”

母親神色認真,顧妍心道這可不正中了晏仲下懷?

但一想到也是多虧了晏仲,方武帝才改變的主意重新查證舅舅通敵叛國一事,著實要好好謝一番。

看柳氏撩了袖子撿起一只青蟹,顧妍心中微動,“娘親莫不是要親自掌勺?”

柳氏笑得愈加溫和,“確實是很久沒有下廚了,正想試試,看看有沒有手生。”

這實在是太過難得的事,顧妍雙眼發亮,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

遂歡欣鼓舞地就教人給晏仲傳話去,然后一頭栽進廚房要給柳氏打下手。

她從不知道。原來母親會做菜,更不知道,原來她刀工和廚藝這樣好……

西德王挑著眉,哈哈笑道:“你外祖母廚藝出色,你娘時候也喜歡窩在廚房里,染一身油煙味,可是盡得真傳的。”

顧妍瞠目結舌。

至少母親在顧家的時候,她從不曾見母親進出廚房親手做過吃食。

但想來也對,顧家自詡書香門第,將那些無用的士族遺風學得不三不四。高不成低不就。

他們總認為。若夫人奶奶還要洗手作羹湯,簡直是侮辱門楣,柳氏一貫順從,哪會違例?

顧妍不以為然。

誰只有女子只能與女紅針黹女誡女訓為伍。她很期待母親的成果……

顧婼素來十指不沾陽春水。但聽了娘親下廚。一時也按捺不住。

她局促地站在一旁,想幫忙卻幫不上。

柳氏看著好笑,讓她將蟹腿里的肉挑出來。于是在示例下,笨拙又心地挑蟹肉,倒教一旁丫頭沒了用武之地。

顧衡之干脆搬張板凳往門口一坐,也不顧廚房煙熏火燎氣味混雜,只等哪道菜好了,先美其名曰嘗嘗咸淡,已是吃了個半飽。

最后還是顧妍螃蟹性涼,不許他多吃,他這才懨懨住了口。

是全蟹宴,其實也便幾樣:蟹肉蛋、豉香蟹、醬炒蟹、清蒸蟹,蟹粉豆腐……又蒸了蟹黃籠包和蟹粉酥。

顧妍想著晏仲的口味重,做了道辣炒蟹,柳氏便又加了幾道清淡的配菜和甜,將上好的紹興陳年花雕酒放到爐子上溫起來。

早前晏仲贈送的新鮮蕃椒被顧妍用來腌做了泡椒和酸菜,和酸蘿卜泡菜一起恰好做了道開胃菜。

果不其然,晏仲十分喜歡,甚至在酒過三巡之后,要了兩壇子要抱回去。

一場筵席賓主盡歡,柳氏和顧妍幾人便將晏仲送到了門口。

晏仲喝得面紅耳赤,眼睛卻格外地明亮,眼神飄忽似在回憶那場饕餮大宴,大贊道:“郡主的廚藝讓晏某大開眼界,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他瞇著眼睛覷了眼顧妍,一手抱一只泡菜壇子,咧嘴笑起來:“丫頭還真是驚喜不斷,我覺得,以后這樣的機會可以再多一些……”

顧妍頓時哭笑不得。

但今日與柳氏在廚房一通忙活,她心中既是新奇又是興奮,便配合著揶揄道:“等哪天晏先生恩義深重,自然短不了您的。”

言下之意,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晏仲咂著嘴嘖嘖稱嘆:“吃不了虧的丫頭!”

眾人俱都笑了。

斜刺里,一雙眼睛正沉沉地望著他們,幽深晦暗。

顧崇琰洗漱一新,換了身清爽整潔的青藍色交織綾直綴,本是滿心歡喜地來到王府,卻被侍衛一通打走。

若不是他反應快護著臉,只怕此時已經掛彩。

但盡管如此,身上也有些狼狽。

西德王下了死命令,顧家人與狗一律不得入內!

這讓顧崇琰很是氣悶……他暗罵了聲老東西,只好遠遠守著,期待運氣好,能遇上柳氏出府。

等啊等啊,終于給他等到了,卻見柳氏還有幾個孩子與一個壯漢有有笑,那壯漢和顧妍還頗為熟稔的樣子……他就從沒見何時顧妍給他這種好臉色過!

