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薩正在琢磨要從攤位的哪一處翻身過去,再不想在這里浪費大好時光之時,忽聽得守攤的老者高聲說了句:“公子選了開明獸!”
她忙應聲回望,見是位高大挺拔,雅致高量,風姿不凡的中年男子。
他面戴一副精致雕鏤的藏青色面具,一身深色長袍,雖屬盛裝倒也不過多修飾,絲毫不做作。
這雅致規矩的穿著給明薩留了個不錯的印象,而且他周身散發著四爪蟠龍般的殺伐之氣,這是出身武將世家的明薩很熟悉的感覺。
不過似乎不能叫作公子,明顯是位大叔。
哎!看來菀陵確實缺乏少年英豪,只剩中年大叔才賞識得了這開明獸。
“姑娘,有緣人來了。”正在明薩想著這些時,那老者說到。
那男子見守攤人指向的姑娘正是自己剛剛看到的那明媚女子,眼神中掠過一絲驚喜,但瞬間那神色便消失了。
正是此種非約而遇,更可令人喜出望外。
“兩位請。”守攤老者說著,已經徑直走上三生石臺的石階,也引著明薩和那男子走上去。
明薩斜著眼睛偷看了幾眼那位身形魁梧的大叔,心里沒報什么期望。
剛剛見一對對的有緣人在這三生石臺上應證,說是會顯出什么戲水鴛鴦、比翼鳥、并蒂蓮、連理樹、日月、雙蝶之類的,那老者每次都陪笑著說些應景的話。
總之,跟這大叔先過了這關,走進廣場再說。
明薩心里想著,已經來到了三生石臺邊。
人們幾乎都已進得廣場深處去,這位于廣場開始處不遠的三生石臺四周一時靜謐無音,更讓那琉璃的臺鏡面顯得仙氣繚繞。
“來,你們跟我做。”老者對兩人說:“要心無雜念。”
明薩看著那老者,心中玩味著重復了一遍他的動作。
右手雙指于眉間停滯數秒,隨后變拳,右臂平置于胸前,左手握在右手腕處,輕閉雙眼。
這個動作持續了一會,那守攤老者觀向三生石鏡面,默念圣語,待三生石鏡發出絲絲響聲時,心下一驚。
明薩聞聲睜開眼睛,見那鏡面上現出了波紋,像被晚風吹皺的一池春水。
隨后便一圈一圈的向邊緣蕩開去,波紋愈來愈密集,與青銅緣壁碰撞的聲音也越來越清脆。
最終那三生石鏡面上,開始慢慢的,現出了一些雜亂無章的金點。
那些波光粼粼的金點,一勾,一劃,隨著通透的響聲,顯現出了一幅龍鳳呈祥的恢弘景象。
在那老者來不及驚訝和贊美的瞬間,那只蛟龍竟騰空而起飛出鏡面,畫面中只剩鳳舞九天,鸞鳳呈祥,那鸞鳳的金色之尾與夕陽之光相輝映,騰躍翱翔,好不逼真。
“龍蟠鳳棲天作合;
鳳為龍兮乾坤轉!”
緣之一字,奇妙如云端閃電,輕柔如山頭細風,無從捉摸。
那老者神情激動后竟有些黯然,他念著這兩句玄而又玄的句子,捋著自己的胡須自顧自的下了三生石臺。
“此話何意啊?”明薩對著老者的背影問到。
那老者笑而不語。
“江湖術士,謅得戲言,不必在意。”這時,一直站在身旁的那位大叔說話了。
明薩看那守攤人已經下得三生石臺去,自悠悠的收拾著攤位,怎么,就這么走掉了?剛剛我可是等了幾個時辰,還想著怎么翻過這長攤的阻攔,你現在倒自己撤掉了。
她轉而看了身旁那大叔一眼,見他面具后罩著的眼睛里余暉閃爍,不知他在想什么,不會看到那龍鳳呈祥什么的,真把我當有緣人了吧。
“我要解釋一下,我并不是來找有緣人的。”明薩忙不迭對身邊的男子說到。
那男子有些錯愕的停頓著,沒有表情也沒說話。
明薩以為他不相信,于是將自己右手腕露出來,將樹圖騰的印記指給他說:“你看!我是燕州人,這次來菀陵過幾天就要回去,你應該知道吧。”
明薩想著,燕州入菀陵的那天,菀陵街道上的人們夾道歡迎,這男子就算不是王公貴族,應該也會知道這一消息。
那男子看著她的樹圖騰,先是有些錯愕,接下來是被她逗笑,但他沒有冒失的笑出聲來,而是停頓了一下,說了句:“剛好我也不是來找有緣人。”
這下換明薩有些吃驚。
這男子,聽聲音看體態,已不是年少之人,按說應該早有家室。
既然有家室,為何還在廣場上晃蕩?
