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微拂,柳陌幽長。
昨夜微雨,繁花開欲燃。
三月末的菀陵皇城顯得更加朱翠華繞,錦繡雍容。
今天是菀陵一年一度的靈犀節。
所謂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冰輪星辰,絳河愛侶,男歡女愛乃是人之常情,而靈犀節便是未婚配男女尋覓能夠與自己心領神會,默契共鳴人的節日。
菀陵每逢三月最后一天,便會迎來香茜芳雋,熙熙攘攘,盛況非凡的靈犀節。
三月乃是人間寒氣退去,春風破門,萬物復蘇的時節,也是新一年好運的伊始。
這一天,菀陵的青年男女都會身著盛裝,面戴罩紗,由正午時分開始,來到皇城外的靈犀廣場尋找自己的有緣人。
面帶罩紗或面具,是為避開面貌對緣分的干擾,使人專注于心靈的交流。
等到了傍晚,夕陽西落薄霧升起之前,男子將帶著自己心儀的佳人坐下來暢聊。
伴著月華初上,夜霧朦朧,與眼前的默契之人更容易有心靈的碰撞。
隨燕州國主和父將一同出使菀陵的明薩郡主沒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幸運,短短十幾天的逗留,居然讓她趕上了靈犀節,她從知道這個消息開始,已經迫不及待的要見識一下那絕纓擲果的盛景了。
明薩郡主今年剛滿十六歲,正值碧玉年華,情竇初開。
她是燕州日月軍統領明池之女。
出生時的軼事便讓這個女嬰名震燕州城。
明薩出生落地,天地一時間雷聲隆隆,花雨紛飛,樹枝吐綠,蕊綻花蕾,朝日忽升,彩虹罩屋。
還不止如此。
悍勇果敢的燕州人出于對樹圖騰的敬畏,在嬰孩出生當天,都會在其手腕處刺以樹圖騰的印記,以正信仰,這是多年流傳的古老習俗。
而明薩刺青之時,刺刀剛剛劃破她白嫩的小手腕,瞬間就流出了幾股細如發絲的鮮血,在人們來不及驚訝之際,那幾條血絲已經勾勾勒勒,順勢流出了一個枝繁葉茂的樹圖騰。
而且血脈流經之處,血液很快凝結并滲入肌膚,搓洗不掉。
這未刺而自成的樹圖騰,讓眾人大呼驚奇,皆認為是樹神顯靈,通過這個生來奇異的孩子給燕州人們以啟示。
明池將軍遂給女兒起名做明薩,乃神明所賜之意。
果然,明薩出生那一年,燕州上無天災,下無戰亂,人們生活安逸富足。
于是,明薩周歲禮時,燕州國主就將她封為郡主,與國主之女同尊。
菀陵的靈犀節果然沒有讓明薩失望。
一路腳步輕盈,明薩走在通往靈犀節廣場的路上,沿途的光景就讓她大呼驚艷。
不管旁人是不是斜覷她沒見過世面,明薩一路歡呼雀躍,自己樂的開懷。
從皇城外圍看向這菀陵的皇城,群樓層疊、花遮柳護、御香縹緲、棲鳳盤龍,蔚為壯觀。
城外的河水,嫩水挼藍,遙堤映翠,沿途燈多花繁,車眾并馳,一派盛世升平之景。
這陣勢在燕州那巴掌大的地方怎么可能見過。
等她來到靈犀節廣場起始處,廣場內更是充閭佳氣,喧闐絕倫。
明薩見起始處的一這段路上,人們都走的歪歪扭扭的,有些扭的身體都要折過去了。
還有些身穿華麗錦緞的大家閨秀,也都不顧是否雅觀,盡力的“扭著”,著實有些莫名其妙。
仔細看去,發現這些人是在艱難的走一條以鮮花鋪地的小路。
之所以扭來扭去,是因為他們專撿其中同一種顏色的花來踩,為了不踩到其他顏色的花,必然要“扭”。
打聽才知道,這是靈犀節的傳統“踩花專”。
廣場上的花共五種顏色,如果想要今日找到有緣人,就從入場開始只踩一種顏色的花走夠百步,當然這過程中肯定有困難,但是心誠之人必會盡全力去做,以盼愿望達成。
再向里面走,就見有個橫于路中的陳設貨攤,將通往廣場里面的路直接截斷。
說是貨攤,因為那長攤上市列著眾多的玩物,有玉笛、花朵、飛馬、姣兔、團扇……這些物件都制作逼真,精致奇巧,一眼看去好不熱鬧。
攤中有位衣冠楚楚的老者在招呼迎面而來的年輕人們,看他清風野鶴、樸真自然的氣質不像是精于算計的一般小販,倒像是位云游四海、真性高拔的仙道。
比那老者更奇異的是這長攤的中間,有個于地面凸起約兩米有余的石臺,青銅色鑲壁將其高高擎著,下設十幾臺階,石階側面刻有醒目的三個大字:三生石。
三生石?莫不是測姻緣的?