顧崇琰酸得厲害,一雙眼都看紅了,挑剔審視的目光在晏仲身上來回穿梭,心中不屑聲越來越大。

雖然知道了顧妍和顧衡之是他親生的孩子,但顧崇琰喉口依舊梗著一根刺。

畢竟幾家祖上都未曾有過雙生子,他委實想不出來,顧妍和顧衡之是怎么回事。

也在默默地懷疑著,興許柳氏用了什么障眼法騙過了眾人……在見到晏仲后,又一度猜測,也許這個大漢就是奸夫!

可再比對顧妍與晏仲的相貌,他又趕緊搖搖頭。

“莫非是柳氏的新歡?”

顧崇琰納悶地喃喃自語,心中再三唾棄。

一個長相英武粗獷的糙漢子,連他半分都比不上,柳氏的眼光可真是越來越回去了!

不要臉的蕩.婦!

然而只要一想起柳氏如今的身份地位。顧崇琰趕緊將什么不愉快都扔去喂了狗。

看到那站在金光閃閃王府門匾之下的柳氏,她穿了身真紫色雙林絹衫裙,肌膚潤白如玉,眉清目秀,氣色紅潤,身后站著筆直英挺的侍衛,將她襯得高高在上……

他就覺得,這才是他顧崇琰的妻子兒女!

顧崇琰趕緊整理一下儀容,用最清雋溫雅的姿態款步走出。

站到臺磯下,抬眸凝視著柳氏。

他看到柳氏神色驚訝。不由失笑道:“玉致。許久不見了,你過得可好?”

柳氏眉心微蹙,看向顧崇琰的眼神十分平淡,比之陌生人。尚還多了幾絲冰冷。

顧崇琰一陣心虛。嘴邊的笑容也顯得僵硬。

他又將目光移向幾個孩子。如同慈父般笑得明媚。

秋陽燦爛的橙光綻放在眼底。

“阿妍和衡之似乎長高了,婼姐兒也越來越亭亭玉立了。”

他低聲喃喃地念著家常。

顧婼的好心情一下子全壞了。

她一也不想見到這個人,他會讓她感到惡心。

對晏仲福了福身。顧婼轉而便回往府里去,顧衡之鼓了腮幫,跟隨顧婼的腳步,只甩給顧崇琰一個背影。

顧崇琰尷尬莫名。

晏仲方吃飽喝足,就起了心思看好戲,見顧妍冷著一張臉,柳氏神色淡漠,基本便猜到了這位是何方神圣。

他大刀闊斧提溜著兩只壇子,往門口大紅落地柱上一靠,看戲!

柳氏不應他,顧妍勾了唇笑容譏誚。

早不來晚不來,偏選在這個時候,顧妍大致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慢慢地道:“顧三爺,尊卑有別,請你稱呼嘉怡郡主。”

顧崇琰臉色有掛不住,按捺著脾氣才沒有瞪回去,繼續溫柔地笑著:“玉致,先前都是我的錯,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有在江南的,有在燕京的,林林總總反反復復地出現在夢里……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現在悔不當初。”

“什么都別想了,我們將不好的通通忘掉……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一,我絕不二,我們好好地過,過一輩子。”

顧崇琰深情款款,眼底情意綿綿似是要泛濫成災。

柳氏眸光微動,在顧崇琰的滿心期待里,輕聲笑了。

“顧三爺可真的?”她挑著細長的柳眉問,逆光里看不清神情。

顧崇琰連連保證:“百年修得共枕眠,我從未有一刻如此確信過。”

柳氏便“哦”了聲,繼續笑了,“既如此悔不當初,李夫人又是如何?”

她云淡風輕地,仿佛對她而言,是件無關緊要的事。

從前聽到那些,興許還會感動地淚流滿面,但如今,也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幾句話,她便純當作茶余飯后的笑料來聽。

李姨娘被扶正,顧婷成了嫡出的姐,哪還有柳氏什么位置?顧崇琰這話得委實好笑。

顧崇琰旋即臉色一白。

他若是知道柳氏能有今天這樣的造化,打死他也絕不會扶正李姨娘的!

