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顏召并未將韓凌他們帶進詔獄,而是關進了一個隔成三間的暗室,這個暗室也設在地牢之中,但并不如詔獄之中腥臭熏天,氣味難聞,甚至里面十分的寬敞干凈,連床和被褥等都一應俱全,只是鐵柵比其他牢房更厚更密實了一些。
陸顏召辦完差事之后,很快便去向他的父親陸丙稟報:“楊家的人屬下已全部帶來,另外還逮捕了假傳圣旨欲滅楊家滿門的昌化伯之子邵云辰以及定遠縣的縣令大人姚正方,依指揮使大人來看,這兩個人該怎么處置?”
“邵家不過是仗著孝惠太皇太后的蔭德才會一躍成為京城名流,因外戚而封爵本就沒有什么可炫耀的資本,可笑的是這一家子人還不知道收斂,現在皇上對外戚結黨擴大勢力已是十分的不滿,邵家根本不足為慮,而邵云辰這個人遲早會將邵家敗得精光,先留他一條性命,假傳圣旨之事暫且壓下,給他一點教訓,然后再放出去!”
“至于姚正方這個人,送進詔獄進行刑訊,不管他腦子里有多少東西,全部讓他一字不露的寫下來!”
“是,指揮使大人!”陸顏召恭敬的答道,自從他進了錦衣衛,做了他陸丙的下屬,便不能再將他當父親來看待,也或者說他與父親之間永遠都是這般保持著淡漠和疏離。
聽到兒子恭敬而冷淡的語氣,陸丙轉過了身來,看著這個與亡妻蔣氏長得有幾分相似的臉,再想起剛進宮的香妃娘娘,不由得神情有些恍惚,嘆息了一聲,說道:“去鳳陽府定遠縣跑這一趟,你也累了,辦完事情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是!”陸顏召應了一聲,剛轉過身,又似想到了什么,忽然喚道,“父親——”
陸丙腳步一滯,就聽他道:“我答應了一位朋友,要保證楊家人的安全,所以我想請父親……”
果然身上流有蔣氏一半的鮮血,這個兒子還是太看重情義二字,而且心存善念,倘若有一天,錦衣衛要拿他所謂的朋友開刀呢?
陸丙冷冷的回了一句:“你的職責只是將楊家人帶到這里,其他的事不用你管,下去!”
陸顏召心頭一涼,躊躇了片刻,終是暗自握緊了拳頭恭身退下,只是在他離開之時,卻又聽到陸丙說了一句:“這間密牢是我親自設計建造而成,沒有誰能闖進這間密牢里來,再說了,皇上并沒有想滅楊家滿門!”
陸顏召心中一喜,道了聲是后,便高高興興的退下去了。
陸丙望著兒子的背影沉思了一會兒后,來到了關押楊家人的暗室外,看到楊家的幾位公子皆氣宇軒昂的站立著,毫無畏懼狼狽之態,陸丙的心中也騰起了一絲欽佩之意。
“委屈各位在這里呆上幾天了,你們放心,我陸丙做事雖然心狠手辣、不折手段,但也有自己的原則,你們楊家人的烈性我了解,楊將軍在刑部大牢被關了大半個月,受盡刑訊之苦,可是一句言藩想要的偽供之詞也沒有說出來。”
“沒有用的事情我也不會去做。所以,我也只是留你們在此呆上三天,這三天之內,如果你們有什么需要可盡管向我提。”
為什么是三天?那個長公主也說要保楊家人三天不死?三天之后會發生什么?
陸丙話剛落,韓凌便跑到了鐵柵前,望著他道:“陸大人,我五舅舅身上受了刀傷,因失血過多身體還比較虛弱,我想向陸大人討一些補身的藥材!”
陸丙微微一怔,像是沒有料到他們真會提要求一般,略有些驚詫的看向這個尚不足十歲的女孩。
“不必了,阿九,五舅舅還撐得住!”楊茗軒十分謙恭有禮的對陸丙說道,“小孩子的話不必當真,陸大人有公務在身,就不耽誤大人辦事了!”
陸丙看了一眼楊茗軒,見他腹部雖有絹布裹住,但潔白袍子上還是留下了些許嫣紅,思忖片刻后,他道:“好!一個時辰之后,我會派人送來!”頓了一下,他又看向韓凌,“還需要其他什么嗎?”
