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了一個晚上,金珠還是決定了收下了這套書。
因為要說私相授受,其實是金珠在先,金珠給黎想做了這么多衣服,黎想都收了下來,還有金珠送黎想的那套畫具,黎想也沒有拒絕。雖說金珠給自己找的理由是答謝恩人,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金珠同情黎想的身世和遭遇,說白了還是那個詞,惺惺相惜。
既然黎想沒有拒絕金珠送的東西,金珠也就沒法拒絕黎想送來的東西,否則的話,金珠擔心自己不但會讓黎想分心,而且還極有可能會傷到他,再說了,人家黎想也沒說這套書是單送給金珠一個人的,人家是送給金珠姐弟四個的。
金珠倒是也考慮過把書錢給黎想,可思慮再三她覺得這么做也不合適。
黎想是一個自尊心相當重的人,金珠給他做的衣服買的畫具他都沒有跟金珠算賬,如果因為這套書金珠跟他算賬的話,只怕他會把以前的賬都跟金珠算清楚,真要那樣的話,豈不是弄巧成拙,反加重了黎想的經濟負擔?
思前想后,金珠打算給黎想做一件冬天的外套還了他這份人情。
第二天一早,金珠一看雨停了,便和金楊去樓下抓鴨子和鵝。正趕上苗年,外地游客多,金楊要去賣掉一些鴨子和鵝,尤其是鵝,因為天氣冷了,家里的鵝基本不怎么生蛋,十天半月也難得下一次蛋,可鵝的食量是很大的,養起來很不劃算。
再說了,都到苗年了,還有不到兩月的時間楊大山他們又該回來了,與其等著那個時候便宜了孫小燕,還不如他們現在落袋為安。
“金楊,要不,我們殺一只鴨子吃吧。”金珠跟金楊商量。
怎么說也是過苗年,雖然家里沒有長輩。但金珠覺得他們更應該對自己好一點。
“殺鴨子?大姐,一只鴨子還能賣七八十塊錢呢,大姐要是饞了我去買點豬肉回來。”金楊忙搖頭。
“鴨子和豬肉是不一樣的,平時吃點肉。過年得吃雞鴨鵝,苗年也是年。”
金楊聽了這話側著頭看著金珠,見金珠的眼睛看向了鴨圈和鵝圈窩里那剛鋪上的干爽稻草,忽地一下明白過來了,笑著問:“大姐。你該不是想給阿想哥補補吧?”
“亂講什么?你看看都幾點了,你還去不去賣鴨子?”金珠說完臉扭向了一邊,剛才她的眼前的確晃過黎想那干瘦的身子。
“去,去,我這就去,大姐,你自己看著辦,反正我是不敢殺。”金楊丟下一句話,忙上樓去喊金楊了。
金珠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留下了一只鴨子。把剩下的鴨子和鵝放了出去,喊金牛趕去了江邊。
金珠等到九點多也沒見黎想過來,正想把鴨子抓了去找楊大壯幫著殺一下時,金牛拎著一只籃子進門了,籃子里有一塊約摸兩三斤重的豬肉和一條兩三斤重的鯉魚,說是楊小蘭給他的。
原來他在村委會那邊跟村子里的小伙伴們玩耍時正好看到楊小蘭一家開車來了,楊小蘭便喊住了他,給了他這只籃子。
金珠一聽知道他們一家應該是回娘家吃年飯來的,原本周水仙是想昨天請客的,因為吳露去了縣城。所以便往后推了一天,這事昨天去縣城的車上吳露提過。
有了這肉和魚,金珠也就放棄了那只鴨子,打算做一道紅燒肉和酸辣魚。正忙著時,只見金杏來了,說是周水仙的意思,讓金珠幾個過去吃飯。
“請我們去吃飯?”金珠納悶了。
既然請他們去為什么還要送這肉和魚過來?
不過金珠很快明白過來了,這肉和魚是楊小蘭送來的,估計楊小蘭一開始沒有把握能勸得動周水仙。便先給金珠幾個送了點肉和魚來,因為不拘怎樣,她想讓金珠幾個也過個年,改善一下伙食。
只是這周水仙為什么會同意倒是令金珠有些不明白了,元宵不請,端午不請,中秋不請,去年的苗年也沒請,今天怎么會突然想起要請?
