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一半是疏密有序的常青樹,整個冬天郁郁青青,只比別的季節更加的墨綠。另一半是合歡花,在這晚冬早春的季節里,還看不見任何花朵的蹤影。
不過天氣還算明朗,暖陽下亦有暖爐,一切看上去不再似前幾日那樣蕭條。
聽到皋璟雯的許可,軒王飛快的從蓉王身后推了一下。
然后,斜身搶在蓉王前面先坐下了。
蓉王看上去似有些木訥,但木訥中又有隱隱約約的靈氣。他往軒王身上瞟了瞟,也順勢坐了下來。
四人同坐,一府之主竟是一言不發。
只扭身整理著齊清兒身上的披衣,將垂在地上的那一部分拉到了齊清兒的膝蓋上,似乎不愿有一點涼風吹到齊清兒身上。
齊清兒將手握在皋璟雯伸過來的手背上,“無妨的,這樣的暖陽,又有暖爐,握并不覺得冷。”
皋璟雯手背感觸到齊清兒手心的冰冷,眉心高皺,“還說不冷,你的手這樣的涼!”
說著將兩只手一起伸了過去,妥妥地將齊清兒的手握在手心。
然皋璟雯手掌心的潮熱反倒讓齊清兒感到一股強烈的灼燒感,不由得微微一顫。
關于啼血之毒,蓉王還是從軒王那里剛剛得知的。
并不知其中的利害,看到齊清兒這樣的難受,圓圓的雙眼中更多的是好奇,少有幾分無奈。
軒王這里卻是另一個態度。
得知啼血之毒能奪人性命的時候,還是著不大相信的態度,更多的還是不信虞妃,這個皋璟雯的親姑母會真的要的皋璟雯的命。
但眼下看到齊清兒這幅模樣。
臉龐清瘦,額角上還有層細密的汗,雙眼那樣無神亦沒有焦點,雙唇干白,毫無血色。
這張傾城的美貌,如同被磅礴大雨拍打了的梨花。
一地的殘花,慘慘戚戚。
軒王的手不由得在袖中握緊,雙眸游走在齊清兒的臉頰上,這才明白原來齊清兒真的是命不久矣。
齊清兒輕輕從皋璟雯手里抽出手,抬到鼻子前面掩了掩。
院中的氣氛有些尷尬。
面前的皇子公主,年關節下的,說來是來拜訪,卻不嘮家常,甚至連話都不說,一個個都將注意力放在齊清兒身上。
尤其是軒王那邊,齊清兒不用看他都能感到他眼中傳遞過來的眼神。像是一層黏稠的氣體籠罩在齊清兒周圍。
這時竹婉端著熬好的湯藥過來。
齊清兒正好扭轉過身體,面向竹婉,避開了院中眾人的關注點。
“藥是六分熱,現在喝正好。”竹婉邊將藥碗遞到齊清兒手中邊道。
齊清兒只輕輕點頭,毫不猶豫的接過了湯藥。
院落中頓時充滿的濃烈的湯藥味兒,連蓉王都微皺了下眉頭。
皋璟雯看著齊清兒喝著湯藥,她自也知道這樣的湯藥即濃稠又味道極苦,卻換不回齊清兒的命,只能讓她好受些,連拖延死亡的功效都沒有。
不由得掩面抽泣。
廢了虞妃終是不能換回齊清兒的命了
皋璟雯在她自己發現之前,已經哭出了聲音,索性起身跑到了一邊,獨自抹眼淚。
軒王見狀,又將胳膊肘子捅了一下蓉王。
蓉王的情緒已經被皋璟雯感染,正處于低落當中,被軒王這么一捅,整個從座椅上跳起。
扭頭看著軒王的時候,只見其不停地擠眉毛。
這眉毛像是貼在軒王臉上似的,上下挪動幅度之大。
半餉,蓉王終于反應過來,露出理解之意,起身往皋璟雯的方向走去。
齊清兒放下藥碗時,只看到了軒王一人。
她迅速環視了一下四周,見蓉王正掏著手絹給皋璟雯擦淚,多半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軒王沒有獨自登門來訪,拖著蓉王一起。
無非就是讓蓉王在恰到好處的時候纏著皋璟雯,軒王也好有單獨的時間和齊清兒相處。
她捏著絲絹擦了擦嘴角,骨節卻在這樣的暖陽下泛著讓人心寒的白光,亦還有些顫抖。
“喝杯清茶,過下口,去去苦味……”軒王瞧了她半天。
眼中絲絲情義,縷縷憂涼,不經意間軒王的眼角浮起了紅血絲。
又忙道:“深冬節下的竟還有這樣耀眼的陽光,刺得我的眼睛疼。”說著抬手掩去了眼角那一點點淚水。
齊清兒稍稍抬了抬眸子,也未掃過軒王的臉龐,只落在他身后的常青樹上,聲音細微道:“過了新年,在過一段時日就是早春了。這樣的暖陽來得也不算出乎常理。”
軒王忙垂下頭,拿著茶壺的手也有些僵硬。
好半天才斟好了一杯茶。
他眼下的狀態實在一反他昔日的風流和無所畏懼。
再加上皋璟雯在一旁剪不斷理還亂的哭聲,實在叫軒王的心緒難平。
齊清兒看著擺在案幾中間軒王倒的半杯茶水,“軒王殿下也聽聞了啼血之毒了?”
軒王復將雙眸挪到齊清兒臉上,半餉,他道:“我聽聞那個御醫華馱深研毒理,難道沒有能夠清理掉毒素的方子嗎?”
他說著并失望的看了看齊清兒面前被竹婉撤走的空藥碗。
是啊,皋璟雯哭成那樣,明理兒人都能猜到那藥不過是一劑尋常的緩癥之藥而已。
若是喝下藥,齊清兒就能好,皋璟雯也不至于怎么勸都止不住眼淚了。
齊清兒撇了一眼抽泣得雙肩顫抖的皋璟雯。
心中像是被涼水澆灌了一般。
她望了望軒王,終是沒有說話。
沉默是再好不過的答案了。
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誰來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好好一個美人兒,卻要駕鶴西游。
軒王心中莫名的強烈的感到不舍,他明白齊清兒沉默的含義,也不再多問。
整個人一時僵在那里,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齊清兒看著這樣的軒王,心中也是變扭,他不愿軒王對她有情,也不愿看到軒王這樣明顯的為她傷心。
不經意的索性扭頭看著別處。
案幾旁頓時再現尷尬。
軒王手指一緊,感到氣氛的僵硬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好。忙抬起手準備再斟一杯茶,竟不知他適才斟的那杯茶齊清兒并沒有喝。
齊清兒覺察到了軒王的不在狀態,看著他自顧自的斟茶,只將臉扭向了一邊。
忽感膝蓋處濕乎乎的熱,再轉過臉來,才發現軒王完全魂不守舍,茶水早從杯中溢出,順著案幾的邊緣往下流淌。
軒王雙眼無神地看著杯口,竟是沒有發現。
“殿下……”齊清兒邊挪開放在案幾下面的腿,邊道。
軒王怔怔地嗯了一聲,這才發現了他自己的失態,忙將手里的茶壺放下。
又見齊清兒的裙擺被打濕,未及多想,忙附了身去擦拭。
軒王是皇子,齊清兒總不能讓他真的去擦,忙也附身道:“一點茶漬而已,不必在意。”
兩人面對面附身之際,齊清兒的余光中看到了軒王身后祁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