可如今……

他慌亂解釋:“玉致,你放心,你永遠都是正室夫人,我知道你從來不喜歡李氏,不喜歡婷姐兒,我將她們都趕走,以后只有你和孩子們……”

“顧三爺!”柳氏正容喝斷他。

在王府門前她不喜歡李氏,不喜歡顧婷,不正是在當著她的面她善妒成性?

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飛散了的比翼鳥,還能返回來?

柳氏覺得可笑極了。

此刻她只要一想到曾為這個男人寢食難安,心中對自己的厭棄也會多加一重。

“王府門前,顧三爺還請謹言慎行,別胡話了。”她淡淡道,擺了個手勢送客。

早有無數侍衛嚴陣以待,一聽柳氏下令,操起棍棒便大喊著沖出來趕人。

晏仲看得高興極了,哈哈大笑,這聲音聽在顧崇琰耳朵里就刺刺地發疼。

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他都這么低聲下氣了,居然還擺著譜!

顧崇琰氣急,躲開那紛落下來的棍棒,指著晏仲大聲道:“就是這個奸夫對不對?你現在有了新歡了,就不理會舊人,我沒不嫌棄你不檢,你還不識相?”

王府門口的動靜早惹來了圍觀的眾人,頓時嘩然,柳氏本還想打道回府,聽到這話,真是氣得肝都疼了。

晏仲一臉無辜驚訝,顧妍忙拉住柳氏的手。

到人家家門口來辱人名聲,顧三爺的庭訓教養果然都被狗吃了!

看來是苦頭教訓,還沒吃夠!

顧妍看向顧崇琰的目光冷冽冰寒,如數九寒冬里的凜凜寒風。

“哪來的瘋子學狗亂吠?”

她正色看向晏仲:“晏先生,依你看,他還有的救沒?”

晏仲知曉她什么意思,配合地惋惜搖頭嘆道:“病入膏肓,回天乏術,這瘋病,沒得治了!”

眾人恍然大悟。

自晏仲妙手回春治好鄭貴妃,他的名聲很快在民間廣為流傳。

連神醫晏仲都沒得治,這人大概真的就這樣了。

于是,沒人將顧崇琰的話放在心上,大家一齊對他指指,還有跟著起哄打得好的。顧崇琰一時如過街老鼠,抱著頭灰溜溜地回去。

晏仲笑得見牙不見眼,沒人留心到,他手里的青花壇子由兩個變成了三個。

只是從此,顧三爺在西德王府門前發瘋的事,一度成了京都看客茶余飯后的笑談,哪怕深如宮廷,都有所耳聞。

夏侯毅握著那只自制的不倒翁怔怔出神,而夏侯淵早不知在他面前來來回回轉了多少圈。

他聽到自己大哥一個勁地喃喃自語:“她為什么還給我?我做的不好看嗎……明明很精致很漂亮啊!”

夏侯毅不由苦笑。

精心制作的東西被退回來,心情都是一樣的郁悶和挫敗。

“五弟,你她為什么不要?”夏侯淵坐到了夏侯毅的對面,睜著一雙眼無辜地問。

夏侯毅沉默無言。

他若是知道,何至于在這里和大哥一起苦惱煩悶。

左手還有些結了痂的傷疤。

他不如大哥一樣精通木匠活,做這一只的時間足以大哥做五個,一雙手劃了不少刀,但是那個女孩,還是不領情呢……

幾乎將前十多年的光景都回憶了遍,一一滴不曾遺漏,可頭都快想炸了,夏侯毅也實在想不出,自己究竟是何時得罪了顧妍。

似乎是在上元燈會上初見,便對他隱含敵意。

若是在生氣他幫著表姑搶燈籠,可為何現在能與表姑相處融洽,對他就依舊藏怒宿怨?

夏侯毅擠破腦袋想不出所以然。

不由頹然垂下了腦袋。

“也許,便是天生相克吧。”他只好這么對自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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