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歡萬分不確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樂@文@小@說
慕容云裳點頭,露在面具之外的眼眸亦有惑色,“點名要你前去。”
城遙不在,清歡只能萬分困惑望向寂流與寧顥——云逍她暫時還不想搭理。寧顥亦是滿面茫然,什么流云閑客,她怎么聽都沒聽說過?什么時候又和清歡有交集了?寂流則是嬉皮笑臉,什么都看不出來。搜尋信息無果,清歡只能應允慕容仙尊,“請問仙尊,哪位是流云閑客?”
與會仙尊皆在此處,清歡原以為她隨手一指便是,誰想慕容云裳竟是說道:“你隨我來。”
玉漱與睿清的合奏之聲,在此時響了起來。
清歡原還有些擔憂。因為說心底話,二哥的琴音是不如城遙的。若城遙不是城遙,清歡便不由得懷疑,他有借此彰顯、抬高自己之嫌。可正因為是城遙,所以清歡知道他絕無半點這樣的意思。但她還是為二哥憂慮,倒不是因為害怕二哥接受不了自己技不如人,也說不出來是怎樣感受,總之就是不喜歡二哥在眾人面前,被人給比下去。哪怕壓他一頭的那個人,是城遙。
但是琴聲一響,她便知道自己是多慮了。二人分執一琴,曲聲卻像是由一人所奏。有時又似兩水匯流,纏繞交擊,相輔相成,無有高下之分。這樣的琴音,沒有半點的刻意相讓,掩飾雕鑿,而是渾然天成的一脈同流,非但未失了城遙自己往日的水準,更使兩人的琴聲比之平常,都更上層樓……
清歡在心內輕笑自己,她當真是杞人憂天了。城遙,實在是一個能將任何事情,都處理得極度合適的人物呀。可她又覺分外驚訝,城遙與二哥不過見了寥寥數面,并不像有很深交情的樣子,琴聲之中怎就有著如此深厚的默契?
胡思亂想之間,慕容仙尊已帶她到了一席竹簾之前。竹簾極其寬敞,幾乎是后面雅軒的一整面墻。慕容仙尊退在一旁,示意清歡入內,自己卻是不進去了。清歡看她如此恭謹,甚至有些拘謹的模樣,心里想著,看來這流云閑客的來頭,還真大呀?難道是某個輩分很大很大的老仙尊?可是為什么又要點名讓自己過來嘞?
亂想自然無果,清歡掀簾入內。然后一瞬呆怔,雙目涌出熱淚。
最先回響在腦海的,不是別的,而是許久以前,公子卿曾說過的一句話——
有沒有一個人,即使你忘了自己,忘了一切,心中也還殘存他的影子。
然后襲上心頭的,便是數度縈繞在她夢中的那襲白衣,或嬉戲,或呵護,或疼寵,無微不至地照顧一個小女孩子。她有感覺,那個小小的女孩子,便是自己。
這襲風華絕代的白衣,同樣也出現在冥歸無人的幻境之中,在最絕望的時刻,解救她于危困。縱然這是她心底浮現出來的幻影,卻也同樣是她心底最深處的希冀,是她無論如何都想活在這世界上的理由。
然而此時,這一襲白衣,終于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縱使他戴著面具,清歡也能百分百地確定,他就是他,就是出現在她夢里的那個人,她絕無半分可能認錯。沒有任何人,能夠將白衣穿得如此驚艷絕世,即使云逍或者城遙亦不能。更重要的,是他給她的那種感覺,雖然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么,但卻絕無任何人可以取代。
然后,眼淚就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流云閑客透過面具看著她,然后說:“過來。”
清歡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然后整個人都僵住——
“你、你是天之雪?!”語間猶帶鼻音。
那人不緊不慢來了一句,“你怎知道?”
這樣好聽至讓人沉淪,然后又帶了三分慵懶的嗓音,除了他之外,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了。清歡道:“我記得你的聲音。”鼻音更甚,還有一些哽咽,好像是一邊說話,一邊還流了許多眼淚。
天之雪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拉至身畔。他的手有一些涼,清歡卻一點也不想推拒,任由他揭去她臉上的面具。
他看著她通紅的眼睛,伸手為她揩去滿面淚漬。明明一個簡單術法就能搞定的事情,他卻更愿意如此。可是清歡的眼淚就是流個不停。
天之雪的語氣柔和下來,“你哭什么?”