“你有家室?”明薩的性子一向率直,也一向好奇。
眼前這個高大穩健的男子的回答,引起了她的興趣,于是迫不迭的問出心中疑惑。
“沒有。”那中年男子答道,然后頗有玩味的看著眼前這個嬌小的丫頭,想看她還要怎么問下去。
明薩迅速的將男子上下瞟了一番,又見他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于是接著說到:“看你的樣子,我們的年紀應該不大一樣,你沒有家室有些奇怪。”說完看向男子的臉,雖然看不清他面具后的表情,但可以確定他并沒有惱怒于自己的追問。
男子心中暗笑,覺得這小丫頭果然有趣,她想說自己年紀很大了,卻偏不說,反而說自己的年紀跟她的年紀不一樣。
男子點頭,默許明薩剛說的話:“的確奇怪。”
“那你來這里,又為何不是尋找姻緣?”
“我們走吧,再不進去天色已晚。”那男子回避了明薩的問話,紳士的請明薩先走下三生石臺,提議兩人一同走進靈犀廣場深處。
明薩明白,這男子成熟老練,言寡意賅,他不想解釋就必然不會解釋。
不過他說的也對,要是再不進去看看熱鬧的場景,月亮都要升起來了。
于是明薩便加快腳步向里走去。男子頗有興致的跟在她身后,覺得這燕州女子果然與菀陵女子不可同比。
那男子一路看來,除了傳統的“踩花專”、“三生石”這些早年就有的老習俗外,還有些他不太熟悉的講究,看來都是人們一年年慢慢加上去的新規矩。
畢竟他已經太多年沒有出入過這一節日了。
“姑娘,玩一把嗎?”這時的明薩已經駐足在一個撈魚的小攤前。
她安靜的看著前面一對男女玩過離開,覺得很有意思,也很想玩一次。
那個水塘雖不大,但是清澈見底,碧水映著初升的星辰,格外新巧惹人。
里面無憂無慮的小魚們晶瑩剔透、振鰭潑尾,歡躍的不似凡物。
一對男女共用一個撈網,兩個把手,通過默契的心靈呼應,如果能夠成功撈到一條小魚,神奇的守攤人就會把那小魚變成一條顏色相同的熒光手鏈,男孩系在女孩手腕,作為心意相通的紀念。
這規則看似容易,其實不然。
那些小魚都十分跳脫,每當撈網靠近的時候,它們逃跑的速度飛快。
有緣的情侶們玩的開心,這攤邊笑聲一直不斷。
明薩覺得實在神奇又有趣,那熒光手鏈也著實靈動的討喜。
攤主見這位姑娘看的出神,便熱情的問了她一句:姑娘,玩一把嗎?
“啊,”明薩怔忡了半晌,有些尷尬的緩過神來,說了句:“嗯,想玩一次。”
“好嘞。”那攤主忙遞上一把撈網。
明薩手執其中一個把手,試圖去撈魚。可是缺少了另一個把手的支撐,撈網塌下了一半,根本撈不起任何東西。
就在這時,撈網的另一個把手被一只手有力的抓住了,同時,明薩身旁響起那個大叔的聲音:“我幫你。”
明薩默應了。
說也奇怪,那大叔似乎真與明薩有些默契,兩個把手幾乎沒有磨合,就能朝著同樣的方向移動。
“喜歡哪個顏色?”男子問到。
“這個吧,銀色的!”明薩一邊指著,兩人已經不約而同操縱著撈網,向銀色小魚密集的地方驅動了。
“二位果然心意相通啊!”那攤主哈哈笑著,不似是逢迎,倒像很誠懇的稱贊道:“你們這速度若說不是是最快的,也絕對數一數二。雖然二位緣分來的有點遲,不過老話說得好,好事多磨嘛。”
攤主自顧自的笑著,手持明薩和男子撈起來的銀色魚,另一只手一搭一揚,就落了一串銀色盈光的手鏈在掌中。
“來,快給姑娘戴上吧。”守攤主說著將手鏈遞與那大叔。
男子仔細看了一眼明薩,雖然隔著面紗,但感覺到她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于是輕巧的將那串銀色熒光繞在了她的手腕。
等兩人走離撈魚的小水潭,明薩一邊玩味著這通透的銀色手鏈,一邊對身邊的男子說:“這個,謝謝你啦,”明薩開心的指了指手腕上的手鏈。
男子嘴角向上彎曲了幾度,似乎是笑了,但是沒有回應什么。
還真夠惜字如金的,明薩心里嘟囔著,便也不說話了。
那男子瞬間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就找了個話題問到:“你小小女子,怎會選得開明獸做心儀之物?”
“你知道它叫開明獸?”明薩轉頭看向那大叔,有些欣賞的意味,然后收起語調中的欣喜又說道:“小小女子怎么了,難道要像你們菀陵男子一般,不懂斬將奪旗,只愛軟玉溫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