“不去,我們自己過。”金牛先一步拒絕了。
金牛是被周水仙的打罵搞怕了,上次在楊小蘭家,金牛就因為拒絕周水仙翻他兜里的錢,被周水仙惡狠狠地罵白眼狼,并差點又把金楊打了,他也有心理陰影了。
金珠就更不想去了,打發了金杏回去報信,自己卷起了袖子趕緊干活,她必須在金楊和金柳兩個回來前把紅燒肉和酸辣魚這兩道大菜做好。
誰知金珠正切肉準備下鍋的時候楊小蘭來了。
見金珠在切肉,楊小蘭忙從金珠手里拿下刀,說:“你這娃,聽小姑媽的話,這肉留著你們明天吃,今天跟我一起去你婆家。”
“小姑媽,我們就不過去了,省得婆看見我們也是不高興,最后大家都吃不好。”金珠笑著說。
“誰說會不高興?這次是你婆特地又讓我來喊你們幾個的,說哪有過年的時候放著幾個孫子孫女不管的?這說出去也不好聽不是?所以呀,如今她也想明白了,這不,又打發我跑一趟。”
金珠一聽是為了這個原因,她就更不想去了。
她本來就對周水仙沒有什么感情,加上周水仙夏天鬧的那一出更是徹底讓金珠寒了心,還有吳露這個人金珠也是從心底里感到厭煩,相看兩相厭的人即使勉強坐在了一起,可如果沒有一點歡樂祥和的氣氛也就失去了年節日大家聚在一起的意義。
“小姑媽,你就別再說了,我們真的不去,剛剛連金牛都說了不去,金楊和金柳就更不喜歡去了,她們看到婆就害怕,哪里還能吃進東西?”
楊小蘭見金珠把話說到這地步,便知道是勸不動了,“你這孩子,我,你婆她,她。。。”
后面的話楊小蘭說不下去了,因為她不知該怎么解釋自己母親的行為。
想說她是一個沒有念過多少書的人吧,可那個年代村子里的窮人有幾個念過書的?想說她從前窮慣了吧。可誰不是那么窮過來的?想說她是年紀大顧不過來吧,可她明明不到六十,村子里有的是比她年紀大的老人在照顧四五個孩子。
總之,楊小蘭語結詞窮了。沒法為自己母親的偏心、自私和摳門辯護。
“你這娃,算了,二姑也就不勉強你了,用二姑幫你做點什么嗎?”
楊小蘭其實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所以她才會提前從家里給金珠送點肉和魚過來。
“不用了。我們幾個做慣了,很快。”
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可是聽在楊小蘭的耳朵里卻是說不出的心酸。
雖說像金珠這樣的留守兒童每個村子都有不少,可是一般家里都有老人幫著照顧一下,像金珠幾個這樣完全靠自己的還是比較少見,更何況,幾個孩子還要自己掙念書的錢。
“來,小姑媽幫你做這道紅燒肉。”楊小蘭眼圈一紅,二話不說搶過了金珠手里的刀。
楊小蘭把紅燒肉做上了之后又手腳麻利地把魚剖了,一邊做一邊問金楊和金柳去做什么了。
“嗐。我正要跟你們說呢,你們家有多少只鴨子和鵝都給我留著,我家這幾日都住了不少客人,點名要吃大鵝呢。”
“家里還有鴨子和鵝各六只,今天她們一樣帶去了兩只,就不知能不能賣出去。”
金珠打算把去年的那批鴨子和鵝都賣掉,今年春天養的則打算再留一年,夏天買的那十只小公雞苗如今已經長到二三斤了,早就送去讓楊大壯找人閹了,打算春節前賣掉六只。自家留四只過年足夠了。
楊小蘭聽了金珠的話稍稍心安了一些,這說明金珠幾個的日子沒有她想象得那么差,不說別的,這些鴨子和鵝就能賣到小兩千塊錢。加上這些雞鴨鵝這一年下的蛋,金珠一家這一年光養殖的收入少說也有五六千塊,足夠幾個孩子過日子了,更別說金珠一年的稿費和獎金也拿了兩千來千塊,幾個孩子暫時是不用發愁了。
“小姑媽,我爸那最近有電話來嗎?”金珠想了想。問了一句。
孫小燕是六月份做的手術,這馬上就要到半年的時間了,萬一他們很快有了孩子,金珠就得早做打算了。
