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已修)
這一晚上總算是平安的過去了。徐墨玄肩負著保護楊家人的責任,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合眼,索性除了韓凌以外,還有楊家的幾位公子都愿意陪他聊天,尤其是四郎楊茗鈺似乎對他的成長經歷特別感興趣,將他從小到大都做過什么事情或是讀過什么書更或是平時都玩些什么全部問遍了,最后才十分謹慎的問到了他什么時候進的錦衣衛?為什么要進錦衣衛?
“徐家累世書香,歷代文官者居多,自我朝開國以來,入閣拜相者就有二十七位,徐家先祖好像立過一條祖訓,徐家子弟無論嫡庶世代都不得從軍,只能走科舉之路,為什么你不但投身了行伍,而且……”楊茗鈺問這句話的時候,察覺到少年眼中似乎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傷情緒在涌動。
徐墨玄沉默了很久,直到楊茗鈺說了一句抱歉的話后,才回過神來笑答:“人總是想要做點什么來證明自己,不然總是被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欺壓嘲笑,這股惡氣總是難以下咽的,楊四公子,你說是么?”
“我徐墨玄雖然從來不認為自己的出生有什么錯,但是我也必須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陽光大道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唇角微微揚起,一雙十分好看的丹鳳眼中洋溢著睥睨萬物的豪情,周身散發著桀驁不馴的傲氣,這種神情令楊茗鈺倏然一震!
真的是太像了!仿佛七年前的那個少年又重新回到了眼前一般!
楊銘鈺不禁又看了一眼妹妹楊秋璇,就見她也望著這邊怔怔的發起呆來,那神情顯然也是驚住了!
后來他們又聊到了壬寅宮變,聊到了楊金英甚至是張玉蓮,徐墨玄這才知道,原來楊金英并非楊世忠手下一位參將之女,這個身份也是言藩偽造出來的,也就是說這次宮女政變與楊家是八桿子都打不著的關系,但言藩卻硬是借此機會給楊世忠扣上了這么大一個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言菘父子實在是太過陰險惡毒,你們放心,我大哥說一定有辦法讓楊將軍從此案中清白的脫身出來!現在我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等,等救兵的到來!”
大哥說了,只要撐過這一個晚上,他必然會請人搬來救兵!雖然他并不知道這個救兵到底是誰?
可到翌日清晨,他們還沒有等到救兵的到來,卻先等到了一群官兵。
辰時一刻,黎明前的濃墨之色剛剛才被一抹晨光沖淡,外面的雪花還在飛揚著,忽聞一陣喧囂聲由遠及近的傳了來!
就聽一個聲音喊道:“楊家人公然違抗圣旨,罪同謀逆,圣上有令,不必捉拿審訊,全族人不論男女老少全部就地正罰!”
“姚縣令,若你能取得余太君和楊家五位公子的人頭,我必會將此功勞上報指揮使大人那里,到時候你也就不必呆在這個小小縣城里了!”
徐墨玄不禁撫額嘆息:邵云辰這個草包,昨晚的一頓打不但沒有令他吸取教訓,竟還能做出這么愚蠢的事情來?
“五少爺,是百戶大人帶著姚縣令以及一群官兵闖進了楊府來!”一個青衣緹騎進來稟報道。
“我知道了,你們先在外面撐上一時半刻,將那些錦衣衛全部打成重傷,但不要傷他們性命!尤其是邵云辰與姚正方這兩個蠢貨,留著他們的賤命,自有別人來收拾!”徐墨玄十分冷靜的回答。
那青衣緹騎應了聲是,便轉身踏進了風雪中,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咆哮廝殺聲、凄厲慘叫聲!
楊茗鈺看著門外廝殺成一團的錦衣衛和官兵,露出了一臉的愁容。
“徐少爺,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我們楊家人也不能一直被你保護著,若是牽連到了你更或是你們徐家,叫我們心中何安?”
