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琳忙地躺好,還不忘做了個深呼吸來放松表情。
房門未關,小廝還是虛叩了兩下。
“請進……”和琳張口道,話罷又覺得聲音過于響亮了些,眉間閃過一抹慌亂的懊悔。
那邊小廝已然走了進來。
見和琳躺在床上,一旁還有人陪著,他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之色,邊向床邊走去邊問道:“上回過來,不是已可下床走動了嗎?怎地如今又躺回去了?”
“我,我……”和琳結巴了一下,道:“下床是可以下床的……只是偶爾覺得沒什么力氣,走得久些便疲累非常……所以還是……還是躺在床上覺得舒服些。”
一旁的馮舒志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分明是這幾日都生龍活虎的人,怎么忽然說出這種話來了?
他發誓,這是他頭一回見到和琳撒謊。
這功力,也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許是察覺到他復雜的目光,在說謊這方面本就沒什么經驗的和琳一時局促到了極點,臉色都跟著漲紅起來。
由此他得了一個經驗之談來——撒謊這種事情果然還是不可以……當著熟人的面兒進行。
太影響發揮了。
“你的臉怎么這么紅?”小廝皺皺眉,彎下身來拿手掌在和琳額頭探了探溫度。
卻見和琳跟被針扎了似得,猛地躲開了他的動作。
一時之間,臉紅更甚,加之膚色偏黑的緣故,乍然一看仿佛是燒得通紅的鍋底兒,一沾上水,就要“滋滋”地往外冒熱氣的那種。
小廝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你究竟都是哪里不舒服?”
和琳躲在了床最內側,一時覺得萬分窘迫,硬著頭皮答:“也沒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方才說的那些……”
“……偶爾覺得沒什么力氣,覺得還是躺在床上舒服一些?”小廝輕聲將他方才的話重復了一遍。
和琳倉促點頭。
“可照你這么說的話,這也并非是什么病癥……”小廝目帶思考之色。
“那、那我是怎么了……”和琳胡亂問道。
馮舒志在一旁聽著,只覺得額角的黑線直往下墜。
你是怎么了?難道你自己不清楚么……
“照你這么說的話,你應當只是懶吧?”小廝看著和琳說道。
“……啊?”
還真是出人意料的診斷結果啊。
“上回從脈象來看,你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故而你如今出現這種情況,應是養病過久,一直在床上躺著,一來二去的躺習慣了……如今乍然恢復正常人的生活,一時覺得無法適應罷了。”小廝安慰道:“但凡事都需要一個過渡,身體也不例外,你也不必過于擔心,只要你盡量勤快些,完全恢復是遲早之事。”
“我……我挺勤快的。”和琳訕訕地道,掙扎著想要挽回一絲形象。
“你若真勤快的話,也不會如今都在床上躺著了。”
“……”和琳無言以對,主意全無。
“哈哈,逗你玩兒的。”
和琳望向他,只見他正沖著自己笑,一雙眼睛成了彎月的形狀,牙齒白得發亮,好看極了。
和琳一時之間有幾分怔忡。
小廝已在床邊坐了下來,說道:“今日我來看你,替你把最后一回脈——”
說著便伸出了手去。
和琳聞言遲疑地將手遞了出去,語氣有幾分悵然若失地問道:“你是要離開京城還是?”
小廝將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做出凝神的模樣來,一時未有開口去回答他的話。
待診罷了脈,確定一切正常,方才道:“暫且還不確定何時回去呢。”
和琳微微松了一口氣。
“我這些日子也沒少往這兒跑,多少有些叨擾。”小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叨擾……”和琳忙道:“你日后想什么時候過來,大可隨時過來便是,這些日子你這般照顧我,我都還未來得及感謝你。”
小廝聞言笑著點頭。
“對了……你喜歡打拳嗎日后我可以教你打拳。”
“打拳?”小廝意外于話題的忽然轉變,遲疑了一下,方才搖頭道:“我未學過……”
“那我可以教你。”
小廝咧嘴一笑道:“我還是喜歡學醫,打拳……我怕力氣不夠。”
“男孩子在外行走,不學些防身之術怎么行?”
“我……”小廝頓了一下,繼而認真道:“我懂得拿針去刺人穴道,身上又備著毒藥毒粉,自保應是不成問題的。”
和琳聞言徹底灰敗了下來。
“但我喜歡狩獵。”小廝若有所思地說道。
“狩獵……”和琳眼睛重新亮起,忙自薦道:“我也喜歡狩獵!你什么時候得空,咱們一塊兒出城去獵些東西回來……如何?”