明薩好奇的走上臺階,見到那三生石臺之上竟琉璃如水面,受陽光所爍,云氣罩護,纖巧明徹,直直映出她戴有白色面紗紅色流蘇的臉龐。
“姑娘,須得遇有緣人才可登高,此刻登不得,登不得。”那位守攤老者忙招呼著明薩,示意她趕快從三生石臺上下來。
長攤一邊聚集的男男女女們也都應聲看向明薩,戚戚私語著,明薩撇了撇嘴角,快步走了下來。
“那誰是有緣人啊?”明薩問出心中疑惑。
須得等到有緣人才能登上三生石臺,這么多人,誰知道哪個是我的有緣人。
況且我也不是真想來找什么有緣人的,可這長攤竟把通向里面的路給完全攔截了,難道要翻過去嗎?明薩心里喪氣的想。
“看來姑娘是第一次來啊。”那老者慈愛的笑著,摸了摸灰白的長須:“姑娘須從這些物件中選一樣心儀的,等有男子跟你所選相同,方可尋得有緣人。”
那老者耐心的給明薩解釋著,手指向他右手邊的攤位,明薩左右看看,便明白了這尋找有緣人的規矩。
右手邊是女子可選的物件,左手邊是同樣的物件供男子選擇,選到一樣的便配得一對。
這樣未免也太草率。
明薩心里嘀咕著,真想越過這一關,直接從攤子上跳過去,明薩又動起了小腦筋,不過看看周圍那些一本正經挑選物件的大家閨秀們,這個念頭還是作罷。
一來免得受人譏笑,二來萬一嚇到哪位小家碧玉多不好,三來既來之則安之,我倒要看看我的有緣人是個什么樣子,明薩想著,嘴角不自覺的笑起來。
于是明薩開始在攤位上瀏覽起了那些晶瑩的物件。
玉笛琴簫太縹緲,一概不通;
花團錦繡太靜淑,索然無味;
姣兔白狐太妖嬈,心性不喜;
金鞭團扇太世俗,毫無新意;
直到明薩看到一個九頭身的物件,它身形如虎,表情肅穆,怒目圓睜,有種勇猛環視之感,似是一個保衛山河清寧的守護神。
這物件讓明薩提起了精神,看了這么多朱紅軟玉,終于有個英氣俊挺的不俗之物了。
明薩欣喜的將那物件拿起,清脆的說到:“就它了,那我的有緣人呢?”
這一句又引得周圍女子一陣竊竊笑聲,她們覺得這喜好特殊的女子竟還如此口無遮攔,她手里選的那是什么怪物,嚇死人了,哪里會有女子喜歡,而且大庭廣眾的,求姻緣要不要求的這么急。
守攤老者笑著應道:“姑娘稍安勿躁,且稍等片刻,待有人挑選了開明獸老朽即刻叫你。”
開明獸,明薩晃了晃手中神武盡顯的物件,覺得這名字很相配。
于是明薩便在攤前開始了她漫長的等待。
男子們對姑娘不會選擇開明獸這類異獸心知肚明,為了找到賢良淑德的有緣人,他們一概不選開明獸。
這邊的明薩時而坐下,時而探頭朝著靈犀節更熱鬧的深處使勁的望去。
菀陵的男人們要不要這么一步三嘆,傷春感懷啊,盡選些細軟珠翠,難道竟無一位少年豪杰?
明薩心中咒罵著,心想要是再沒人過來選開明獸,我可等不及了,任他們如何笑話我也要翻過這里,等什么有緣人,純屬浪費時間。
轉眼已近傍晚,靈犀節最熱鬧的時候已經過去,廣場初始處的人們也開始稀稀落落。
而廣場里面的深處,早已是一片嬉笑打鬧、絕纓擲果的場景。
明薩已經不知在攤位前徘徊了多少遍,這時間眼看就到了她能忍耐的極限。
而就在這時,有位身穿墨色長袍,面戴藏青色面具的男子,孤身站在了廣場起點,落寞的跟這喜慶的街道有些格格不入。
他八尺身材,俊挺如松,衣冠磊落,神姿雍容。
他平靜的看著眼前的這片熱鬧,似有種俯瞰品味之意,稍加停留片刻,便邁開大步向廣場里面人群熙攘的地方走去。
那龍行虎步的英姿和了然于胸的穩健無不透露出他的不凡氣度。
男子走近靈犀廣場的長攤處,感慨著如今的靈犀節已經更加盛大熱鬧了。
廣場上的青年男女們都衣著華麗,步態輕盈。
這些年菀陵的百姓生活富足,安然愜意,可是這一方偏安一隅早已習慣了安逸日子的人們,能否經歷的起戰亂的打擊?
想到這些,男子嘴角動了動,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何不讓自己肆意的放松一刻,偏還要如此破壞情調嗎。
就在男子透過他藏青色面罩看向廣場中的眾人時,一個轉眼間,他撇到了一抹亮麗的色彩。
之所以會被那個女子吸引,是因為她獨有的氣質。
仿佛在濃麗的春光中,姹紫嫣紅的百花之外,別有閑花一朵,亭亭玉立,獨占淡淡春色。
幽閑淡雅,風韻天然,吞梅嚼雪,不食人間煙火,那光韻晃得他不禁眨了一下眼睛。
那窈窕女子身穿雪白緞袍,細腰如柳,雙腿修長。膝處突增一圈火紅流蘇,隨著她輕盈的腳步,輕飄慢打。
一副面紗細巧的遮住上半臉,火紅的短流蘇就如同額前的頭發,一疊一落,很有新意。面紗下露出淡淡櫻唇,光澤小巧,令人不禁生憐。
這修飾得體的雪白和火紅將她映襯的純潔如雪蓮又熱情似玫瑰,好一個有靈氣的姑娘。
收神回來,那男子便在長攤老者指引下,開始挑選他的心儀之物。
那些娟秀清麗的小物件,讓這位周身透有凌云之氣的男子心中啞笑,縱橫捭闔,馳騁沙場數十年,難道要讓自己在這些細軟紅玉中挑選一件嗎?
正這樣想著,他眼睛一掠,瞥見了那被扔在攤位一角的開明獸,開明獸是上古神獸,它的霸氣和神威跟這攤上的物件十分出入。
男子走上幾步,篤定的將那開明獸拿在手里,然后示意守攤老者說道:“選好了。”
那老者眼中現出一抹異彩,然后他揚起聲音說到:“公子選了開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