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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嬤嬤是來傳話的。
司徒側妃這幾日身子有些不好,請了韓王府里的老人查了日子,說是六月初一韓王壽宴那日,側妃夜里行路不查,驚了花神,須得要癸亥年辛酉月出生的女子,親去佛堂持誦半月,否則恐有血光之災。
這滿園佳麗中,倒有幾個是癸亥年生人,但只有顏箏是辛酉月的生辰。
周嬤嬤這回笑得客氣,“側妃是不信這個的,但咱們做底下人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她讓小丫頭將個精致的小匣子放到幾上,她打開來,里面是幾支做工細巧的簪釵珠環,并一些金錁子銀墜子之類的小玩意。
她把匣子往顏箏面前推,一邊笑著說道,“側妃心里過意不去,命老奴包了這些給姑娘,說是不能白委屈了姑娘。”
話說到這個地步,等于是恩威并施,非要逼得顏箏應下不可。
顏箏目光一動,腦海中轉過無數念頭,她斂了斂神色,狀似為難地問道,“不知道是去哪處佛堂?”
周嬤嬤聞言,一向平靜無波的臉上便帶了幾分松快,她安慰得說道,“韓城香火最旺的是西山的廣蓮寺,那的主持明經大師德高望重,是一代名僧,不過廣蓮寺規矩深嚴,不留女客過夜。”
她微頓,“廣蓮寺的后山倒是有座女廟,叫顯慈庵,庵主妙蓮師太說是明經大師的同門,一心修佛,不迎外客,日常供給香火,皆由廣蓮寺供養,這回也是側妃親自發話,妙蓮師太才肯讓凡塵俗世的人進庵。”
顏箏聽罷,心中猶如打鼓,一陣激躍。
高門大宅內的爭斗伎倆,她是自小耳濡目染著長大的,所以什么驚了花神需要祈福擋災的說辭,她半個字都不信。
這只不過是司徒側妃要遣開她的一個借口罷了,聽起來還特冠冕堂皇,能糊弄不少涉世未深的無知少女。
但她不是無知少女,很清醒地知道,司徒側妃作這套戲,極有可能是因為蕊花夫人的事。
司徒側妃怕只處判一人,難以服眾,便隨意尋個借口將她打發出去,說是去佛堂持誦半月,但倘若韓王府不派人來接,她老死在那什么顯慈庵,恐怕也不無可能。
但卻又給她那些珠翠首飾……
顏箏心里驟然一抖,猛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司徒側妃的同母兄弟安慶侯府的五爺司徒錦,這兩日便要到了。
而她分明記得,這個司徒錦與她如今這具身體——她的姑姑顏真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他們兩個自小青梅竹馬地長大,彼此之間的感情甚是親密,安慶侯府和安烈侯府也曾有意要讓他們結親。
在她記憶里,也能隨處找到司徒錦的影子,少年相知,多是些單純美好的回憶。
顏箏想,司徒側妃可以當自己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不管不顧不理會,連個解釋都不屑于給,但她卻害怕司徒錦認出自己后,會做出什么沖動舉止,來令韓王府不快。
想通了這節,她心里便再沒有任何一絲猶豫擔心。
她一個無足輕重的美姬,明凈堂不會派很多侍衛嬤嬤跟從,何況聽周嬤嬤所說,妙蓮師太喜好清靜,顯慈庵也很少收留外客,那么也定是不能容忍一大堆婆子丫頭跟著她的。
而這,便是她的機會。
顏箏垂了垂眼眸,帶著些低落和無奈說道,“既是要為側妃祈福,我又怎會推脫?側妃掌理王府,身子金貴,絕不能有何閃失,癸亥年辛酉月出生的人,既只有我一個,那箏箏自是責無旁貸的。”
她接著問道,“不知是何時出發,我該準備些什么?”
周嬤嬤說道,“為側妃持誦的事,定然是越早越好,二門上已經套好了車,等會我便讓冬杏送你過去。”
她頓了頓,“庵堂清靜,也不必妝扮,姑娘只管撿著素凈的衣裳帶兩身便好,妙蓮師太瞧在側妃面上,只準跟過去一個小丫頭,我想了想,我底下的盞兒為人細致勤快,又安靜,就讓她跟過去。姑娘可覺得還好?”
顏箏不曉得盞兒是哪個,但只跟過去一個丫頭,這卻正中了她下懷。
她想了想,狀似為難地咬了咬唇,但終于還是點了點頭,“我都聽嬤嬤的。”
她拄著木拐親自送別周嬤嬤,臨到門口時,還偷偷塞了塊小銀錠過去,壓低聲音懇求道,“只盼等到了半月,嬤嬤千萬要記得在側妃面前多提兩句,等我回來,另有重謝。”
周嬤嬤毫不客氣地收了銀錠,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一慣波瀾不驚的神色,她淺笑著拍了拍顏箏的手,“你放心,側妃做事,從不出疏漏,她一言九鼎,既說了是半月,那半月之后,老奴親自在冬院迎姑娘歸府。”
在顏箏殷切的目光里,她轉過身去,嘴角浮現出一抹冷淡的笑意。
明凈堂里,司徒側妃頭上斜斜歪在美人榻上,臉上不見任何表情,她對著周嬤嬤問道,“她說什么了沒有?”