“我什么時候都是閑著的,成日待在阿桂府里,公子也沒空帶我出去玩兒。”小廝看向和琳說道:“待你身子好了,咱們再去。”
和琳聞言即是點頭,滿臉欣喜之意。
瞧見他這幅傻乎乎的模樣,小廝忍不住想笑。
往前爹爹總說他傻,是個實心眼兒,僅有的一點聰慧也全用在學醫上頭了,在其它方面簡直就是個榆木疙瘩——可如今他瞧著,這天下比他更傻的人,也還是有的嘛。
小廝笑瞇瞇地看著和琳,忽而就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來。
午間,馮英廉來了一趟和宅。
午飯老爺子是留下來用的,飯桌兒上卻沒瞧見馮霽雯,只有他的孫女婿跟和琳還有那個儼然已經要成為和宅一份子的孫子馮舒志。
“月牙兒怎沒過來?”沒看到孫女,老爺子有點不開心。
“孩子有些不舒服,她放心不下,便留在椿院照看了,交待了我好生招待太岳父。”和珅笑著說道。
馮英廉自然知道這所謂的“孩子”是哪個孩子。
馮霽雯曾是抱著安兒去過英廉府的。
他當時逗了逗,覺得這孩子倒也有些可愛,可見馮霽雯此般上心,作為兩頭兒唯一的長輩,他不免多少又覺得有些憂慮和著急……
自己沒個孩子,凈把心思放別人的孩子身上,這叫什么事兒啊?
他這個孫女,也真是特立獨行的可以了。
老爺子有心說些什么,但在飯桌兒上,他又是個老頭子,也不好意思張這個口。
于是,下午便有了蕪姨娘的登門拜訪——
彼時馮霽雯正待在書房里練字,乍聽得蕪姨娘過來了,好一陣意外,只認為是自己聽錯了。
蕪姨娘甚少出門兒,往前未管賬之前,連院子都是很少出的。
馮霽雯當真無法想象,蕪姨娘此番親自來和宅的背后,究竟是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原因驅使。
左右不是外人,她干脆讓丫鬟直接將蕪姨娘請來了椿院。
自己則寫罷最后一字,擱筆凈了手,去了堂屋里等蕪姨娘過來,并吩咐了丫鬟沏茶備點心。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蕪姨娘便到了。
“妾身見過姑奶奶。”
“姨娘不必多禮,坐吧。”
“多謝姑奶奶。”蕪姨娘落座下來,只坐椅子的邊緣處,同往常無二,還是那副小心膽怯的模樣。
見丫鬟捧茶過去,馮霽雯便問了她的來意。
“本是來看一看舒志的,想問他何時搬回家住——即是過來了,自然要先過來見姑奶奶才是。”蕪姨娘輕聲說道,將茶盞小心地擱在肘邊茶幾上。
在她的意識里,尊卑有別已是根深蒂固,故而哪怕馮霽雯再拿她當長輩看待,她也是不敢真的同馮霽雯平起平坐的,更別說是當著馮霽雯的面兒吃茶了。
馮霽雯恍然點頭。
她還當是有什么大事,原是找舒志來了。
“近來姑奶奶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勞姨娘掛心了。”
蕪姨娘點點頭,片刻后,卻是問道:“怎不見上回那個孩子?”
馮霽雯將孩子抱去英廉府時,她自也是瞧見過的。
“被丫鬟抱回去午睡了。”馮霽雯隨口答道。
蕪姨娘便又是點頭,神情卻有幾分猶豫。
然而憋了好半天,也沒能憋出什么話來。
馮霽雯有些費解地看著她。
“姨娘此次前來,可是有其它事要與我說?”
見蕪姨娘神色復雜,馮霽雯便示意丫鬟們退了下去。
蕪姨娘猶豫再三,這才開口。
“其實也沒什么要緊事……”她訕訕笑了笑,強做自然地問道:“姑奶奶成親也有段時日了,怎不想著要個孩子呢?”
馮霽雯聽得一口茶險些噴出去。
張口便是這么一句,這問題來得不可謂不突然。
“這種事情……倒是不急的。”馮霽雯強笑著答道。
“話也不是這么說……”蕪姨娘臉上亦是掛著同款強笑,說出來的話卻是半分技巧也無,讓馮霽雯聽罷只覺得無法應對:“妾身瞧著姑奶奶,也是挺喜歡孩子的。”
“是啊。”馮霽雯打了個哈哈。
蕪姨娘遲疑了一下,又問了個讓馮霽雯愈發難以應付的問題。
“可是……姑爺的身子有什么問題嗎?”
而好巧不巧地,這句話恰巧就落在了剛從外面回來、行至堂屋門外階下的和珅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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