清歡哽咽道:“不知道,就是想哭。”
天之雪又嘆了口氣,然后有些無奈地將她摟到懷里,拍著她背心道:“好了,不哭了。”
然后清歡就把臉埋在他懷里,徹徹底底地哭了出來。他的下巴不斷蹭著她的頭頂,一手抱著她,一手拍著她的后背,剛剛才建立起來的清冷氣勢完全潰散,柔聲哄道:“乖,不哭了……”
哄慰無效,天之雪道:“你哭得這么大聲,讓人聽見,還以為我欺負小姑娘呢。”
清歡立時停了下來,拽著他衣袖擦眼淚。然后對著他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嘶……”天之雪竟然也會吃痛,道,“你咬我做什么?”
清歡看見自己留下的兩排牙印,始覺心間委屈、憤恨消解了一些,道:“不知道,就是想咬。”
天之雪便一把將她按到懷里,把頭一低,也是一口咬了下來,目標卻是她的臉頰。
清歡吃痛,捂著面上濕熱正要跳腳,天之雪卻伸手在她唇上飛快點了一下,“噓。”
然后慕容云裳的聲音就在竹簾外頭響了起來,“流云閑客……琴絕先生請問您,能不能彈奏一曲?”
聽得出來,一向端莊得體的慕容云裳,在面對天之雪時也是十分緊張。那聲“流云閑客”,實在是叫得分外不自然。然后清歡逐漸清醒過來,天啊,她剛剛干了什么?!
天之雪道:“勞煩你去告訴琴絕,就說我相邀他與我合奏一曲,不知他可允。”
慕容云裳道聲“是”,便退下了。
天之雪看著清歡,道:“剛剛不是很囂張么?現在怎么不說話了?”
清歡你啊我啊半天,依舊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來。
天之雪唇畔勾起一抹笑。
她方才的情緒太激烈,此時才注意到,僅是露在面具外的一張嘴唇,一個下巴,便已盡顯面具后這張臉的絕世美貌。這樣的美,甚至不會處于云逍之下。
清歡道:“你是誰?”
天之雪道:“你剛剛不是已經猜出來了?”
“不,不是。”清歡道,“我的意思是,你和我,我們,是什么關系……”
“這個問題……”天之雪笑了笑道,“容后再講。”
琴聲,似水流席卷,穿透竹簾而入。
天之雪微微一笑,案上亦已多出一琴,依他先前所言,撫弦相和。
琴絕,諸魔黃昏,雙弦合璧,自是屹立當世琴道巔峰。
然而這二人的琴聲縱使再動聽,再人間難得幾回聞,此時也絕入不了清歡的耳。她只是雙目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撫琴的男子,看著他露在面具外的嘴唇和下巴,看著他的手,看著他披散的青絲,光華奪目的白衣。仿佛生怕一眨眼,眼前人就會消失不見。也怕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夢醒后這一切便全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剛才,他咬她的那一口,痛感是那么的真切,他的襟前,還沾滿了被她打濕的淚漬,衣袖,也被她揉得皺巴巴的。然而這一切,都絲毫無損眼前男子的絕世風姿。
一曲奏罷,竹簾之外自是寂靜無聲。
竹簾之內,清歡終于抓住機會開口,“你該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了。”
天之雪道:“這個問題么,等你們那個什么,神天劍授完了,我再告訴你。”
清歡道:“我還能再見到你?”
“當然。”天之雪道,“只要你能打進前十。”
清歡暗暗咬牙,“那你讓我看看你的臉。”
“考完再說。”
“你……”清歡低下頭來,好像又要流淚,伸手揉了揉眼睛。
天之雪俯下身來看她,她趁機一把揭下他的面具,竟然得手了!
可是天之雪早已背過身去,越窗而出,只留給她一個飄逸的背影,以及一頭柔亮飛揚的青絲。清歡連忙奔至窗前,卻是連他的背影也看不見了,只余耳旁縈繞一句——
“記著,這可是我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