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不喜奢侈,王府里的一應用度能省則省。
瑞王夫妻二人飲食都清淡,劉桐也不愛吃太過咸辣的東西,這一頓飯倒是吃得舒服。
飯畢,常沐之命人撤下碗碟,上了香茶。
瑞王詢問劉桐這段時間在太子府辦差的情況。
因元武帝偏愛,太子手里握有最多的資源,便是其他幾個已經成年卻沒有封王的皇子,都在太子麾下辦事——當然,明面上是為太子效勞,但暗地里到底忠于哪個王爺,便各有說頭了。
比如九皇子劉桐。
他存在感低,但再怎么樣也是個皇子,總要為皇帝辦差。
劉桐“不祥”的名聲在外,元武帝對他也有些忌諱,沒有用他。太子卻是看在他和瑞王有兩分交情的份上,把他攬在麾下,既多一個助力,又能借他來拉攏瑞王。
但比較核心的事情,太子自然是不會讓劉桐插手的。讓劉桐插手的,都是些細微小差事。
劉桐便道:“也沒什么,就跟往常一樣,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經我手的差事,涉及數額最大的也不過幾百兩。”
說到這兒,劉桐頓了頓:“戶部入國庫的賦稅我雖然沒有察看過賬冊,但估算著,太子從里面做手腳貪污的至少有這個數。”
劉桐比了五個手指,瑞王心領神會:“他就靠著戶部撈錢呢。”
瑞王嘆氣搖頭:“堂堂太子,要用錢財來籠絡人心……”
瑞王一直覺得太子有些過于焦慮了。
他既是太子,便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何苦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攬權?只要他認真辦差,提防其他兄弟的算計,安安穩穩的,等到父皇百年之后,皇位就是他的,又何必現在做這些事——若是讓父皇知道,反而讓他辜負了父皇托付江山的信任,失了圣心,得不償失。
瑞王心里清明,卻也不欲同太子說這話。
依太子多疑的心性,這話說了,恐怕還以為他對皇位也有想法。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他與這些兄長也沒什么交情,更別說他們的母妃或多或少還都給過自己母妃臉色看,瑞王更加不欲摻和進他們中間。他們想斗,就讓他們斗吧。
劉桐點點頭,想了想道:“還有一事,太子府沒有對外宣揚。”
“哦?何事?”瑞王好奇道。
劉桐道:“太子妃有孕了,似乎是脈象不穩,所以太子也沒有上奏。”
常沐之聽到這話頓時來了興趣:“太子妃總算是懷上了?”
太子今年已二十六七,卻還沒有嫡子,太子妃過門后一連生了三個女兒,如今又有身孕,太子自然期盼是個兒子。
“這是喜事。”瑞王道:“父皇知道了,定然高興。”
劉桐點了點頭,頓了半晌輕聲道:“不過,兩位太子良娣該著急了。太子府也不一定就太平。”
太子同元武帝不愧是父子,元武帝后宮人多,太子府后院的人也不少。元武帝納妃是為了平衡朝堂,太子納妾是為了拉攏各方勢力。
畢竟太子妃無子,將來太子登基為帝,這些太子府的后院女子,說不定就是一宮主院、將來帝王的生母。
太子府后院中,太子妃和兩位太子良娣的身份是最高的,她們各自出身的家族也是太子最有利的支持者。
最重要的是,太子妃現如今只有三個女兒在膝下,并沒有生兒子。
而兩位太子良娣都已各自有一個兒子了。
太子妃有孕后若是生下兒子,對她們而言可不是個好消息。
“我就說,女人多了,麻煩。”瑞王嘴角輕扯出一個笑,頗為譏嘲:“看看父皇就知道,后宮的娘娘們那么多,兒子女兒也那么多,顧了這個顧不了那個,久而久之,爭斗自然而然就來了。”
常沐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九皇子雙手相叉,背靠著椅后,揉了揉眉心。
常沐之見狀不由關心道:“九弟似乎有心事?”
劉桐低應了一聲,默了片刻后道:“今日到醉仙樓,本是打算看看鮮卑使團來了哪些人,好先有個準備,不曾想倒是聽了醉仙樓里一場辯論。”
瑞王心思通透,聞言便道:“有關此次停戰,與鮮卑議和?”
