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長歌

第二百八十九章 踏花而行

樊明道:“原在我請司空舉薦之時,便是想要來蜀地任職,卻被人擋住了。阿毓。”

他急的直呼楊毓俗名,連忙改口道:“君,自聊城相識至今,無論是聊城與羽弗慕大戰還是邛城慕容瞿。你胸懷庶民,琴曲清高,教化士子,品德高貴,我都看在眼中。

君難道不了解我?若非我心甘情愿,又如何會來在此處呢?”說到最后,樊明激動的拱手彎腰道:“君胸有溝壑,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便,留下樊某吧!”

邱永笑著上前,分別對楊毓和樊明拱手行禮,對楊毓道:“樂宣君應下吧!”

:“樂宣君!”樊明雙眸凝望著楊毓,一瞬不瞬,真摯懇誠。

良久,楊毓緩緩點頭道:“樊公,多謝。”

:“初一,初五,拜見樂宣君!”

初一,楊毓是見過多次的,早先曾聽聞過,此人是王靖之身邊身手最佳者。初五,年紀大約十五六歲,生的清俊,一身書墨氣,頗有些世家郎君的翩翩氣度。

初一見識了楊毓方才的樣子,生怕她將自己趕回去,還記得臨行之時,王靖之的話:若是樂宣君不收你,你便不需回金陵了。

他奮力扯了扯臉頰,露出個生硬又牽強的笑容:“今日起,我與初五,奉樂宣君為主,如有二心,天打雷劈。”

一番話,將楊毓剛要脫口而出的拒絕生生的噎了回去。

楊毓微微點點頭,自己來的匆忙,的確欠缺人手,總不能什么事都讓祺硯個小姑子去辦。

二人相視一笑,如釋重負,直接站到楊毓身后,一左一右。

直到此刻,傳旨內監才笑著走了出來:“樂宣君方外之人,又是帝師,今上口諭,樂宣君免跪。”

:“謝陛下。”楊毓就那么端麗的站在一旁。

內監手捧玉軸,略微清了清嗓子。

:“奉皇帝詔:旨詣樂宣君,于萬軍之中取前燕文昌帝首級,身先士卒,屢建奇功,朕思其功,明其志。著樂宣君重整封地,提調竹山一切軍政要務。

長史樊明,爾志慮忠純,清心秉正。今特旨以長史之職,隨佐樂宣君。代朕巡狩,協理蜀地軍政。欽此!”

:“臣,樂宣君接旨。”

:“臣,樊明,接旨。”

圣旨接下,祺硯帶著傳旨內監前去歇腳。

楊毓轉眸看向樊明與邱永,瞇了瞇眼,笑著道:“今日方知這方外之人的身份,多么方便。”

這句話,自然并非僅僅說接圣旨而無需下跪。

若是尋常女子,在這只重門族的當下,能正大光明的理軍政要務?

正因楊毓身為方外之人這一點,士人可忽視她女身的事實。

且,道教盛行,世人信奉天師道,相信無論“女黃冠”還是“道君”,入“道”之人不但能通曉天文地理,政治軍事、經史子集、甚至能會象緯之學,可以卜筮、風水、星相、靈棋、諱,洞悉天機,料事如神。

士族之中篤信此道的最大代表家族便是瑯琊王氏。王晞之為當朝大司徒,卻恰恰也是位道君,道號“青山居士”。

邱永略微沉吟一瞬,笑了笑,道:“正如樂宣君所料,此番能大施拳腳矣。”

:“正是。”

邱永抿了抿唇道:“今日暫且歇息,明日,我與樊長史伴君去看看此地的府軍如何。”

:“善。”

長史府衙還未安頓好,亭公主府中下仆直接安頓樊明住了下來。

邱永笑著道:“樂宣君,方才是真要推卻樊長史留下?”

楊毓“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道:“邱公分明明白,何必問出口,羞煞我也。”

:“非也。”邱永道:“樊長史乃是寧折不彎之人,若非君試探出此番真意,又如何敢用此人。”

楊毓笑著點點頭,雙眸流光溢彩,緩緩的道:“初見樊公之時,我還只是個落魄士族之女,對樊公這般風流名士,說是仰視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搖身一變,讓他輔佐于我,我是真的有些心虛。”

邱永搖搖頭道:“幸好,樊長史深明大義,對君也是誠心仰慕。如此一來,我便要給君賀喜,新得高士!”

:“謝邱公。”楊毓抿著唇小,激動之意溢于言表。

:“阿毓!還不出來,與兄長駕車同游去!”

外面響起劉倫口齒不清的聲音。

邱永低低的笑了笑:“你家劉兄又醉了。”

楊毓慢條斯理的起身道:“劉兄有那一刻不是醉的?”

她踏著蹁躚的步子,走了出來,邱永就如王侯家的文士一般,不急不躁的跟在楊毓身后。

一出了門,只見竹林七賢正含笑站在門外,幾人二話不說,拉起她的手臂上了鹿車。

蜀地風光,不似北方的壯麗曠達,亦不同于江南的秀美精致。

巴蜀地形西高東低,西部高原、山地此起彼伏,而東部盆地、丘陵居多。

一路從金陵行來,正是從東邊來到西邊。可路上匆忙,總是無欣賞美景的雅興,今日,塵埃落定,正值春暖花開之際,路上薄雪尚存,枝椏間抽出嫩黃色的新枝,是出游的好時機。

山巒與樹林一半枯萎一半抽新,路旁的風景逐漸變得繁茂起來,野道兩邊開著不知名的野花,絳紫、桃紅、嫩黃、嫣紅,繁花似錦,山野爛漫。

:“那,那是甚么?”楊毓玉指挑著簾子,堪堪的目瞪口呆了。

只見眼前一座座冰瀑重疊著,連綿成了一片,湖水如同天神的鏡面一半,冰瀑上的冰凌就如鬼斧神工雕刻而成的。因著天氣正轉暖,有些冰瀑冰雪消融,高山之水自上而下,耳邊傳來潺潺的流水聲。

楊毓輕快的跳下了正在緩行的鹿車,跑到湖泊邊緣,湖面冰清玉潔,藍色的冰層上綻放著或似棉絮,或似流云,或似絲錦的冰花。

:“這是疊瀑,與我們先前同去的譚山瀑布相似的,只不過,這里的疊瀑凍成了冰,便稱它為冰瀑吧。”王沖笑著回答。

楊毓側目看向遠處,或高或低的水面,一池一池,呈現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如火的紅,如玉的翠,如天的藍,如金的黃。楊毓踏著輕快的步子走到那邊,樹影重疊倒影在湖面上,別說游魚,就是水下的水草也能清晰的看清它飄蕩的方向。

真正的清澈見底,這才是真正的清澈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