“你不說我還忘了,你爸剛剛給你婆打了個電話,好像聽你爸的意思,今年他們暫時不打算回家過年了,說是孫小燕動手術花了不少錢,身子也沒大養好來,就不來回折騰了,反正回家也住不了幾天,有這路上花的錢他們在那邊還能好好過個年。”
“這話當真?”金珠一聽這話秀眉立刻一揚,這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這娃,聽到你爸不回來就這么開心?”楊小蘭瞋了金珠一眼,不過想到那兩人臨走前鬧的那一出,楊小蘭也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其實,楊小蘭估計孫小燕不想回家的理由是不想給金珠幾個錢,雖說楊大山的錢都在她手里,給不給她說了算,可她畢竟擔著一個后媽的名聲,一大年了回家不給幾個孩子拿一點錢也說不過去,就算楊大山不敢有意見,可別人呢?村子里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呢。
說來這兩人也夠自私的,別人她楊小蘭不清楚,可是她家田長順那兩年出去打工,哪年不往家拿三萬來塊錢,這兩人在外面打工,少說一年也能掙個五六萬塊錢,竟然一千塊錢都不舍得給孩子們花。
都說有后媽就有后爹,可有后爹同樣也有后媽。李小蓮這幾年也沒來看過一眼孩子,更別說給孩子們買點啥了,攤上這樣一對沒點責任心父母,真是白瞎了這么幾個懂事的孩子。
金珠見楊小蘭滿是心疼地看著自己,笑了笑,對她來說,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她的要求本就不高,只要他們不來算計她,足矣。
楊小蘭走后,金珠剛用飯盒裝出半盒紅燒肉打算讓金牛給黎想送去,誰知楊小紅突然帶著吳露上門來了。
金珠以為對方又是來做說客的,沒等對方開口,便先說:“大姑,我們真的不去,飯我們都快做好了。”
楊小紅一聽,笑了笑,早在進門前她就聞到了一股酸辣魚和紅燒肉的味道,“小日子過得不錯,有年有節的,難怪看不上你婆家的飯菜了。”
“婆家的門檻高,我們四個進不去,只好自己管自己了。”
一旁的吳露聽了這話撇了撇嘴,剛要說話,忽見金牛正坐在餐桌上有模有樣地寫毛筆字,忙走過去看著他寫。
“我大姐和阿想哥。”金牛頗為自豪地說。
因為在他心里,黎想就是家人了。
吳露聽了這話詫異了,“金珠也學毛筆字了?”
“大姐二姐三姐都學呢,都是阿想哥教的。”
“喲,金珠,這阿想跟你們關系這么好了?”楊小紅問。
“嗯,他同情我們沒人管,時常來幫我們做一點力氣活。”金珠選擇了說實話。
“難怪聽露露說,你學習進步很大,也是他教的唄?”楊小紅很快想起了暑假看到的那一幕,上下打量了金珠一眼。
臉還是那張臉,眉眼也還是那張眉眼,可眼前的人干凈、漂亮、自信,跟以前那個邋遢、平庸、懦弱的金珠明顯不是一個人了。
楊小紅好奇的是,究竟是黎想影響了金珠改變了金珠還是改變后的金珠吸引了黎想。
一想到那么優秀的一個小伙子居然被金珠籠絡住了,楊小紅就有些忿忿不平的,因為有了這個數學聯賽全省第一的榮譽,黎想很有可能被帝都的Q大或者是帝都大學錄取,以后就不是他們這樣的人能高攀得上的。
金珠見楊小紅閉口不談去周水仙家吃飯的事情,反而對黎想的事情感興趣,她也想起來暑假那天的事情,莫非這楊小紅還打著讓黎想給吳露當家教的主意?
想到這,金珠的嘴角微微扯了扯,這楊小紅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圖的不是家教,而是黎想這個人吧?
楊小紅見金珠不答反笑,正要開口問金珠笑什么,只見黎想背著一個包急匆匆地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