楊家人就是死,也不能連累到任何人,更何況還是你!楊茗鈺心中愧疚的說道。
徐墨玄卻是一臉輕松的笑,岔開話題道:“楊四公子不必這么緊張,天這么冷,不如先煮點茶喝吧!”
楊茗鈺見他笑得甚是陽光燦爛,不禁受了感染,忙叫堂中的仆婦煮了一壺茶,大家再圍著炭盆烤起了爐火。
韓凌見徐墨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笑問道:“五少爺是請了什么救兵來?”
徐墨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問:“你猜?”
“我猜,能壓得住邵云辰的定然是比他官職更高的軍官?如果不是錦衣衛指揮使,那便至少應是位千戶大人了!京營四十八衛,五個千戶所,就是不知是哪一位千戶大人了?”
徐墨玄一愕,心道:小丫頭連這個也知道?
就在這一個念頭剎那間閃過時,又一陣齊整的腳步聲從楊府的正院中傳了來,那是一陣十分矯健有力的腳步聲,而且凌厲的氣勢遠遠的超過了這群聚在齊欣堂前斗毆的官兵!
“住手!誰帶進來的官兵?楊家現在監禁之中,圣上有旨,任何人不得闖進楊府?你們是何人?竟敢在楊將軍府上肆意行兇?”
一個醇渾有力的聲音穿過風雪而來,韓凌朝著那聲音的方向望了去,見是一個穿著青織金妝花飛魚服,戴著鱗片質感軍帽的英俊少年,這個少年看上去也最多只有十七八歲,卻也有著沉穩的氣度和有如上位者一般逼人的氣勢,而且他的相貌也十分的俊美,輪廊清俊,五官立體有如雕刻,尤其是一雙眼睛,竟是與徐墨玄極其相似,狹長的丹鳳眼似笑非笑凜冽無比。
原來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的兒子,陸顏召!
陸顏召年紀輕輕坐上這千戶的位置還真不是因為他父親的關系,他除了長得不太像他父親外,那股要強的個性卻是全承了他父親,據說他在一次武舉考試中,一篇策論寫得極好,連皇上都贊不絕口,于是十五歲的時候就點了試百戶一職,現在都已升職為千戶了。
“竟然是他!”徐墨玄見罷也不禁露出了一絲錯愕的神情,大哥是用什么辦法竟能將這個小閻王給請來了?不過,是他,也就足夠令人放心了。
要說在京城的世家子弟中,誰與他交情最好,也就數這位號稱小閻王的陸家大公子了!而且這個家伙還欠他一筆債,想起這筆債,徐墨玄就不禁笑了起來!
“參見千戶大人!”此時,門外的所有錦衣都單膝跪了下去,那些官兵聞聲也盡匍匐在了地上。
那姚縣令嚇得哆嗦著跪到了陸顏召的腳下:“千……千戶大人,楊家人昨夜公然抗旨,打了邵百戶大人,所以下官便將……”
“抗旨?昨晚有圣旨傳到這里來嗎?”陸顏召質疑了一聲,聲音之陰沉直令姚縣令渾身的冷汗都冒了出來,還好這個小閻王的注意力沒有一直落在他身上,而是轉向了別處,冷聲喚道,“邵云辰在何處?”
他的目光凌厲的一掃,落在其中一個錦衣衛身上時,那人便搖指向了他身后,低聲道,“在那邊!”
陸顏召順著他的手指望了去,這一見,不由得鳳眸一縮:這個豬頭加熊貓眼真的是邵云辰嗎?隨即一想,這準又是徐墨玄那小子的杰作!
陸顏召心中一陣忍笑,面上卻仍是冷若冰鋒。
“陸公子,不,陸千戶,楊世忠謀逆弒君,現在證據已全,言公子特派我來揖捕楊家所有人入京!”邵云辰急急的解釋道。
“這么說,你是聽命于言公子的了?”陸顏召陰聲反問,“邵云辰,你是不是覺得錦衣衛已是言公子的錦衣衛,而我的話你便可以不用再聽了?”
邵云辰聽罷,嚇得臉色慘白,立刻抬起手來扇自己耳光:“卑職該死!卑職擅離職守,求千戶大人恕罪!”