韓凌很認真的回道:“東西不需要了,不過,我還有一事所求!”
“說!”
“想請陸大人好好審訊姚縣令這個人,我外祖父蒙冤說不定與他也有一定的關系。”韓凌說道,她看了看陸丙有些微慍的臉色,又怯怯的補充了一句,“我怕他還沒說出什么來,便被人滅口了?”
韓凌的話一說完,陸丙的臉上可以說陰得能下一場雨來,可是偏偏這樣的話出自于一個孩子的口中,孩子的天真和執拗,他本不該計較,但不得不說這句話卻是一語切中要害!
楊世忠蒙冤么?是,誰都知道他蒙冤,可是這話最是不敢說!
陸丙朝韓凌冷冷的看了一番后,忽地轉身拂袖而去。
很快姚正方被錦衣衛抓進詔獄的消息傳到了廣寧伯府,本來楊家的案子已讓整個廣寧伯府的人惶惶不安,唯恐避之不及,現在竟然又多了個姚正方!
姚正方偏偏還是姚氏的父親!那個被韓老夫人捧在手心,滿府的人都對之阿諛奉承的四爺的平妻姚氏的父親!
“四爺,我父親定然是被人利用了,他是冤枉的,你現在是大理寺左寺丞,你幫忙去跟錦衣衛說說情,讓他們放過我父親吧!我父親年紀大了,一定受不了詔獄中的刑罰!”
姚氏滿面淚痕,跪在韓陌的腳下痛哭流涕。
韓陌突地一腳,將她踢了開,怒罵道:“你父親冤枉,若不是你父親一心想攀附權貴,怎么就被那邵云辰利用,他們錦衣衛是做什么事的,你不知道嗎?讓我去求他們,你是想讓我去找死?”
“四爺,妾身并無此意,四爺是妾身的天,妾身就是自己死也不愿意失去四爺,可是那畢竟是我父親啊!我沒有辦法才來求四爺的!”
姚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心中暗下決心:與其求這個忘恩負義之人,還不如去求那個人的幫助!
而韓陌心里卻想著:這個姚正方會不會把他給供出來,得趕緊想辦法除掉他才行!
一想到這個愚蠢的姚縣令竟然出了這么大的紕漏,韓陌心里就更來氣,禁不住火冒三丈,又在姚氏身上狠踢了幾腳,吼道:“滾,別讓我心煩,以后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韓嫣躲在一扇門角落里,瑟縮發抖的看著,一邊流著淚一邊咬緊了下唇,待韓陌走后,她立刻跑了出來,抱著姚氏痛哭起來:“娘親,我們該怎么辦?父親他不要我們了,他不要我們了!”
“嫣兒別怕,娘親有辦法的!娘親還有辦法的!”
姚氏暗恨著,雙眼迸射出有如淬了毒一般的光芒:韓陌,是你對我無情,就別怪我對你不義!
傍晚時分,姚氏換了一身與夜色相近的青衣,披著斗蓬出門了,坐上馬車之后,她在永巷之中繞了一個大圈,最后到一家胭脂鋪門前下了車。
這家胭脂鋪平時生意就不見好,到了晚上更是關上了門,在這個隱蔽的巷子里面顯得很是廖敗,無人問津。
姚氏輕叩了幾聲門扉后,里面傳來不耐煩的吼聲:“誰啊?”
“是我!風十一娘!”姚氏低聲說道。
門突然就開了,一只手十分迅捷的將她拉了進去。
當門再次關上后,一道人影從那頂馬車上輕輕一躍,翩然飛了下來,那車夫跟見了鬼似的嚇得正要一聲尖叫,可下一瞬間脖子上一痛,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風十一娘?這是什么鬼名字?”徐墨玄喃喃,再次躍上了那家胭脂鋪的房頂。
隱隱聽到一陣吟吟哦哦的聲音傳來,徐墨玄找準了位置,俯耳一聽,竟似聽到了一陣翻云覆雨的靡蕩之音。
“這都什么事啊?為什么這種丑事總能被我碰到?太傷害我純潔幼小的心靈了!”徐墨玄不禁后悔的想,早知道就不來了!
可轉念又想:等等!那個奸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