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水面,怎么這般多顏色?太也怪哉!”
嵇夜幾人踏著風雅的步子來到楊毓和王沖身邊,廣袖重重,衣袂翩翩,眾人的身影,就那么清晰的倒映在水面上。
:“《水經》記載蜀地山水多變化,朝暮不相似,四季各不同。到底是怎么不同,我卻也是首次親眼見證。”阮宗搖著頭,不住的稱奇。
看著琥珀似的水面,楊毓忍不住蹲下身,瑩白略顯豐腴的小手,輕輕的,輕輕的敲擊水面,水面冰涼卻柔和,一瞬間,水面頓時泛開波紋,漣漪蕩漾向四周,這感覺實在是奇妙。
阮容獨自往前走,穿過山巒,不知遠處是什么,雪白的冒著尖頭,那邊的霧氣實在太大,只能影影綽綽的看見個大概。
阮容驚奇的瞪大了雙眼,眼睛始終盯著那邊,雙手拉扯身側的向期:“向兄,那該不會是雪峰?”
向期年歲大,眼神比不上阮容,一邊捋著斑白的胡須,一邊瞇著眼看著:“甚?”
山源大笑一聲,長須美髯隨風飄著:“定是雪峰無疑!”
阮容笑著往回跑,拉起楊毓的衣袖,指著天邊道:“那邊有雪峰,我們近前去一觀!”
雪峰!
楊毓笑著點頭,囫圇的拉著不知身側何人的手臂:“走走走!”
一行人再舍不得駕車,就這么一會狂奔,一會緩行,在山林水色之間,處處美景,處處奇景。
邱永深沉的笑著道:“都言竹林八賢各自疏朗,真性情,尚自然,今日才知,赤子之心何其難得。”
嵇夜朗聲一笑,瀟灑自在的搖著手臂:“此處人跡罕至,乃是世外之地,邱永莫言俗語。”
邱永也不生氣,只道:“甚好!”
楊毓在狂奔著,乍暖還寒的風吹在臉頰,刮過耳側,間夾著疏放宏達的嘯聲不止,突然,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襲來。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世,那方陰森洞穴似的小院,那些虛偽狠毒的假笑。重生一世,她得到的自由,才是最可貴的吧?
無論是皇族地位,學子之師,方外羽客,這些名望,賦予了她獨一無二的自由。
她,不必再去在意別人的眼光,不必在意他人的評論。她,只需要盡情的做自己。
后知后覺的明白了自己超然物外般的存在。
楊毓站定了腳步,雙目平視著周身的風景,每一寸目光,都帶著深深的眷戀。她條然跪在地上,雙手捧起地上的薄雪,笑著揚在半空。
白雪灑落肩頭,她絲毫不懼。
她微微卷曲起玲瓏小舌,輕悠悠的吹出氣息。
一段疏放的嘯聲傳遍四野。
:“阿毓何時會嘯的?”王沖覺得稀奇,叉著腰問著。
邱永無聲的感嘆著,半響之后,突聽山上傳來嘯聲應和,高高低低,與楊毓的嘯音互相交應。
:“天地曠達,女郎嘯聲甚美!”
山上傳來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楊毓慢條斯理的起身回道:“郎君樂章華美,才是高桿。”
:“哈哈哈!”那人放聲大笑,只見樹林窸窸窣窣的動了動,繁茂的樹林中,一個身著短打的青年郎君閃出來。
他身著灰突突的粗布麻衣,胸口略微敞開著,身長目測有七尺八寸,容貌端正,膚色白的近似透明,臉型棱角分明,發色偏黃,他右肩上背負著一捆整齊的柴火,左手拿著一把砍柴刀。一雙眼睛閃著碧綠的光芒,盛著疑惑,正微笑著看著楊毓。
:“未知閣下高姓大名?”
楊毓笑著,那雙熠熠生輝的雙眸清亮的驚人,皮膚柔潤細膩,在陽光的照射下,整個人仿佛籠罩在淡金色的光芒中,她粲然一笑。
青年笑著道:“我叫阿伊。”
:“我叫阿毓。”
阿伊有些詫異楊毓的鎮定,正常人見到他的模樣,就算不嚇得驚聲尖叫,也會露出厭惡,可這女郎,卻那么自然就接受了?
:“你不怕我?”
:“我為何怕你?”楊毓反而覺得奇怪了。
阿伊笑著搖搖頭:“族中說,我生了一雙惡眼,會招來禍端。”
:“所以你獨自生活在山上?”
阿伊點點頭:“是。”
楊毓笑著轉頭看著邱永道:“邱公,我記得書上記載,高祖皇帝生的異像,雙臂過膝可有此事?”
:“有。”邱永回答的很肯定。
楊毓點點頭:“阿伊,聽見了?奇人異像。”
阿伊笑著點點頭:“阿毓,再見。”他轉過身,背著柴火重新上了山消失在樹林之間。
楊毓有些失落,她想和這人再說幾句話的。
邱永低低的在楊毓耳邊道:“此人乃是鮮卑人,君不宜過于親近。”
:“戰禍不及民。”
一行人到達雪峰下之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楊毓身懷武藝,倒是并未感覺累。
其他幾人就不一樣了,累的面色已經泛紅,汗水暈透了前進后背的衣裳,冷風一吹,又將衣裳吹的更加涼。
楊毓側目看著他們,若說年紀最輕的王沖與阮容已然累的汗水橫流,那么最為年老的山源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雙腿微微顫抖,似乎再走一步就要倒下了一般。
晚霞嫣紅,伴著卷云,染紅天際。
雪峰尖尖,與天邊的景色交融在一處,感慕于天地的自然之美,楊毓笑著道:“諸位兄長,瞧,這便是我的封地。”
王沖低低的笑了笑,汗珠自發間順著側臉流了下來:“早知竹山縣風水如此優美,我們該早來的。”
:“聽楊勁說,此地盛產米酒,我的亭公主府中,應有不少,諸兄可愿一飲?”
:“善!”
:“大善!”
這幾人壓著步子,緩緩的回到了車上。
楊毓眸中狡黠,笑了笑。
邱永亦是如此。
:“君是名士,七賢亦是名士,行為卻各有不同。”
楊毓趴在軟榻上,祺硯一邊給她遞上溫熱的帕子,一邊將溫了許久的暖身茶湯斟了兩杯。
她隨手擦擦臉,笑著道:“我這名士,比他們通曉世俗一些。”
返回城中夜幕已升,楊勁和阿昏正等在府中回復。
在二人的安排下,楊家的眾人暫時包下了了四間客舍租住,南郊的荒地可以任由楊家人開墾農田。
次日清晨,一駕青帳馬車自亭公主府中緩緩駛出。
馬車中,楊毓一身青白色寬衣大氅端坐著,她伏案在榻,素眉微蹙著,手中的筆墨一筆一劃,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