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一百一十章鶴鳴九皋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章鶴鳴九皋
安寧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擦淚,俯下身在皇后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母后,等我回來”
——一定要好好的,等她回來。
她站起身,重新掖好被子,放下簾幕,轉身走出了屋子。
床上,皇后慢慢睜開眼,眼眸中含著一片美麗的瑩光。
太子楊鈺走進太極殿,正是早朝之前,皇帝盛裝著身,站在書案后頭,手里拿著一本折子,似乎有些遲疑。
楊鈺上前,撩袍跪地:“父皇,兒臣回來了。”
皇帝上前一步扶起他,分開兩個月了,太子瘦了很多,眉宇間褪去了少年的英氣,縈繞著一股陰沉之氣。
沒等皇帝開口,太子已經說道:“母后身體好多了,安寧和璽王說想陪陪母后,國宴就不回來了。”
皇帝沉默,最后深深嘆了一口氣:“罷了,由他們吧。”他將手中的折子遞過去:“你看看吧,如果沒什么問題,父皇就會在今天早朝上宣布了。”
——是太子妃的人選。
楊鈺沒有接,皺眉:“父皇,兒臣現在不想冊立太子妃……”喬陌白剛剛離世,他不想立馬就辦婚事。
皇帝抬眼看著他,目光劃過一絲鋒芒:“你想給喬家那孩子服孝嗎?”
太子垂下頭:“兒臣不敢。”
皇帝嘆了一口氣,將折子扔在案上:“你們不要覺得父皇狠心,陌白那孩子也是朕看著長大的,現在沒有幾個世家子弟像他那般優秀,朕原本打算讓他子承父業,以后可以替你打打江山,說心痛,朕也心痛……”
皇帝口風一轉:“但是,現在不是大梁對北戎開戰的好時機。”
北戎對大梁皇室*裸的挑釁,已經激起了帝王的震怒,但大梁北境即將進入冬季,寒冬飛雪,大梁軍隊沒有任何優勢,草原騎戰不如北戎,地形也不如北戎熟悉,就會被凍死在草原上。
家國,忠義,權衡……楊鈺頭一次聽不下去,側過頭去,眼眶微紅:“兒臣差點就死了。”
“但是你沒死!”皇帝厲聲打斷他,聲音幾乎響徹整個大殿,皇帝手指戳在太子的胸口上,聲音嚴厲:“你沒有死,你活著一天,你就是大梁的太子,要肩負起一個太子應有的職責,要對你的國家,對你的子民負責!”
皇帝站在太子面前,語氣沉重:“你以為朕不想出兵嗎,喬國公不想出兵嗎,喬崢正領著西北二十萬兵馬,陌白是他親生兒子,他不想出兵嗎?但是他都沒有上折子要朕出兵!”
太子沉默,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北戎的疆土深入北荒漠,我們派軍隊過去,大半都會凍死在路上,另外一半,估計沒有打到漠北皇庭,就被北戎的大軍打得落花流水!”
在北疆呵氣成冰、物資匱乏的天氣下,北戎的作戰能力遠超大梁,大梁的軍隊別說打仗,其實就等于送死,有去無回。
皇帝再次拿起折子,遞給他:“在我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時候,就做好自己身份讓你該做的事情。父皇不要求你現在就成婚,最早也需要年后開春。”
皇帝望著他,“父皇需要你,成熟起來,冷靜下來,肩負起一國儲君該有的責任,幫助父皇強大大梁。”
帝王的語氣鄭重:“父皇答應你,這仇,父皇會記得,不會忘記。”
在皇帝凜冽的目光中,太子沉默片刻,緩緩吐出一口氣,抬起袖子擦了擦眼,上前一步,伸手接過那個折子。
皇帝輕輕吁了一口氣:“折子里的人,是安寧替你選的,朕覺得也不錯。”楊鈺打開折子:“陸輕衣,陸相的孫女?”
皇帝點了點頭,手指敲了敲案桌:“陸相一直代表著朝中中立一派,他的嫡長孫女朕也派人看過,大方聰慧,容貌出眾,擔得起太子妃的位置,你可滿意?”
楊鈺緩緩地點了點頭:“兒臣無異議。”
皇帝松了一口氣:“至于其他側妃,安寧說,讓你自己選吧。”
楊鈺眼底明暗了一下,低低問:“由兒臣自己選嗎?”
皇帝看著太子,嘆了一口氣:“只要你不會寵妾滅妻,父皇由你。”
太子沉思了一會兒,低聲道:“兒臣能不能定孫家的姑娘?”孫家的姑娘與喬陌白有過婚約,夫家權勢顯赫,就算喬家放棄了婚約,此生也難以再嫁。
兩人同是天涯淪落人,他不忍她孤苦終老,陌白在地下也會不安。
皇帝似乎早有意料,無奈地搖了搖頭:“等一年后吧,孫家姑娘曾有過婚約,總得讓這個風聲過去……”
沒有受到反駁,太子知道是皇帝對他的補償和忍讓,心下一松,從善如流:“謹遵父皇旨意。”他頓了頓,腦海里突然閃過那雙眸子:“還有王家的姑娘……”
晨曦微露,東方微白,安寧收拾好衣裝,帶著柳娘一步一步走出儀門。
隊伍已經整裝待發,都是喬國公府最精銳的私兵,輕裝便衣,馬匹們被養得皮毛光亮,打著響鼻。
董京衣站在門邊,安寧走上前,囑托他道:“照顧好皇后,照顧好璽王。”董京衣鄭重地點了點頭。
喬國公站在馬車邊上,目光矍鑠,一身黑袍,簡約而奢華,有種低調的清冷,手里正握著一根馬鞭。安寧走上了馬車,喬國公伸出手扶住她,那雙蒼老的手布滿繭子,卻溫暖而厚重。
安寧牽著祖父的手上了車駕,朝遠方望去,連綿不斷的遠山如黛,隱在水墨畫般的煙霧中。
從今天起,她將不再是大梁的安寧公主。
她要遠離金都,去往遠方。
喬國公翻身上馬,動作利索,有種“廉頗未老”的從容健壯,楊璽微微一笑:“祖父,有空教我騎馬。”喬國公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好。”他的聲音低沉:“你想去哪兒。”
楊璽想了一會兒,側過頭:“先去晉中。”
她要去晉中,見一位故人。
喬國公望著她,緩緩點了點頭,對身側的侍衛說了一句:“啟程去晉中。”
車輪慢慢滾動,有人離開,有人留下,有人死去,有人新生。
有人分離,亦有人相聚。
就好像所有人命運的齒輪,都開始轉動。
魚潛大海,鶴鳴九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