劉桐點頭:“同往常一樣分了兩派,一派認為朝廷這般做,是在助長鮮卑氣焰,不贊同與鮮卑議和,主戰;另一派則是覺得朝廷這般做,方有大國風范,并不覺有何不妥……”
劉桐說到這兒,卻是頓了頓。
他想起那一對姐弟,想起那女子說的話。
“五哥,”劉桐看向瑞王:“鮮卑隔幾年就這么和我們打一仗,你覺得,他們是否僅僅是為了想要從我們這兒取得溫飽?”
瑞王疑惑道:“你這是何意?”
“今日在醉仙樓中,聽得一個女子言道,我們大魏和鮮卑之戰,根源是在鮮卑。我來王府的路上細想了下,覺得她說的話十分有理。”
劉桐沉吟道:“鮮卑若只是想要從大魏取得糧食和布匹,完全可以提出與大魏互通往來,以停戰事,以養牧民。畢竟這些年來,但凡鮮卑和大魏有戰事,最后都是停戰議和、并由大魏向鮮卑交付糧布的結果。鮮卑應該清楚,大魏對鮮卑沒有外侵之意。”
瑞王頷首:“不錯。”
“五哥可還記得,曾經也有朝臣向父皇請示過,是否要在燕北關設立互市關口,與鮮卑人通商。鮮卑有牛羊馬匹,大魏有糧食布帛,互通有無,可停戰事。四年前鮮卑人戰后來京,太子當眾向鮮卑提了此事,但鮮卑卻拒絕了。每每在寒冬之年,鮮卑還是會向燕北關入侵進犯……”
劉桐看向瑞王:“五哥覺得,是鮮卑人真的排外,不希望中原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將鮮卑同化,還是……鮮卑有旁的野心?”
瑞王聞言笑了笑,道:“鮮卑還沒那么大的膽子。鮮卑人人數有限,又無精良武器,而我大魏國富兵強,鮮卑想要進犯中原,根本不堪一擊。他們若是不愚蠢,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劉桐道:“那這么說,鮮卑是不想被大魏同化?”
“多半如此。”瑞王頷首:“大魏開國時還有的渤海國,經過幾十年的同化,在先帝時不也歸順了大魏?鮮卑許是不想學了渤海罷了。”
劉桐便嘆了一聲。
“那這豈不是成了一個死局?父皇若是能派兵將鮮卑打得再無進犯之意,燕北關一片的人也就不用在冬天時擔驚受怕了。”
瑞王聽得此言不由失笑:“父皇不會這么做,他得留著鮮卑,做大魏的磨刀石。”
劉桐頓時驚愕。
瑞王低嘆了聲:“鮮卑之患,父皇不是消不了,只是他需要借著鮮卑來提醒朝中眾臣,還有咱們這些個皇子一件事——大魏,不是鐵桶江山,不是真的海晏河清。用鮮卑給予警醒,這是父皇深藏的用意,提醒大魏不可重文輕武,耽誤練兵。”
瑞王抬頭看向劉桐,問他道:“你既然記得四年前之事,就應當知道,也就是在在鮮卑使團走后,父皇才立了太子吧?”
劉桐點頭。
“我私下里想著,正是因為太子當眾向鮮卑提了此事,父皇才會立他為太子。”瑞王輕聲道:“太子乃嫡出,父皇對他一向偏愛,卻也知道他能力平平,所以遲遲沒有立他為太子。而鮮卑一事,父皇看到了太子希冀與鮮卑和平的‘仁心’,所以才想將江山交付給他。鮮卑之患,父皇會讓太子在登基后解決。這是為助他登基而予他政績。”
對瑞王的一番猜測,劉桐有些瞠目結舌。
他一向知道自己五哥極其聰慧,卻也沒想到他看事情會這般長遠,思慮這般清楚。
若五哥是太子,將來的大魏……
想到這兒,劉桐頓時屏息,暗罵自己亂想。
五哥不想卷入太子和其他四位王爺的爭斗之中,他這種想法萬萬要不得,一個不慎,豈不是害了五哥?
劉桐將鮮卑的話題翻了過去,與瑞王閑話了幾句家常。
常沐之找準機會對劉桐道:“九弟如今都弱冠了,王府里還空蕩蕩的,什么時候娶個王妃,也好替你掌掌家啊。”xh:.126.8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