“很好,既然承認了自己的罪,那事情就好辦多了!”陸顏召說著,既而話鋒一轉,拔高聲音道,“邵云辰擅自行事,罪同欺君,來人,將他綁回詔獄!”
他向前走了一步后,忽然又轉身看了一眼還匍匐在地上的姚縣令,補充道:“姚正方與邵云辰有同黨之嫌,將他也抓起來,一同帶進詔獄!”
姚縣令聽罷身子一軟,直接倒在了地上。
陸顏召徑直走到了齊欣堂,正巧與開門走出來的徐墨玄打了個照面。
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露出太大的驚訝。
這時,陸顏召從懷中拿了一封圣旨出來,命所有人跪下后,念道:“奉皇上旨意,擢升徐墨玄為試百戶,即刻帶楊家所有人入京!”
言罷,將另一封文書遞到了徐墨玄手中,道:“這是你的任命文書,以后就在我的千戶所里做事了!”
陸顏召看著徐墨玄一臉威脅的表情,而徐墨玄卻是愣愣的抬起了頭,一臉的茫然不解和困惑憂懼,怎么會這樣?大哥不是說會請來救兵嗎?為什么陸顏召還要他將楊家人押往京城?
他不服,便將心底的疑問問了出來。
陸顏召卻道:“錦衣衛做事需要問原因嗎?”
“不問清楚原因,你叫我怎么做事?萬一抓錯了人怎么辦?”
陸顏召突然就怒了,指著徐墨玄鼻子高聲道:“徐墨玄你敢跟我叫囂?你信不信我立刻將你調到南京衛去!叫你一輩子也別想回到京城來!”
你不用這么狠吧?
徐墨玄隱忍了一會兒后,終是低下了頭,沉沉的道了一聲:“卑職領命!”
他站起身來,十分愧疚的走向了楊家人,可是心里還是一千萬個不服,尤其是陸顏召竟然搖身一變成了他的上司,他走到韓凌面前時,突然轉過身來,對著剛要出門的陸顏召大喊道:“陸顏召,你欠我的五千兩銀子什么時候還?”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顯得很不合適宜,氣氛也變得猶為怪異起來,而幾乎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的向陸顏召投了過來!
陸顏召身子陡地一僵,已近石化!
真是得什么都別得病,欠什么都別欠錢!
忍了半天之后,陸顏召突地一個疾轉身,大步跨到徐墨玄面前,一把提起他的領子將他拖了出去,尋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這才低聲道:“徐墨玄,你別在眾人面前讓我丟臉!”
“那你就告訴我,為什么要楊家人押送京城?”徐墨玄開始神氣起來,暗暗為拿捏住的這個把柄洋洋得意。
其實陸顏召這個人弓馬騎射甚至文采什么的都很好,但是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就是對數字不敏感,徐墨玄便是抓住了他這個弱點,時常拉他去富林玉春堂玩牌,陸顏召玩一次輸一次,徐墨玄為了鼓勵他給他借了很多錢,如此幾次玩賭下來,便欠下了五千兩的銀子,陸顏召的奉祿不夠他吃喝玩樂,再加上繼母克扣,這五千兩銀子便欠上了半年還沒有還完。
“我說的是帶往京城,而不是押送,我也是奉命行事,誰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也許這是宮里那位娘娘的意思。”
“那個你送進宮的香妃娘娘?”徐墨玄狐疑。
陸顏召點了點頭,見徐墨玄還是一幅懷疑的表情,又道:“你放心,我不會把楊家人怎么樣,不過是帶到京城關上一段時間,而且他們呆在我父親所設的獄中要比呆在這里安全。”
“你要帶他們進詔獄?不會亂用刑吧?”徐墨玄一臉的不信。
陸顏召十分誠懇的答道:“我發誓,絕對不用刑!我還讓他們好吃好喝伺候著,怎么樣?”
徐墨玄仍然狐疑的看了他良久。
最后他說:“有這等好事,那你把我也抓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