周嬤嬤躬身回答,“我瞧她雖萬般不愿的樣子,但倒不曾哭鬧撒潑,識時務地應下了。”
她頓了頓,從袖口里摸出一錠銀錢,“到了門口時,她塞了這東西給我,說是讓我過了半月莫忘了再您面前多提提她,看起來,她心里也清楚地很,如今在這韓王府里,她的命都攥在側妃您的手上。”
司徒側妃目光微閃,對著那銀錠子嘆了口氣,“既是她給你的,你就收起來吧。”
她扶著額頭輕輕按下去,一邊語氣低沉地說道,“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和她,誰也沒有比誰更好過一些。若不是接到前頭的信,說明日阿錦就能到了,我又何至于編個理由將她打發出去?”
對于故人,她雖然并不愿意相對,但卻也不愿意趕盡殺絕,只要彼此相安無事便好。
周嬤嬤笑著稱是,目光里卻有一閃而過的寒光。
她忙遮掩情緒,上前接過司徒側妃的手,親自替側妃按起了太陽穴,一邊將話題岔開,“五爺雖然記在了夫人名下,但他心里一直都知道,他和側妃才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弟,如今他出息了,便請了皇上的旨意親自來探望您,這等姐弟情深,姨娘在天有靈,也能含笑九泉了。”
司徒側妃聽到司徒錦的名字,臉上這才溫和起來,她笑著點了點頭,“阿錦自小就聰慧,雖然他從來都不說,可我自己的親兄弟怎么會不曉得?他心里比誰都清楚呢。”
她目光柔和,帶著幾分思念和憐愛,“他如今是大夏朝最年輕的狀元郎,將來前途無量,雖是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可卻一直都記在夫人的名下,這樣的才華出身,便是公主也配得起的,所以我才要支走她……”
明凈堂里主仆訴衷情,冬院的顏箏卻在緊鑼密鼓地收拾去顯慈庵的行囊。
她按照周嬤嬤的吩咐只帶了兩身素凈而干練的衣裳,卻想著倘若這回上天庇佑,她有機會逃出生天,那從北地到皇城,這一路之上總要用到不少銀錢,能多帶一些在身上,行路也能舒坦一些。
是以,她偷偷絞碎了一支金釵縫在夾領之中,又將那些極容易攜帶的金珠銀珠到處縫著藏好,以備不時之需。
包袱剛打完,便見房門被一把推開,碧落頹喪著臉進來,像是要哭起來一般,“箏箏,冬杏說司徒側妃讓你去庵堂為她持誦?還說你收拾好東西就要出門,這是真的嗎?”
她拉著顏箏的袖子,“不行,箏箏,我聽府里的老人說,從前司徒側妃也曾打發過一名美姬去庵堂為她祈福,那位美姬后來就沒有回來過,司徒側妃居心叵測,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不行,我現在跟你一起去找月喬,求韓王做主!”
似是韓王府常有這樣的先例,被打發出去的女人,極少有能再回來的。
譬如蕊花夫人,只不過是挪去莊子上避暑養病,但府里的人卻都認準了,蕊花夫人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再回韓王府。
碧落心里一直都知道,韓王府留不住顏箏,她最親密的朋友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這里,假若顏箏能夠離開這里回去皇城,她一定打心眼里感到高興,可不是這樣的,也不該是這樣的。
她很害怕,顏箏如同傳言中的其他美姬一般,離開這里后,就死在了外頭。
顏箏心里一酸,她想過要將自己的打算告訴碧落的,但不能。
她不是不相信碧落的口風,她是害怕碧落因她而受到牽連,倘若碧落一無所知,那么有蘇月喬照看著,韓王府的人不會對碧落怎么樣。
可若是碧落知情不報,那就要擔上罪過,若是韓王執意要罰,連蘇月喬都保不住她。
所以,她便裝作什么都沒有的樣子,笑著安撫碧落,“傻瓜司徒側妃身子不好,需要個癸亥年辛酉月出生的人替她持經誦佛祈福,我恰好便是這個人,怎么能不去?就算是鬧到了韓王面前,也仍然還是一樣的結果。”
她輕拍著碧落肩膀,“再說,我又不曾犯下什么錯誤,也沒有錯漏讓人抓住,司徒側妃怎會無緣無故地要害我?她難道不怕菩薩怪罪折她的壽嗎?”
碧落聽了,面上總算略好過了一些,她想了想點頭說道,“話雖然這樣說,但是……我只是怕……”
顏箏心內五味陳雜,她頓了頓說道,“不用怕,不過半個月的修行,我能忍得,也很快就會過去。頂多到了時日,司徒側妃若忘記了我,你去請月喬在韓王面前提一句罷了。”
碧落仍在猶疑,冬杏已經進來,“明凈堂的盞兒來請姑娘了,說是二門上的管事已經在催。”
顏箏沖著冬杏點了點頭,“我曉得了,就來。”
她轉身用力地擁住碧落,將頭深深埋在碧落頸間,半晌說道,“我會好好保重,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等我回來的那天!”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